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這一年發(fā)生了許多事情,比如我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師父教給我的雪花劍法第八式,比如老爹給我寫信說他認(rèn)識了一個賣豆腐的大娘,他有意想娶她做我后娘,又比如師父總是神秘的消失幾日又帶著滿身的傷回來,還比如我養(yǎng)的兩條大黃狗已經(jīng)喜結(jié)連理生下了他們的第二窩小黃……不好意思扯遠(yuǎn)了。
這一年我都沒有下山,對外面的情況一無所知,每次問那個陰晴不定的師父他總是訓(xùn)斥我,叫我不要多管閑事,好好練功才是正道。我心里暗暗鄙視他了無數(shù)次,只不過比我大了三四歲而已怎么裝得比我老爹還成熟。其實我心里也知道,他對我這樣嚴(yán)格是打算早日報仇雪恨,心中便愈發(fā)對他口中那個人人得而誅之的仇人好奇。
這天夜里我剛洗漱完準(zhǔn)備睡覺,突然聽到嘭的一聲巨響,不用猜我也知道肯定是師父又受傷從外面飛回來然后摔倒在地上了,我搖搖頭無奈的穿好衣服拿起藥箱準(zhǔn)備出門。
剛一打開房門果然看到師父渾身是血的倒在我的房門口,他這次的傷比以往更加嚴(yán)重,后背和腿上都插著箭,我忙扶起了他,還沒開口詢問就聽見他虛弱的對我說了兩個字“快走”。
我聞言大驚,顧不得多言,趕緊點住了他曲池穴將他拖回了屋中,又胡亂扯了一件衣服,將門口的血胡亂擦了一遍,隨即關(guān)上門,吹滅了蠟燭,屏息凝神聽著外面的動靜。
片刻后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我站在窗邊仔細(xì)看著門外的動靜,來人足足有一百多人,火把的亮光瞬間就將整個院落照亮了。
“給我搜,一定要抓住他,他受了傷跑不遠(yuǎn)”。
聞言我大驚失色,看來這些人已經(jīng)知道篤定了師父的藏身之處,現(xiàn)在該怎么辦?突然我想到了一個地方,乘那些人還沒搜到這間屋子,我趕緊吃力的背上已經(jīng)昏迷不醒的師父,摸著黑就往我之前藏身的那個石室走去。
我剛放下師父還沒來得及按下機(jī)關(guān),突然聽得一熟悉的聲音響起:
“后山有個石室,你帶兵去那里搜搜”。
赫然是博容的聲音,我心中暗罵冤家路窄??!現(xiàn)在該怎么辦?忽然我看到我的小紅馬正好拴在馬廄,頓時心生一計,顧不得太多趕緊拿了師父的圍帽戴在頭上,隨即按下了機(jī)關(guān),石門緩緩關(guān)閉間,我已快速翻身上馬,故意暗啞著嗓子發(fā)出駕的一聲,揮著馬鞭就往山下沖去。
“那人縱馬跑了,快追”。
身后傳來官兵的叫喊聲,我頭也不回的繼續(xù)使勁揮打著馬鞭,跑了大概有半柱香的時間,終于到了隱霧山的腳下,聽著小紅馬氣喘吁吁的聲音,我才放慢了馬速,心中一陣心疼我的愛馬,回頭一看,他大爺?shù)?,后邊居然還有一人一馬的追兵,我正在準(zhǔn)備再次打馬疾馳,那人卻一個縱身躍起飛到了我的馬背上,聞著那熟悉的味道,我心中莫名惱火,抬起手臂就要朝他攻擊,他一個側(cè)身躲開。
胯下馬兒疾馳,我們你來我往的打了數(shù)十回合,仿佛都要致對方與死地。
終于,小紅馬再也承受不住兩人的重量站在原地大口喘著粗氣,任我怎么抽打,就是不肯再動分毫,我只好乘其不備,掙脫他的束縛,使用輕功足尖一點就飛躍到了馬下,死死瞪著依舊坐于馬上的博容。
朦朧的月色加上圍帽的遮擋,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你還跑嗎?秦之墨,或者叫你宋辰宇又或者叫你蘇姑娘?
我聽到博容帶著挑釁的話一愣,原來師父真的不叫秦之墨,而且他好像已經(jīng)看出來我是誰了?我趕緊暗啞著嗓子說道:
“大爺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大爺我就是秦之墨,有本事你來抓我呀!
說完不等他反應(yīng),我足尖一點就飛躍了數(shù)仗之外,然后還挑釁的朝他扭了扭屁股,我這輕功可是得到了師父的細(xì)心教導(dǎo),今時不同往日,我倒要看看你這個薄情寡義的博容世子現(xiàn)在還能不做輕易抓到我。
可是一柱香的功夫后,我就蔫了,因為我?guī)缀跖艿綌鄽庖矝]能甩掉他,最后只好停在一處斷崖下,看著他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
“大爺……大爺我怕了你了,我……我不跑了還不行嗎?
博容神色從容的走到我面前站定,然后輕笑一聲說道:
“一年多不見,你跑得可真快”。
我聞言暗暗疑惑他是怎么發(fā)現(xiàn)是我的?
“我……我跑的再快還不是被你追上了”。我說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誰知他也挨著我坐了下來,隔著圍帽我發(fā)現(xiàn)他一直在看著我,我身體不由自主往后一挪,想要離這個家伙遠(yuǎn)一點,雖然這一年我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他,但是我覺得只要時間夠長,就沒有忘不掉的舊愛,可眼下他又出現(xiàn)在了我面前,我心中一直有個聲音再告訴我“離他遠(yuǎn)一些,離這個人遠(yuǎn)一些”。
“你在恨我?
博容見我故意疏遠(yuǎn)他的動作也往我身邊挪了挪問道;
“我可不敢恨你,博容世子你還是別來招惹我為好”。
聽我這么一說博容明顯愣了一下,隨即一把扯開了我的圍帽,看著我的眼睛一臉嚴(yán)肅說道:
“本世子偏要來招惹你,你奈我何?
“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說話間我已極速掏出了腰間的匕首架在了他的脖頸上。
博容蹙眉看著我,明顯是沒有預(yù)料到我會真的對他下殺心。
“你放了我,放了秦之墨,我就放了你”。
我冷冷的看著他說道。眼下只有挾持了他才能保證我和師父的安全,雖然有點卑鄙,但是師父受了重傷,眼下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博容看著我眼神漸冷問道:“你和秦之墨是什么關(guān)系?
我冷哼一聲道:“和你沒有關(guān)系”。
“說不說”。他語氣突然變得冰冷無比,大聲呵斥道;
我看到他冷冽的眼神和語氣心中不由得一顫,結(jié)結(jié)巴巴說道:
“師……師徒關(guān)系”。
聞言他雙眼微瞇死死盯著我,仿佛是想看清我到底有沒有撒謊。
我被他看得頭皮發(fā)麻,手都差點忍不住顫抖起來,暗罵自己沒出息,現(xiàn)在自己應(yīng)該可以和他過幾招了,還怕他個屁,想罷我冷笑一聲,對他說道:
“怎么?世子殿下可以三妻四妾,我就拜個師而已,世子還要過問?你未免也管得太寬了吧!
博容依舊面色冷寒的看著我,不再言語,我迅速扯下了綁在腰間的繩子,一邊警惕的拿著匕首,一邊將他捆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
“這次怎么不用褲腰帶了?
聽著他帶著明顯笑意的話,我忍不住嘴角抽搐,抬腳就朝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腳,嘴里大聲說道:
“少廢話,跟我回山寨讓你的屬下放人,不然我就像上次一樣閹了你,讓你的安沁小美人日日守活寡”。
“你這女人心真狠”。
“再廢話,我現(xiàn)在就閹了你”。
“那你舍得嗎?
“你可以試試”。
……
一個時辰后,我?guī)е┤菥挖s到了隱霧山腳下,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到舉著火把正在焦急等候著他的官兵,凝神一看,依舊昏迷不醒的秦之墨果然被幾個人架著站在人群中。
我大聲朝他們喊道:
“放了我?guī)煾福蝗晃易屇銈兊氖雷涌床坏矫魈斓奶枴薄?p> 官兵聞言面面相覷,隨即看向了被我挾持的博容。
博容面色如常的看著他們說道:“放了他吧!
眾官兵立馬應(yīng)是,兩個兵立馬就將秦之墨放在了地上,我心中焦急,這秦之墨一個大男人,我現(xiàn)在就算是沒有追兵的情況下,也很難將重傷昏迷的他背上馬背啊,況且此刻還有這么多虎視眈眈的官兵盯著我。
博容仿佛看出來了我的心思,對那兩個兵說道:
“將人送到曲州府衙,再找個大夫給他治療嚴(yán)加看管”。
我聞言大驚,這人難道到我傻了不成?送到府衙那不就是等于讓秦之墨羊入虎口嘛?想到此我趕緊看著博容:“不行,這人我要帶走”。
博容聞言冷笑一聲看著我低聲說道:
“你帶走?你帶著朝廷欽犯往哪里走?你如果不想連累你爹,就聽我的,而且他現(xiàn)在受了重傷,你要是不想他死的話還是將人交給我比較穩(wěn)妥,放心我不會殺他”。
我聽完他的話,暗暗思忖了片刻,他剛剛說得都對,而且據(jù)我所知他和師父好像并沒有仇怨,眼下也只好如此了,等師父傷好些了我再悄悄救他出來。
“你答應(yīng)我,暫時不傷他性命可以嗎?我看著博容一臉嚴(yán)肅;
“好”。
“你保證?我又看著博容問了一遍;
“本世子何時騙過你?博容蹙眉看著我答道;
“那好,我相信你”。說完我就解開了捆綁他的繩子。
時隔一年我又回到了老爹的院子,博容也沒有為難我,臨走前再三警告我不許輕舉妄動,不然誰也救不了我,我心中雖然疑惑,但也不敢再多問,只好每日向老爹打聽師父的消息。
這天下午老爹帶著一個四十多歲姓韓的中年婦人到了小院中,那婦人笑容溫和,一看就是個淳樸善良的女人,對我也很客氣,我對她印象還不錯,也就暗許了他們倆的事,娘親去世了這么多年,老爹確實應(yīng)該找個伴兒了,也許用不了一年,我就會再添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晚上我又偷偷問了老爹關(guān)于師父的事,老爹一臉疑惑的問我為什么總是打聽那人的事,我不想多言,就沉默著沒有說話。老爹嘆息一聲才悠悠開口說道那人前兩日已經(jīng)醒了,但是具體關(guān)押在哪間牢房,他也不清楚。我聽完心中一喜,只要師父還活著就好。博容答應(yīng)過我暫時不會殺他,所以師父暫時還是安全的,突然又想到師父口中說得那個人人得而誅之的人會不會就是皇家之人?那自己到底該怎么辦?
正想著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我正準(zhǔn)備起身去開門,老爹卻已經(jīng)先打開了門,我聽著門外的動靜暗想會是誰這么晚了還來登門。
“參見世子殿下”。老爹恭敬的聲音傳來。
我聞言一愣。他怎么找到這里了?
“不必多禮,蘇子茉可在?
“在……在呢”老爹的聲音帶著疑惑。
我趕緊穿好了衣服,抬腳就走了出去。
博容看到我并未言語,隨即對老爹說道:
“我找蘇姑娘有點事,一會就把她送回來”。
老爹一臉疑惑的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博容一眼,忙點頭答應(yīng)。
我跟著博容出了院子,兩人一路無話的走到一處小河邊停了下來,除了偶爾傳出來的狗吠聲和青蛙叫聲外再無其他。
“世子找我何事?我忍不住先開口問道;
博容轉(zhuǎn)頭看著我道:
“你是不是很恨我?
見他又問這個問題,我心中郁悶,沒好氣回他。
“上次在隱霧山我已經(jīng)說過了,我沒有恨你,也不敢恨你”。
“我要聽實話”。他突然靠近,仔細(xì)盯著我的眼睛。
看著他逐漸靠近的身體,我心中慌亂不已,下意識一把推開了他,冷聲道:
“世子殿下還請自重,有什么話就直說”。
博容聽完我的話,輕笑一聲,“看來你還是怪我了?當(dāng)初如果我不那樣做安沁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你,所以只好將你趕出王府”。
他為什么大半夜找我就是解釋這件事?
博容繼續(xù)說道:“安沁并沒有懷孕,是我讓宋大夫騙她有孕的,那日放在羹里的也不是什么五行草,而是益母草”。
我聞言更加疑惑,他做這些事情是為了什么?
博容拍了拍我的腦袋笑著說道:“你肯定不明白我為何要這樣做吧?
我點頭。
“我本就不想娶顧永樂,所以就安排了這一出戲讓安沁以為自己有孕,又故意讓阿福悄悄放了五行草的粉末在李掌事床鋪下的暗格里,這樣一來安沁就真的以為是顧永樂毒害了她的孩子,沒想到這顧永樂果然是個有情有義的剛烈女子,居然主動合離”。
我聽他說完更加震驚,沒想到他居然不動聲色的利用女人之間的爭鋒吃醋就輕松就休去了顧永樂這個敵國公主。
“你是不是覺得我心機(jī)太重”。博容看著遠(yuǎn)處嘆息一聲問道。
我點頭,又趕緊搖搖頭。心里莫名有點懼怕他。
“那日北疆百姓和將士的慘狀你也看到了?契國一日不除,我難解心頭之恨,所以我假意答應(yīng)迎娶了她,后又借安沁的手讓她自愿和離,為的就是暫時緩和北疆的局勢,現(xiàn)在北疆已經(jīng)暗暗集結(jié)了二十萬大軍,只要契國有任何異動,我酈朝將士立馬可出兵一舉拿下契國半壁江山”。
我聽著他的話驚訝的話都說不出來,暗道這人心思縝密,實在太可怕了。
“聽我說了這么多,你有什么想法?
看著他一臉認(rèn)真的表情,我心中雖然疑惑他為什么要和我說這些,他可以為了國家利益算計身邊的女人,而我眼下并沒有值得他算計的東西,我對他的感情確實是真實存在的,但是人心難測,萬一有一天,真的被他算計了,我又該怎么辦?想到此,我嘆息一聲轉(zhuǎn)移了話題。
“我?guī)煾杆趺礃恿耍?p> 他面色似有不悅:“你很關(guān)心他?
“他是我?guī)煾高€救我性命教我武功,我自然關(guān)心他”。
“我也救過你好幾次,你怎么不關(guān)心關(guān)心我?
聽著他帶著孩子氣的語氣,我忍不住好笑。
“說正事呢,我?guī)煾傅降追噶耸裁词拢?p> 博容面色凝重的看著我說道:“他刺殺當(dāng)朝太子,你覺得我當(dāng)如何?
我聞言大驚失色,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不可能,他……他不就是一個江湖俠客嗎?怎么會刺殺太子?
“他原名叫宋辰宇是前太子妃娘家的親侄子,太子當(dāng)年犯了事,陛下暴怒本來打算要廢黜,是太子妃娘家宋家替他背下了黑鍋,結(jié)果不出三個月太子妃一家五百多口人命全部被刺客斬殺,刑部斷定是仇殺,但后來又傳聞?wù)f是太子派人暗殺滅口的,這宋辰宇當(dāng)年在外地求學(xué)所以就幸免于難,所以就三番兩次刺殺太子報仇”。
聽完博容的話我暗暗心驚,沒想到師父的的仇人居然是當(dāng)朝太子,但好在不是博容一家,不然我……
“那你打算怎么處理他?我看著博容問道;
“且看他掌握了多少太子的罪證吧!如果他手中的證據(jù)都是真的,我酈朝絕對不可以將江山交于這種忘恩負(fù)義心腸歹毒的人的手上”。
“那你接下來怎么辦?
博容嘆息一聲,看著我;“宋辰宇現(xiàn)在還不信任我,我問他什么他都不肯說,我想……他應(yīng)該會信任你,而且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我怕拖得越久太子那邊就會知道我已經(jīng)將他抓獲的消息,但如果你能讓他開口,我相信這件事應(yīng)該很快就可以水落石出了,到時候他也可以沉冤得雪,為宋家報仇雪恨”。
聽著他的話,我猶豫著要不要答應(yīng)他,太子畢竟是他的堂兄弟,他真的可以大義滅親嗎?這其中會不會有什么陰謀?但以他的為人來說,我心中還是相信他多一些,想完我朝他重重點了下頭,這個忙我愿意幫,不單單是為了他,也是為了師父。
見我終于點頭,博容一臉笑意說道;
“太好了,你現(xiàn)在就隨我去府衙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