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所有的夢都帶有一層陰郁的濾鏡,無論夢里的故事是歡喜還是憂傷,是瑣碎日常還是離奇荒誕,對剛醒來的人來說大抵都會帶來一種“世事大夢一場,人生幾度秋涼”的感慨。
小峰就像平時那樣靜靜躺在床上,只是臉上有幾分掙扎的顏色。他有些虛弱,深深地陷入了由他自己編造出的夢境中。夢里他回到了那天他和奶奶出來那天的清晨,陽光依舊明媚。他睡過了頭,不情不愿地被奶奶從床上脫下來。從小土房門口出去后,奶奶抓著他的手,快步地走過了一段明明很長,走完卻特別快的路程,然后再爬上小山坡趕到了貼滿牛皮蘚的破爛候車亭,卻只能和山頭初起的紅日一起目送首班車逐漸遠(yuǎn)去。他們坐上下一班班車到了火車站時,他們的火車已經(jīng)走了,傳來嗚嗚地鳴笛聲,和車軌的碰撞聲。于是小峰也沒有去到他父母身邊,依舊和這幾年的青山和細(xì)長的溪水為伴。
當(dāng)九月的天空隱隱泛著些許暗黃的時候,小峰從夢里掙脫出來了,或者說,只是一場不太特別的夢結(jié)束了,他被拉回現(xiàn)實中。他還在發(fā)燙,只是感覺冷,比睡下去前要更冷。他站起來去找吃的,踉蹌地走著。他意識到他病了,而且只有他這棟房子里只有他一個人。他需要找到母親,讓她帶他去看病。他走到了家里的陽臺,往下看了看下面的小路,路上走過了三兩個人,還有一輛匆匆飛馳而過摩托車,空氣里傳來一陣刺耳的機(jī)動聲。他也望著母親上班的那個方向,想著或許今天她會下早班,讓他意外地出現(xiàn)在那他一直凝望的路口。遠(yuǎn)處那些林立的高樓一如往昔,重重疊疊,不知有幾層?;秀敝?,小峰把眼前的樓林看成了記憶里那片連綿的山巒,他永遠(yuǎn)無法越過。即使從鄉(xiāng)村到城市,那道橫亙在心中的障礙他依然未曾跨過。他和父母之間依舊遙遠(yuǎn),從前是千重山,萬條河,現(xiàn)在是深深的水泥樓林,和數(shù)不清的鋼筋。原來一切都沒有改變……
當(dāng)小峰回過神來,他也要到站了。他并沒有太多的憧憬或者悲喜,只是隨著火車穿過一個個隧道,切割一座又一座山脈,心里多了幾分怯意。坐在他身邊的乘客也在這個站下車,見小峰有準(zhǔn)備下車的動作,問道:你也這里下車啊,你哪里的啊,回來探親嗎?小峰只是笑了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也不知道回來做什么,也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這些摸不準(zhǔn)的事,誰知道呢?讓時間去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