又一個殘陽如血的黃昏,天上沒有多少云朵,在即將落山的太陽的映照下,灑遍鮮血的泥土被人為翻起,又重重落到尸體上。
楚將的尸體被掩蓋在幾個楚卒的尸體下面,身上還插著一把斷槍,死相凄慘。
陳謂然帶著剩下的軍卒慢慢打掃戰(zhàn)場,他騎著馬,馬后面拴著一個渾身是傷的男人。
沈黯。
他被手上的鐵鏈拽著,踉踉蹌蹌的往前走,腳上的靴子被扔了,兩只腳在滿地碎石上磨破了皮肉,走一路,留下一路血印。
陳謂然特意在楚將的尸體旁停留片刻,回頭問沈黯道:“楚軍營地應(yīng)該就在附近,你只要告訴我秦狩準(zhǔn)備怎么對付我,我就把你放了,留你一條命,你覺得怎么樣?”
“呸!魏狗!”
沈黯不知道陳謂然的真實身份,他只認(rèn)為陳謂然是個在路上被秦狩救起,然后又用花言巧語蠱惑秦狩作亂的小人。
“我死又有何懼,只等秦將軍和圣上大軍匯合,你就死到臨頭了!”
“那我成全你?!?p> 陳謂然平淡的聲音傳入沈黯耳中,后者瞪大了眼睛,看著幾個新魏士卒解開自己的手上的鐵鏈,然后任憑他們粗魯?shù)陌炎约和竺嫱先ァ?p> 夕陽漸漸收斂了全部光輝,潛伏在山河大地的陰影中,短暫的一道血光劃破天空,隨即,天色完全陰沉了下來。
經(jīng)過這次交戰(zhàn),盡管擊潰了那支楚軍,但陳謂然原本的一萬大軍也折損過半,三千騎兵幾乎全軍覆沒,剩余的少數(shù)人也組不成新的建制。
傷亡極其慘重。
士卒們還在搜檢戰(zhàn)場上的兵器盔甲,后方已經(jīng)搭建起一個簡陋的營寨。
今晚吃的是煮馬肉。
陳謂然坐在一根木頭上,看著近處的篝火發(fā)愣,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
公主和新魏皇帝坐在不遠(yuǎn)處,一邊烤著篝火,一邊時不時看向陳謂然。
公主小聲說道:“今天他損失慘重。”
“那我勸你還是不要觸他的眉頭?!被实凵焓衷嚵嗽嚳炯苌系鸟R肉,然后縮回手:“好燙,還沒熟。”
“你想要離開的話,我有辦法送你回魏京?!彼麙吡斯饕谎郏抗饪聪蚋h(yuǎn)處,逐漸變得深邃。
公主嘴角揚起一絲冷笑:“楚人大軍即將打進(jìn)魏京,你是把我送回去等著當(dāng)亡國公主殉國嗎?”
“當(dāng)然不是?!被实勐柭柤纾骸拔椰F(xiàn)在想告訴你個事情?!?p> “什么?”
“據(jù)可靠情報,咱們京城里的那位弟弟,先殺了太后,又殺了許多大臣,京城中剩下的世家都愿意奉他為主,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徹底執(zhí)掌局面。”
“他?”公主臉上漸漸凝重。
“那么,秦家對你的承諾應(yīng)該不算數(shù)了吧?!?p> 皇帝臉上閃過一絲異色:“奇怪的就是這里,秦家依舊在和我暗中聯(lián)系,秦家家主還跟我保證必然會全力把我推上皇位?!?p> “怎么會......”
“現(xiàn)在的局勢太亂了,我已經(jīng)看不清楚了?!被实蹏@了口氣,隨即又想起了什么:“另外,列國的聯(lián)軍恐怕已經(jīng)開始集結(jié)了,魏國經(jīng)過幾十年的太平,即將成為天下最混亂最民不聊生的地方?!?p> 公主憂慮的說道:“我們能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p> 皇帝搖搖頭,苦笑道:
“人力有時窮,而我們面對的,恰恰是竭盡全力都無法抵抗的東西?!?p> “它的名字叫:
天下大勢?!?p> ......
魏京。
天色已晚,城門即將關(guān)上。
一輛馬車匆匆駛出京城,守城門的兩個兵卒剛想阻攔,就被隊長一人扇了一下:“不想活了?那可是秦家的馬車!”
秦家家主坐在車廂里,只覺得心中始終躁動不安。
經(jīng)過小半個時辰的疾馳,車夫喝了一聲,馬車緩緩?fù)O隆?p> “到了嗎?”
秦家家主掀開車簾,在車夫的攙扶下走下馬車。
“真是奢侈......”
看到眼前景象的第一時間,即使是他這樣百年世家的家主,也不由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慨道。
雕梁畫棟,金屋玉軒......
這兒是魏國前第一世家家主、前第一權(quán)臣孫寵的山莊。
“君笑富貴等閑物,不過美酒與紅妝。
一場大夢四十載,覺來往事已斷腸?!?p> 他隨口吟哦著詩句,在這座已經(jīng)半荒廢的山莊里慢慢前進(jìn)。
就在不久前,他還能聽到看到這座山莊里的人們的歡聲笑語,但隨后,他就帶著私軍踏破了山莊的大門,把這里的孫家家眷、族人、仆役殺得伏尸遍地血流成河。
那一天,魏國第一世家,
孫家滅門。
前面就是孫家祠堂,與外面浮夸、奢靡的建筑不同,祠堂的裝設(shè)表現(xiàn)出一種莊嚴(yán)和大氣。
里面隱隱有昏暗的燭光閃爍。
秦家家主深呼一口氣,臉上的表情幾次變換,最終,他換上一張笑臉,然后推開了門。
里面是一個鶴發(fā)童顏的老人。
盡管白發(fā)蒼蒼,但他冷冷看著秦家家主的那雙眼睛銳利的嚇人。
像是直接看穿了人的心思一般。
“鄒先生?!鼻丶壹抑餍锌投Y。
“秦家家主?!崩先顺种鞫Y。
“夜色苦長,先生何不來我秦家安歇?!?p> “老夫在此,祭奠孫家滿門亡魂,本想等頭七之后,登秦家門前拜謁秦家家主,沒想到您竟然會親自前來,可謂禮賢下士?!?p> 秦家家主微笑道:“實不相瞞,聽聞先生在此,我第一時間便趕來此處,只為求先生一件事。”
“何事?”
“世人皆知先生卦術(shù)非凡,可算人前程,我想求先生一卦?!?p> 老人呵呵笑道:“卦術(shù),不過是老夫寄身孫家的謀生手段,秦家家主文武雙全,當(dāng)世人杰,怎么也信卜卦這一套?!?p> “不過是求個心安?!?p> 秦家家主看向老人身前的滿桌靈位,有意無意嘲諷道:“先生不也是給孫寵算了一卦,主大兇,當(dāng)日痛哭流涕央求孫寵不要出門,但那匹夫不聽,落得個身死名裂?!?p> “老夫亦只是求個心安?!?p> 老人嘆息道:“其實在家主死后,老夫明白了一些道理?!?p> 他看著秦家家主,明亮的眼睛里卻又深邃無比:“所謂卜卦,其實并不在于你是否知道自己的命運并去改變它,因為在你知道自己命運的那一刻,未來就已經(jīng)開始變化?!?p> “知道命運等于接受命運。”
昏暗祠堂里響起銅錢落地的聲音,隨后,蒼老的聲音緩緩念道:
“人發(fā)殺機(jī),九宮易位,主暴兵過境,天下大亂。
客據(jù)主位,龍登九五,主江山更替,妄立廢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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裳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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