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銘恩本打算送了長姐去賈府后便去莊上,想著再去安排一下,以防有疏漏的地方,此去怕是要一年有余,還是謹(jǐn)慎些好,便告知姨娘莫等他回家吃飯。不曾想去了賈府安頓好長姐后,舅父喚了銘恩不讓走,許是有些愧疚便告知銘恩,他與大舅父有意將賈惜春許配給他,銘恩拒絕道:“長姐尚待字閨中,豈有其弟談婚論嫁的道理,況銘恩尚未弱冠,長姐身體抱恙,凡事當(dāng)以長姐為主,其他事情,銘恩無意亦無心他顧?!?p> 賈政一直認(rèn)為銘恩想要依附賈家,又是一個難得之才,這才與賈赦商議了此事,卻不曾想碰了一鼻子灰,立時臉面有些掛不住,也無法與大哥交代,便冷了臉面:“既如此,政不強求,還請賢侄好自為之?!?p> “謝舅父體恤,銘恩自知配不上各位姐姐,還請舅父再為姐姐另擇良婿,切莫在小侄處浪費光陰,誤了姐姐的前程?!便懚鞲孓o道,賈政揮了手,讓他下去,“孺子不可教也?!?p> 因著此事銘恩郁結(jié),便沒有去莊上的心思,轉(zhuǎn)頭打馬回了府,待進的府來,“家中有客?”銘恩不解的問道,自來到金陵,雖因著寶玉的緣故,也結(jié)交了三五知己好友,卻未曾上門到訪,林伯回道“回爺?shù)脑?,是賈府的璉二爺來了?!?p> “璉二爺?”銘恩奇怪了下,卻不曾多想,“快去備些酒菜,小爺今日我要請璉二爺不醉不歸。”正好心情不好,請了璉二哥陪我喝酒?!翱墒窃谝棠锾??”
“應(yīng)該是”林伯回道,“只是內(nèi)宅,小的不方便進去,當(dāng)時是稟了姨娘的?!?p> “好了,這里沒你的事,你先下去吧?!闭f著便進了內(nèi)宅往姨娘處走去,但是離姨娘處越近,越覺得這些丫鬟眼神不對,待得到的院門處,遠(yuǎn)遠(yuǎn)的瞧見了姨娘身邊的貼身丫鬟白蓮,只見白蓮見了他并不請安,反而慌張的轉(zhuǎn)身要走,“站住?!便懚鞔舐暤?,“誰給你的膽子,見了主家不行禮便跑?!?p> 白蓮嚇的一身冷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何以如此慌忙?平時的伶俐勁去哪了?”銘恩厲聲道:“你是我從林府里帶來的,爺?shù)钠獗阅闶侵赖?,今日沒人有外客也就罷了,若他日失了臉面,你當(dāng)知后果?!?p> “奴婢···奴婢···錯了”白蓮磕頭如搗蒜一般。
“好了,念你初犯,罰俸一個月,自下去領(lǐng)了”銘恩說道,“姨娘呢?”
“在···在屋里。”白蓮斗著回道。
“在屋里便在屋里,抖什么?”抬腳便進了院子,白蓮戰(zhàn)戰(zhàn)兢兢跟在身后,待得廊下的紅蓮看到,忙大聲回道:“老爺,老爺不是說去莊子上嗎?怎得回來了?”房間里的淫靡之聲戛然而止,白蓮紅蓮是從姑蘇帶了來的,白蓮伶俐,紅蓮沉穩(wěn),如此皆失了禮數(shù)還是頭一次,銘恩雖對情愛之事知之甚少,卻也能異樣的感覺到不對。待得走近了站著,只聽得屋內(nèi)悄無聲息,“姨娘可在屋內(nèi)?”銘恩站定了,未能推門而入,便轉(zhuǎn)頭問向紅蓮,“在,姨娘吃完飯,覺得有些乏了,所以便讓奴婢伺候著午睡了會,這會子還未醒。”
“聽林伯講說璉二哥來了,姨娘怎得還在午睡,豈非怠慢了貴客?”銘恩冷笑道?!白浴ぁぁぷ允且娺^的,只是璉二爺見爺不在,便早早的離了去。”
“哦?”銘恩道,“離了去?”
“是的,璉二爺走了姨娘方安歇的?!便懚髡驹陂T口,看向門內(nèi),不知在想什么,紅蓮忐忑的看著他。
“那可惜了,本想著還與璉二哥喝兩盅,看來竟是不能了?!便懚骰仡^,惋惜的笑道,“姨娘什么時候午睡會鎖門了,我竟不知?”
紅蓮膽戰(zhàn)心驚的望著他,“近來···近來姨娘睡不好,怕人驚擾,故····”
銘恩看著她,不帶任何表情的打斷了回話,“是個忠心的,既如此,璉二哥回了去,姨娘又在午睡,你兩索性陪了我去喝兩盅可好?”
“奴婢,奴婢不敢?!奔t白二蓮跪了下去,“主子醒了還需奴婢侍候。奴婢···”
“哦?我林府的丫頭,我這主子使不動了?”銘恩蹲下身,含笑的望著她,仿佛望著兩具亡魂。
“奴婢,奴婢不敢?!眱烧呖謶值幕氐?,已是繃不住要哭。
“既如此,起了身跟我走吧。”銘恩笑道,“姨娘怕是一時半刻醒不過來了,待她醒來自會來找我討人。”
紅白二蓮無法,便跟了銘恩去了,“爺怎么這么快出來了?”林伯不解問道,看銘恩的臉色已是不對,便不再多問,只回道:“酒菜已經(jīng)備好,還是璉二爺喜歡的女兒紅?!?p> 銘恩冷笑道:“紅蓮你說說看?!?p> “璉···璉二爺···已經(jīng)回去了?!奔t蓮膽戰(zhàn)心驚的回復(fù)道,卻聽得銘恩重重將酒杯摔在了桌上。
“回去了?”林伯心里默問道,這小廝和坐騎不是還在···立時反應(yīng)過來驚得一身冷汗,可是這事打碎了牙他也不敢亂說,“既····既如此,老奴先去吩咐廚房少備些酒菜?!币咽菨M頭大汗。
“林伯”銘恩叫住了他,“我記得紅白二蓮是家生子。是也不是?”
“是?!绷植梁沟?,不解其意。銘恩托了酒杯不知在想什么,好久道:“老子娘呢?”
“他老子前年得了癆癥去了,老爺憐憫,便命了他娘去管了舊宅的園子,不再粗使雜役?!绷植氐馈?p> “確是份閑差?!便懚餍Φ溃罪嫳M,轉(zhuǎn)頭看向兩人“你們就如此報答我?”
兩人聽的,立時跪了,紅蓮忙求饒道:“老爺老爺饒命,奴婢不敢,奴婢知錯了?!?p> “何錯之有?”銘恩靜靜的看著,“是錯在紅蓮臨危不亂,至今仍無半句實話?還是白蓮忠心可鑒,只認(rèn)姨娘這一個主子?”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眱烧呗暅I俱下,只求著老爺能饒了他這次。
“不敢?你們有何不敢?姨娘給你們撐腰,恐是我見了都得禮讓三分,何談不敢?”銘恩冷笑道。
“老爺,奴婢們知錯了,奴婢們再也不敢了,老爺饒了這次,奴婢們必當(dāng)牛做馬好好伺候老爺?!奔t蓮求道。
“當(dāng)牛做馬?這樣的牛馬我可不敢要,林伯,送了紅白二蓮回去與他娘一起,打發(fā)變賣了吧。莫讓受了母女分別之苦?!奔t白二蓮聽的大哭道再也不敢了,卻不敢有一人上前求情。
“是?!绷植氐?,便使了眼色拉了二人出去,銘恩繼續(xù)道:“姨娘身邊的一應(yīng)仆從全部換掉,變賣的變賣,遣散的遣散,天黑之前,我不想再看到他們?!?p> 林伯回了是,立時便去做了,林姨娘本不敢上前來,聽的銘恩要打發(fā)變賣了她身邊帶來的人,一時情急沖了進去:“銘恩這是何意?紅白二蓮是我從姑蘇帶來使喚慣了的,我可不能沒有他們?!?p> “其間緣由想必姨娘也清楚,何苦來問?!便懚骼湫Φ?。
“林府最難的時候也未曾出現(xiàn)過變賣奴婢的事情,如今何以讓人聽得笑話了去?!币棠锛钡?。
“姨娘當(dāng)真不知?”銘恩問道,心痛如絞,林姨娘見此有些膽怯,卻也只能咬牙不認(rèn)。
“當(dāng)真不知?!绷忠棠锘貜?fù)道,銘恩一時怒起,掀翻了桌子,嚇得姨娘尖叫一聲,銘恩吼道:“所有人退出院門外候著,沒有我的話誰也不許進?!毕氯藗兟牭拇嗽?,一個個逃命似的退出院門,遠(yuǎn)遠(yuǎn)的避開了這狂怒之地。
“為什么是他?”銘恩齜目欲裂,“為什么是他?”頹然的坐回凳子,聲淚俱下,“我也曾勸姨娘可不必為了父親守寡,只要母親愿意,便許了他人又何妨?銘恩必送了母親風(fēng)光出嫁。可如今為何是他?為什么偏偏是他?為什么?”
“銘哥兒”林姨娘見此也是泣不成聲,“娘錯了,你就原諒娘這一次吧。”
“為什么是璉二哥,誰人不行?為何是璉二哥,你讓我如何面對父親?面對長姐,面對璉二嫂子?”銘恩質(zhì)問道。
林姨娘哭道:“當(dāng)時宗室欺我們孤兒寡母,無人可護,娘也是萬不得已的,只有你璉二哥可靠,娘也是為了你好?!?p> “為了我好?”銘恩笑了,笑的絕望而悲傷,“為了我好,父親新喪,你不信我,委身他人;為了我好,來到金陵,依然藕斷絲連,尋情偷歡,被我撞個正著,還是我那禮待有加的二哥,姨娘當(dāng)真為了我好。真好?!?p> “銘恩,娘錯了,娘知道錯了,就這一次,原諒娘吧,以后,我保證以后絕不再與他來往。”林姨娘賭咒發(fā)誓道。
“哈哈哈哈·····以后,還有以后”銘恩說道,不帶一絲感情,“姨娘身邊的人我勢必是要換的,若不想讓我恨你,明日安排林伯送你回去姑蘇,便悄悄的去,再不可踏入金陵半步?!?p> “銘恩?!绷忠棠镞€想說什么,卻看到銘恩絕望的眼神,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我明日便隨了林伯去,只是娘不在身邊,以后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切莫再睡的太晚傷了身體,有什么事便吩咐了下人去做,凡事不必親力親為,讓為娘擔(dān)心。”說著便哭了出來,銘恩返身不再看他,只搖了搖手讓她離開。
待得姨娘哭著離開,府中眾人面面相覷,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只流傳當(dāng)日老爺自賈府回來脾氣甚重,摔碎了房間所有物品,更打壞了院中一株果樹,今年剛開的花。姨娘府中一應(yīng)眾人全部遣散干凈,林姨娘也被送回了姑蘇,府中風(fēng)聲鶴唳,人人自危,做事更是萬分小心,唯恐行差踏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