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看著陸其章走出院子,才又進屋?!懊妹每蓳Q好衣服了?”宋雪敲了敲里屋門。
“嗯?!痹诘玫饺瓮袢c肯定的答復后,宋雪進了里屋。
“妹妹這是在哪受的傷,那么多口子,這可得趕快擦洗一下,包扎好,以免留下疤?!彼窝┠闷鹑瓮袢c的胳膊細細擦拭著,滿臉心疼。
“嘶?!比瓮袢c吸了一口氣。
“疼吧,那我再輕些?!彼窝┮贿叢潦?,一邊吹著氣。
“謝謝雪姐姐照顧,被姐姐這里的茶香一熏,一點都不覺得疼了。”
“妹妹怎么弄成這樣?是遇到啥事了?”
任婉萩聽到這,先是看了看外屋,確定陸其章已經(jīng)走了,才回過頭對著宋雪,一臉得意又故作神秘地說道:“雪姐姐,我告訴你,你可不要告訴任何人?!?p> 宋雪點了點頭,“好?!?p> “我和我們學校好幾個同學,本來打算去東交民巷支持東北來的學生進行抗議活動。可誰知還沒到那,就聽見了槍響,接著便涌出了好多學生,帶頭的同學見狀立馬讓我們分批快跑,我跑得太急,摔倒了,然后就成這樣了。”
“什么?”宋雪聽聞,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相信?!澳顷懱介L呢?你倆怎么遇見的?”
“他正好在那附近,也算是‘救’了我。雪姐姐,這事你可得替我保密,千萬千萬不要被我父親知道,否則我可慘了!”
宋雪收好工具,并沒有立馬給出答案。任婉萩見她猶豫,趕忙站起來,撒嬌地搖著宋雪的手,說道:“好姐姐,你就答應(yīng)我吧。”
“好,好,下不為例!”
陸其章趕到警察局時,發(fā)現(xiàn)局里上下很是混亂,他沒忙著去和關(guān)云飛碰頭,而是直接去到了局長辦公室。
局長辦公室的門沒關(guān),戴世鈞正坐在辦公椅上,揉著太陽穴,一臉的心煩。陸其章敲了敲門,喊了一聲“報告!”戴世鈞睜開眼,發(fā)現(xiàn)來人是陸其章,并沒有驚訝,似乎早已知道他會來?!霸趺捶偶俨辉诩液煤么糁惺??”
“局座,您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人,閑不住?!标懫湔峦nD了一會,見戴世鈞沒有說話,便繼續(xù)說道:“我今天一進門,就發(fā)現(xiàn)局里每個人都很忙,是出什么事了?”
陸其章知道,今天局里亂成這樣,很有可能就是剛才發(fā)生的事件所引起,但是他不想表現(xiàn)出他去過現(xiàn)場或者知道情況,因為這樣戴世鈞便會覺得他并沒有安心在家休假,所以他裝作毫不知情,也給了自己一個打開“話匣”的機會。
然而,戴世鈞面帶怒色并沒有搭理陸其章。這時,電話鈴響起,戴世鈞在響了幾聲后才接起電話。電話那頭說了什么,陸其章并不清楚,但是他能看出,戴世鈞在強壓著怒火?!耙蝗簭U物干得事,非要我們來擦屁股!”戴世鈞掛了電話,終于將火氣罵了出來。
陸其章見狀,連忙將剛才倒好的水放到戴世鈞面前,說道:“局座先喝口茶,消消火,這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事?讓您氣成這樣。”戴世鈞沒好氣的看了一眼陸其章,端起杯子喝了兩口茶,才說道:“今天有學生在東交民巷市參議會議長許惠東住宅鬧事,局里接到通知,立馬派人前去配合憲兵維持秩序,誰知陳司令調(diào)來的那群青年軍,簡直就是一群廢物,盡然開槍射擊學生,還他媽打死了9人!這群王八羔子,事后他們倒是拍拍屁股撤走了,把剩下的破事全丟給我們了?!?p> 聽到這,陸其章心里一驚,他知道有人開槍,以為就是嚇唬嚇唬,卻不知道他們是真對學生開了槍,“這群混蛋!”陸其章心里暗罵。
話說完,戴世鈞似乎火氣下去了些,又見陸其章還站在那,嘆了口氣。說實話,他是真的很欣賞陸其章這位年輕人,先不論人品以及業(yè)務(wù)能力,就憑他當初以一己之力找到了女兒被綁架的地點,又將女兒安全帶回,他陸其章就算是他們家的救命恩人??上О?,這樣的人才,在這樣的世道,得不到重用,真是莫大的諷刺。想到這戴世鈞對陸其章說話,語氣緩和了很多?!白屇阈菹⒛憔托菹?,不要老想著往警局跑?!?p> “我總得找點事做,否則總感覺自己廢了。”
“唔。”戴世鈞明白陸其章的心情,但是又不能讓他再去碰案子,怎么辦?思慮了一會,戴世鈞說道:“這樣吧,檔案室上次被火燒后,很多文件需要重新整理。你既然閑不住,就去檔案室,幫老杜頭的忙?!?p> 陸其章本沒報多大的希望,聽到這樣的安排,又是去檔案室,自然十分滿意。
戴世鈞見沒有回復,以為陸其章不愿意,便問道:“怎么,不愿意去?”
“我去,我立馬去檔案室報道,謝謝局座!”
“你也不看看這都幾點了!明天再去!”
“父親,我摔傷了!父親,你在哪里?”任婉萩一進門,便嬌滴滴的叫著。宋雪知道她這是想轉(zhuǎn)移視線,心里想著先前既然應(yīng)了事,那就笑瞇瞇地決定陪著演下去。
任春琦正和賀承武在客廳說事,聽見女兒聲音,立馬迎了出去,見任婉萩渾身傷了好幾處,自然是心疼的緊,也沒細問到底是如何受的傷,連忙招呼著:“快,快進屋去?!?p> 倒是賀承武上上下下打量著任婉萩,似乎明白了今天在她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事,表情瞬間凝重起來。任婉萩被賀承武盯著發(fā)毛,她用力握緊了宋雪的胳膊,身體往后縮了些,想回避那凜冽地目光。
宋雪感受到來自任婉萩的緊張,再看向賀承武,聯(lián)想到他的職業(yè),立馬明白也許賀承武已經(jīng)了解了情況。她拍了拍任婉萩的手,同時看著任春琦的背影給賀承武遞了個眼色,然后輕輕搖了搖頭。
賀承武當然明白這事的重要性,他用手指了指任婉萩,轉(zhuǎn)身進了屋。任婉萩對著他的背影吐了吐舌頭,沖著宋雪一笑,才一瘸一拐的跟著進去。
宋雪本來將任婉萩送回,就打算告辭的,畢竟上次碰面的尷尬,她覺得還沒有化解。奈何任婉萩極力勸留,任春琦也開了口,賀承武又在場,她不好拂了大家的面子,只好應(yīng)了下來。
飯桌上,氣氛還算融洽。任婉萩哄得任春琦高興,還喝了兩小杯酒。用餐完畢,宋雪見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辭。賀承武因為還有事務(wù)在身,也準備離開。任春琦和二人寒暄了幾句,也沒有強留二人。
待二人前腳剛走,任春琦的臉色突變,將任婉萩叫到了書房。此時的任婉萩正在泡茶,完全沒有注意任春琦的臉色變化,聽到叫她,抬著剛泡好的茶水就進了書房。
任婉萩剛將茶水放置在任春琦面前,就聽到一句,“萩兒,你給我跪下?!比瓮袢c很是驚訝,他不知道父親為何讓她這么做。
“父親,您這是……”
“我讓你跪下?!?p> 任婉萩聽出了自己的父親語氣和態(tài)度上的變化,立馬跪了下去。
“說吧,你今天干什么去了?這身傷,是怎么弄的?”
“我沒去干什么,我就是今天去書店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弄破了好幾處地方,幸好那里離雪姐姐的店很近,我就去找她幫忙了?!比瓮袢c解釋著。
“就這?”任春琦顯然不信。
“就這?!?p> “哼!”任春琦拍了一下桌子,“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今天干什么去了。你以為自己做的魂不知鬼不覺,可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不想想,你身邊一起去的同學,過后找不到你,會怎么做?”
“父親?!比瓮袢c的語氣明顯帶著哭腔?!拔抑皇?,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只是覺得那些東北來的學生,需要我們的支持。”任婉萩沒有控制住,一下哭了起來。
任春琦并沒有因為任婉萩哭泣而消火,他繼續(xù)說道:“支持,就你們一群手無寸鐵的學生?你想沒想過,今天如果你被槍打中,為父我要怎么面對。嗯?”
“可是父親,我們向往的生活,希望的社會,并不是這樣的。”
“不要再說了,總之以后這樣的運動,不準你再去,自己回屋好好想想?!?p> 任婉萩的膝蓋本來就受了傷,剛才一跪,更是“雪上加霜”,她緩緩站了起來,沒有站穩(wěn),往前一傾。任春琦看在眼里,眉頭一皺,心里一緊,但是他沒有多說什么,甚至表情也沒變化,就這樣看著任婉萩一步步挪出了書房。
任春琦怎會不心疼任婉萩,但是除了心疼,他更心慌。自從下午一女學生敲開房門,慌慌張張的問道婉萩是否回了家,他就開始心慌,在得知他們?nèi)⒓舆\動卻遇到開槍時,他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為此,他先是打電話找了賀承文,再得知警察局的人幾乎都出警后,又立馬去找賀承武。幸好,賀承武剛到家還未開始找人,任婉萩就回來了。任春琦不想,也不允許自己的女兒參與到政治中去,政治是危險的,是玩火的行為,他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活著。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比未虹P(guān)了燈,靠著椅背看著書柜上那張灑滿月光的三人合影,喃喃自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