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jīng)來到了半山腰,樹葉被照的泛黃,蟬鳴聲猶如一條條轟動的引擎,交錯回應(yīng),給寂靜的樹林帶來一絲生機。
“好熱,渾身沒有力氣?!?p> 神經(jīng)有些麻木,眼皮上仿佛垂著一塊巨石。
一路上森由一直背著韓陽返回的路程比想象中要遠,雖然森由要比韓陽大兩歲,但來的時候就沒什么力氣了。
一路上踉踉蹌蹌的,但始終沒有摔倒。感覺全身像是一個燒紅的鐵餅一樣,就要融化了。
“咚咚咚!”
“韓叔叔!開門,韓陽…他…昏倒了?!?p> 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木門被嘭的一聲推開。
“咋地了,這是?”
父親急忙小心翼翼的接過昏迷的韓陽,同時,森由像是松勁的彈簧般癱軟,大大的汗珠肉眼可見,衣服也被汗水濕透。
“你們這些娃娃,一天到晚到處跑,先進來歇歇吧?!?p> “不了,謝謝…,我有……”
院子里探出一個男人的頭,滿臉胡渣,白發(fā)肉眼可見。
森由呆了呆,下意識喊道。
“爸…”
“嗯?由由!你怎么在這兒?”
森由看起來昏昏欲沉,臉色煞白,他干忙過去攙扶。
“喝…,我想喝水…”
“老姚,水缸在哪兒?”
韓陽的父親左右望了望,看向水缸,那都是上個星期抽的水,這孩子喝了肯定不行。
“老婆娘!”
“誒!咋了?”
“趕緊燒兩桶水,娃娃昏了?!?p> “?。??好,馬上。”
森由喝了些水后,臉色明顯好多了。房間內(nèi)森由靠在墻邊,而他的父親則坐在一旁,表情莊嚴,寒利。
二人對視久久不能相安。
“爸…,你怎么…回來了?”
“你帶著小陽跑哪兒去了?”
“沒去哪兒,我…就是…”
“跪下!”
森由被嚇了一跳,腿一軟,急忙跪下。
“我…,我錯了…”
“去哪兒了?”
“我…,從后山繞過去,然后又過了灌木林……后面,不小心……”
“怎么…”
“不小心從半山腰摔下去了。”
“什么!”
重重的垂在扶手上,發(fā)出了哐當一聲,同時森由的心里也顫了一顫。
森由有一年沒見過他父親了,都有些記不清了,只記得他叫森丁一。
聽家里人說,森丁一是在部隊當官,很少有休息的時間,更別說回老家了。
森由呆呆的跪在那里,低著頭。本來想著悄悄地把衣服洗了就沒什么事了,結(jié)果沒想到森丁一回來了。
“娃娃累壞了吧,先去洗洗…,哦喲,這是咋地了?”老姚拿著一條干凈的毛巾緩緩推開門。
“老姚,你別管,這得教育教育他?!?p> “你這不行,娃娃肯定累壞了,得歇歇?!?p> “你看看,小陽不懂,你還不懂嗎?那多危險???”
“消消氣,這娃娃在家里憋著不也沒事兒干嘛?!?p> “那就拉去種地,反正現(xiàn)在國家不卻糧嘛。”
“好了好了,來由由,去洗洗熱水澡吧,快去…”
老婆娘拉著森由離開,房間內(nèi)僅剩森丁一和老姚二人。
老姚坐在桌子的另一端。他矮矮的,胖胖的,看起來像一顆紫薯一樣。
森丁一身材高挑,臉型方方的,尖尖的耳朵立在兩鬢邊。
“對了,小陽好些了嗎?”
老姚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
“不行,還是很燙,可能遭寒到了?!?p> “那,要不進城去看看醫(yī)生?”
“不了呀,等會兒我背他去老虎頭那兒去看看。”
“老虎頭?,哦,虎爺!他得有90多歲了吧?!?p> “快了吧,誒,部隊上還好嗎?”
“不太好,聽說南邊的死靈近近幾年不太安寧,可能過幾年就不會怎么安定了。”
“哦…,你還是分隊長?”
“嗯~升了?!?p> “喲,小隊長?”
“中隊了”
“哎呦,可以??!”
“嘿!別說,你要是不走,你得是大隊長?!?p> “誒…,不走,也得走啊,家里不得靠我啊~我那大兒啊,嘖嘖,這幾年都沒什么音訊,鬼知道跑哪兒去了?!?p> “他不是考上官了嗎?”
“鳥大了,翅膀硬了,管不住,唉~不管他了,現(xiàn)在啊,就把小陽拉扯大,我就無怨無悔了。”
“嗯~我準備再摸爬滾打幾年,得給他們把路鋪好?!?p> “差不多了,太陽都掉到半山腰了,走了,家里還不知道呢。”
“嗯,好…,誒別罵孩子,娃娃還小,你得好生說話?!?p>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可不得讓他玩兒野了。”
“哼哼,娃娃不野,那長大了哪有血性啊?!?p> “哼哼…,好,走了?!?p> “慢走…,森隊…”
二人對視,右手扶了扶腰間,仿佛有什么意義是他們才知道,相視一笑,森丁一緩緩離去。
看著森丁一和森由的人影漸漸消失在密林中,韓姚的表情也漸漸凝重。
過往的記憶一一浮現(xiàn),那是馳騁沙場的怒吼,是背靠背的奠定,是高高舉起的信仰。
每當想到這里,韓姚總是不由得看向墻邊那熠熠生輝信仰,是部隊的象征。
不過現(xiàn)在,他不需要考慮這些。
回到屋中,韓陽還躺在床上抽動。韓陽的臉已經(jīng)紅透了,表情緊鎖,仿佛五官擰在了一起。
韓姚的手背在韓陽的額頭上靠了靠?!皣K,太燙了?!?p> “洗完澡就一直發(fā)熱,是不是出啥毛病了?”
“嗯…,等不得了,把衣服給他穿好,我這就帶到老虎頭那去看看?!?p> “哦,好好…”
日落繁花暗,黑云長空邊。
細針拍石上,憂愁門前望。
“這幾天咋天天下雨啊?!?p> “下大了,老婆娘,去取把木傘?!?p> 一步一步踩在稀疏的泥地里,形成一個個堅實的腳印,濺起清澈的水花里夾雜著渾濁的泥土,安寧的山路變得不再安靜。
年邁的身體有些踉蹌,弓著背,雙臂是那般有力,堅定。
水向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梢姷囊曇霸絹碓缴?,漸漸地,生機勃勃的樹林變得有些幽深。
一棟木屋中,一個花白的老人吹滅了桌前的油燈,扶了扶眼鏡,空洞的眼神凝了凝。
經(jīng)閉的木門被猛地踢開,老人被嚇了一跳。
“老虎頭…,快,快看看我這娃娃…”
看見韓姚,老虎頭的眼神一亮,看見呻吟的韓陽,眼神又變得凝重。
“快,我看看……”
老虎頭撫摸著韓陽的脈搏,細聽著韓陽的呼吸。
“怎么樣?”
“噓…安靜…”
“哦哦…”
韓姚焦慮不安,拍打左旁的雨水,緩緩將木傘收了起來。
“嘖……太亂了…”
“咋了?”
“他昨天跑哪兒去了?”
“啊,他昨天回來的時候淋了雨,是不是涼著了?”
老虎頭抿了抿嘴唇,瘦弱的骨干上肉眼可見的青筋,臉漲的通紅。
眼神飄忽,似乎感到一絲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