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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寺傳奇

第六章 朝夕相對望

北川寺傳奇 巴列查七 7288 2021-07-06 13:14:00

  她綁著了安往寨門去,仍舊戴著那鬼面具。了安是個聰明人,知道跟她說什么都沒用,所以什么也沒說。

  “想招安,可以。照著我的要求去做,黑山石便是朝廷的地界。不然黑山石便永遠只是黑山石,哪怕朝廷派重兵來剿,我也絕不會降。條件我已經寫在紙上了,要怎么做你們看著辦,要是想現(xiàn)在開戰(zhàn),這個和尚就得葬在我黑山石?!?p>  她說著用匕首抵在了安的脖子上,絲毫不在乎他的死活。了安的身份特殊,不僅僅是北川寺維那而已。府衙的人不敢不顧了安的性命,只能先撤了兵,說回去再商議。

  “二當家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若是常思法師殞命于此,朝廷也不會不管?!?p>  “所以你們才應該好好想想要不要保他這條命啊?!?p>  她手上稍一施力,便劃破了了安的脖子,血珠一下就冒了出來。

  “我只保證不會殺他,但不保證他能完整的回到城中,所以還請你們早些決斷。三郎,放箭送客!”

  話音剛落,一支箭便從寮臺上射下,落在那將領的馬前,驚得馬一陣廝嚎。那人費了一番力氣才將馬給穩(wěn)住,轉身離去。

  “行了,去告訴大伙兒沒事了。三郎,拿幾件你的干凈衣裳送我院子里去?!?p>  她收了匕首,解下綁著了安的繩子,領著他往自己院子里去。

  不能隨便找個地方把他扔著,畢竟北川寺的經堂中還奉著師父的手鏈,沖著這一點,也得對他好點。方才寨中嬸子們看了安的眼神也不太對勁,這小和尚怕是沒見過那比吃人還可怕的目光,再給他嚇著就不好了。

  鬧了這么一天,她都有些餓了,剛走進院子就聞見烤肉的香味。冬日里也沒有太多新鮮的蔬果,所以多半時候這倆姑娘都在烤肉吃,倒也吃不膩,還挺好養(yǎng)活。

  吩咐偵偵去庫里尋一口新的鍋來給了安做點齋飯,又領著了安進自己屋子。

  這屋子打掃得雖干凈,卻有些亂,了安走到幾案邊坐下,抬眼卻看見她床底下亂七八糟塞的東西。發(fā)覺了安的目光不對,柏逐昔順著他目光瞧過去,看見了自己的床。光顧著應付那些說客,都忘了床下那堆東西。

  她趕緊跑過去把簾子放下,假咳了幾聲,轉過身去對著了安:“你就老實待在這兒,過完年就會放你回去?!?p>  他倒是也不怕,穩(wěn)穩(wěn)坐著:“可否請施主給我尋些筆墨來?”

  “你要筆墨做什么?”

  “山中無事,也是修行好時,小僧默些書來。”

  “麻煩?!?p>  雖然這么說著,柏逐昔還是上閣樓去給他拿了許多經書來,她在這里待的時日也不短了,大當家知道她無事便愛看書,就吩咐寨中人凡是去城里都帶些書回來。大家也不會挑,都問老板什么書賣得好,便都買回來。

  大當家做慣了悍匪,對讀書人卻是頗為溫和。時間久了,她這里各式樣的書便都有了。從前也看過些經書,不過以她的習慣,也沒有深刻了解過。

  噼里啪啦將那一堆經書扔在幾案上:“自己看吧?!彪S后便回了床上躺著。

  那簾子拉著,了安只能看見個模糊的影子。

  這些經書倒是不差,現(xiàn)在天色尚早,寺中此時應是晚課。了安隨手拿起放在手邊的《六祖壇經》看了起來,這書上時不時的也有些批注,只是所寫的字,有些他竟是不認識的,其中有些話也很難理解。

  他又抬頭看了一眼那床上的人影,她正翻了個身,隱隱能聽見呼吸聲。此女子,既沒有大家閨秀的含蓄內斂,也沒有市井村婦的粗鄙潑辣。說她是悍匪似乎也不太合適,說她不是,她倒也是,還真是個復雜的人。

  這樣的人,神佛不渡,他也渡不了。

  柏逐昔一貫起得晚,第二日又是近午時才起身,掀簾下床便見了安仍端坐在幾案邊,閉著眼一動不動。

  “這都能睡,當和尚的還真有些本領?!卑刂鹞羝沉怂谎?,準備讓人送水進來。

  突然想起一事,不免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罵了聲娘。這會兒寨中怕是都傳開了,這和尚的名聲算是毀在她手里了。

  柏逐昔走到了安面前叩了叩桌面:“你要想活命,可千萬別出我這門兒。”

  其實寨中人也不會對這和尚下手,昨日她既把要求給官家人說了,大家便也都知道這和尚是她綁來做人質的,都不敢做什么。只是她讓人宿在她房里,昨日大夫人又說了這和尚皮相不錯,讓她強要了這人。以大夫人身邊那幾個丫頭的嘴,估計這會兒全寨上下都知道她對這和尚做了什么。

  她倒是不在乎什么名聲,只怕這和尚出去聽見什么一時想不開,殉了義。

  了安睜開眼,起身往門邊走。

  她追了上去攔住他,了安瞧著她,還是抬腳往外走:“小僧需前去更衣?!?p>  這事兒倒是不該攔,但又實在不敢放他出去。

  “你就待在這別動,我去給你提個桶來?!?p>  她還不愿自己的臥房變茅房呢,只是讓他出去聽見那些話真的不太好,寨中人說話可不似外面人那般講禮法,他從小就在寺中待著,哪里聽過這樣的話語。

  了安比她高上許多,要同她說話得低著頭,他先是退了兩步再看著她:“施主不必擔心小僧聽到什么,是非好歹如風過,方寸不留虛實妄言。”

  得,是她多心了。柏逐昔讓開了路,隨他出去。方打開門,守在院中的兩個丫頭便沖了進來,偵偵跑在前面,奔到她床前去掀開了被子上上下下的看。

  “找什么呢?”

  偵偵回過身來,一臉嬌羞:“二當家真是的,非要人家說出來嗎?羞死人了?!?p>  她可不記得什么時候把這丫頭教成這樣了,倒是阿查規(guī)矩站著替她換衣服,顯得淡定很多。

  “你學學阿查,不要一天凈想些沒用的。阿查……”阿查換衣服換到一半,那衣服套在手上一直沒拉得上去,偏頭便看見阿查盯著她身上看著,似乎已經忘了要給她穿衣服的事。

  她一抬手便將衣服套好了,順手敲了一下阿查的額頭,“腦子里面一天想什么呢?!?p>  穿好衣服,吩咐倆人下去準備些吃食來。也沒讓她倆不要亂說話,要是大夫人問起來,她們也不可能什么都不說,不管說什么都一樣,大夫人既然那么想了,便順著她的意讓她開心一下也好。

  她不準了安出自己院子,索性自己也不出去了,搬了把藤椅在院中看書,順便處理一下城中的事。

  因著了安在這,她這院子便也熱鬧了起來,一個接一個來人,像圍觀什么珍惜動物一樣圍觀了安。他皮相生得好,雖是跟個木頭一樣杵在那只知道看書,別人說什么他也不回嘴,但也讓大家覺得好玩。

  柏逐昔勸自己替師父攢福報,所以對了安挺好的,沒讓大家無休止的鬧下去,沒怎么打擾他看書修行。更重要的是了安這個人不錯,沒什么話,安安靜靜地看書不會打擾到她。比起之前那個戲精林鑠,要好上太多。

  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府衙那邊一點動作都沒有。她清楚這是為什么,了安也知道。

  大當家派人請她去了一趟,現(xiàn)在天冷,雪越發(fā)大了之后,大當家就不讓大夫人再出門了。她去時正聽著大夫人在屋子里訓大當家,說什么不要以為你就能管得住我之類的話,聽得她憋不住笑。

  推了門進去,大當家端端跪在地上,一點兒面子都沒有。

  她嬉笑著去烤手,天冷,這樣的日子她是不愛出門的:“挺恩愛啊?!?p>  大當家在地上胡亂摸了幾把,站起身來:“那……那個……你阿姊首飾掉了,我正找呢?!?p>  “那您可得好好找找,不跪上個把時辰怕是找不見哦?!彼拖矚g看大當家被大夫人訓得跟個孫子一樣。

  大當家撩開珠簾走出來,湊到她跟前低聲威脅她不準出去亂講,她一副了然的樣子,心里卻已經想好了怎么跟偵偵她們八卦這個事兒。

  “這么多天了,府衙也沒什么動靜,我看那和尚留著也沒用,干脆送下山去吧?!闭锒嘁粋€人吃飯,他還心疼那點口糧呢。雪大路滑,物資都不好送上來。

  到底也跟了他這么多年,他一開口柏逐昔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甩了個白眼過去:“少來,別以為我不知道您怎么想的。我又不會真的殺了他,拿他做人質是不能逼得朝廷答應我的條件,朝廷肯定會放棄其他,但北川寺不會。只要北川寺在朝廷面前一天,我們就多一天日子讓路平兒處理下面的事。能拖幾天算幾天,先讓路平兒那邊把事情辦妥了,再說什么招安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朝廷拿到的也不過是一個空架子?!?p>  大當家不想讓她背上殺僧的罪名,尤其是了安出身北川寺。他還聽說了安的本家在都城頗有勢力,要是柏逐昔真的殺了了安,這事就不好解決了。

  她當然也知道大當家的顧慮,只是大可不必。一開始她就沒打算對了安做什么,他只是一個棋子,用來虛晃一槍罷了。黑山石這些年不算低調,府衙的人遲早會查到路平兒頭上去,正好趁著這個機會轉移府衙的目光,把路平兒摘出去。

  一早,路平兒就上了山來,還帶來了城中的消息。

  如她所想,朝廷打算放棄了安,下令讓武陵府衙強攻。雖然明知城中可調動的兵力根本沒辦法攻下黑山石,但官員們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準備強攻。

  北川寺知道了這件事,了安的本家自然也得了消息。

  覺正親自去見了刺史周源,據(jù)說兩人對話十分精彩。周源妄圖以民眾福祉和家國大義來說動覺正,說什么放棄一個了安,可保一方平安。說到動情處還落了淚,結果覺正不為所動,一番話說得刺史啞口無言。

  在覺正看來,民眾福祉、家國大義固然重要,可了安也是眾民之一,何況黑山石并沒有說殺了了安就金盆洗手,了安若是因此殞命,算不上死得其所。北川寺不會和官府對著干,但也絕不容忍官府在沒有經過任何努力的情況下就放棄了安的性命。

  “更精彩的還在后頭呢……”

  覺正讓寺中人去找了林鑠,林鑠一聽朝廷要放棄了安就忍不了。找了一大群人來,把府衙圍了個水泄不通,讓人在城中到處傳播朝廷要放棄了安的事情。加上府衙門口的托兒一陣鬧騰,圍著的百姓是越來越多,都說不同意朝廷這么做。

  府衙沒有辦法,只能暫時放棄了強攻黑山石。

  路平兒講完故事還在那感嘆:“那林大郎挺厲害的,有錢能使鬼推磨啊,花錢這方面我還是差他差了點。”

  偵偵接過話頭:“還是常思法師口碑好,不然光靠那幾個托兒也沒用?!?p>  他們都在贊同偵偵的話,柏逐昔仔細想了想這個故事,猛地一拍手:“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路平兒你找人監(jiān)控北川寺和林家花了不少錢吧?!?p>  話音落下,頓時一陣噓聲。指望著柏逐昔能說出什么有建設性的話來是不太可能了,越是正經的時候她說話就越沒著落。

  年節(jié)到來,大家忙著準備年夜飯,黑山石的年是大家聚在一塊過,各家做了吃食送到練場去。怕下雨雪,練場上早幾天就搭了棚子,跟辦酒席一樣燃著大爐子。

  寨中兄弟多,成了家的沒幾個,沒成家的平日里吃住都在一起,所以這場景和平日里區(qū)別也不是很大。

  倆人在一個屋檐下住了這么些日子,對對方的生活習慣和性子都有了一定的了解,慢慢地也生出些默契來。了安來了沒幾日她就讓他上閣樓去住了,上面有書,也不會被寨里的人打擾到。

  他的生活很有規(guī)律。

  卯時起床,去院中打水洗漱,然后起火熬粥,在等粥熟的時間就看書。不僅僅是經書,她屋里有的他都看,會在紙上做一些批注,按著書頁編號放好。

  吃過早飯會把碗洗好歸置整齊,然后就開始打坐,直到辰時。辰時一到他就又開始看經書,做各種批注。

  快到午時時了安會去院中替她打好水放在檐下的洗漱架上,午時,柏逐昔就起床了,某種意義上來講,她也是個生活很規(guī)律的人。等她梳洗完兩人便一起吃午飯,他仍舊是喝粥,配一點蔬菜。午時四刻他便開始午睡,這種時候柏逐昔一般也是要睡個回籠覺的。

  未時起床,在院子里活動片刻,接著寫字。酉時批經注,戌時下四刻下樓和她們一起吃晚飯,仍舊是清粥小菜,她們瞧著都覺得淡。

  晚上柏逐昔精神倒好,會上閣樓去看看話本,翻翻他寫的字。吃過晚飯之后他會打坐到亥時下三刻,然后便準時睡覺。柏逐昔會在閣樓上待到丑時才下樓去睡,雖點著一盞燈,但也打擾不到他。

  了安的生活在她眼中又規(guī)律又無趣,除了吃飯上廁所,他很少會離開閣樓。托他的福,這院中吃飯的時間倒是跟著規(guī)律了起來。

  一早被偵偵拖起來,穿得厚厚的,又裹了件狐皮大氅,抱了手爐才催她往練場去。她倒還記得自己屋里有個人,上閣樓去跟他打了個招呼。

  “我們要吃完晚飯才回來,你就在院里別出去,炭火就在廚房里。要是還冷就把我床上的被子抱上來用,廚房里有昨天蒸的米糕和小菜,你自己弄著吃點吧?!?p>  了安是不會跟她去練場湊這個熱鬧的,她也不愿意讓他過去當人家的談資。

  過年嘛,無非也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鬧鬧,吃了晚飯大當家趕著回院里照顧大夫人,陪兄弟們喝酒的任務就落在了她和三郎頭上。

  數(shù)不清到底喝了多少,月上樓臺時她想起自己院中還有個人,便讓人胡亂裝了些素菜到食盒里,拎著那盒子跌跌撞撞往回走。偵偵和阿查是一定要放完煙花才會回去的,三郎自然是接著陪兄弟們喝酒。

  她一個人走在路上,覺得天也在轉地也在轉。

  院門開著,門后站著個人,挺高的,就是不知道為什么一直在轉。

  她瞇著眼睛瞧著那人,嬉笑著揚起手中的食盒朝他走過去,腳下不穩(wěn),猛地撲到了他懷中,仍是一臉笑。

  “常思法師啊,你怎么一直轉啊,你……你站直?!?p>  她喝得實在多了,舌頭直打結。眼前這人怎么不聽話呢,讓他站直他偏要動來動去的,她最討厭不聽話的人了。

  食盒摔在地上,里面的碟子都掉了出來,了安低頭看了一眼,都是些水煮的冬儲蔬菜,一點油星兒都沒有。

  “還能走嗎?”他扶著懷里的人,柔聲問她。

  并沒有得到回應,她正對著他脖子上掛的念珠講話,一臉正經又讓人覺得好笑。

  她指著念珠,湊進了看,眼睛都快對到一處去:“我跟你說,常思這個名字不好,不好……”

  看她這樣,是不能指望她自己走路了,了安背過身去將她駝到背上往屋子里走。她好像真的很怕冷,總是穿很厚實,屋子里也一直燃著爐火?,F(xiàn)在喝多了走回來,白日里穿的那件大氅不知扔到何處去了,手涼得厲害。

  剛將她扔到床上,就見她側身吐了一地。了安跑到廚房去取了些灰來將這一地臟污給清理了,好在她沒有吐在自己身上。

  等他熬了醒酒湯回來,卻見她坐在床上跟枕頭講話。

  “林頌,知道姐干嘛去了嗎?說出來嚇死你。”

  “全是血,到處都是血,一閉眼他們就在我面前晃。你說老子怕不怕?不能怕!老子……老子知法犯法,老子太厲害了?!?p>  “我要回家,知不知道,回家!”

  ……

  她說了很多話,很多他聽不太明白的話。他越看越覺得她真的很孤獨,她沒哭,但就是讓他覺得很可憐,她好像什么都沒有,連最簡單的快樂都沒有。

  這些日子他看著她飛揚跋扈的做事,看著她提刀挽弓,她從來都是笑著的,對誰都是,連威脅人的時候臉上都帶著笑。配著那張娃娃一樣的臉,偶爾會讓人覺得可愛,偶爾也會讓人覺得可怕。他以為這樣的人應該是快樂的,雖然她做了那么多惡事??涩F(xiàn)在才覺得,她并不快樂,甚至很痛苦。

  了安走過去將枕頭拿走,把醒酒湯放在床頭小幾上:“喝湯吧。”

  柏逐昔看了一會湯,又看了一會他,突然將湯打翻在地,大聲吼著:“老子不喝!老子要回家!你懂嗎?回家!送我回家!”

  每一個字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嘶吼出來。

  可是他并不知道她的家在哪。

  外面響起鞭炮聲的時候了安已經將屋子又清掃了一遍,院門口打翻的菜已收拾干凈,碎瓷片也用草紙一一包好扔了,又重新煮了一碗姜湯晾上。鞭炮聲一響完她就像突然清醒了一樣,將姜湯喝了個干凈,去院中打水上來擦了臉,規(guī)規(guī)矩矩躺回床上閉上了眼。

  了安沒有上樓去,就在旁邊暖閣里點了一盞燈看書。

  一夜無事,她醒來什么也沒說,了安也不喜歡打探別人的隱私,便也沒問。

  過完年后了安又在黑山石待了半個多月,兩人已經稱得上是熟識了,有時候了安也會主動跟柏逐昔說些話。他對城中的局勢了解得較深,尤其是官家的事情,柏逐昔打探不到的消息北川寺都有所了解。覺正有意將了安當做下一任住持來培養(yǎng),所以有意無意都會讓他接觸這些事情。

  靠著從他那得到的訊息,柏逐昔給路平兒遞了不少信兒,讓路平兒的事做得穩(wěn)穩(wěn)當當。

  “明日便是上元節(jié),我送你回去?!边@日睡前,柏逐昔特意上閣樓來讓他收拾一下。其實也沒什么好收拾的,他被當人質扣下的時候便是孤身一人,什么行李都沒有,總不能當了一段時間人質還帶點特產什么的回去。

  了安應了,她便準備下樓去睡覺,又被了安叫住。

  “那日你說常思二字不好,還說要是你開悟就不會叫這個名字,于此二字你有什么見解?”

  沒想到這么久了他還在想名字的事情,柏逐昔笑了笑,在他對面坐下來。

  “常思己過是為正心,常思己得是為安心,常思常靜,應常清靜。未免太刻意了些,法號應為自身所求,怎的法師卻想著旁人念了會有何悟?”

  她隨手翻著案上的經卷,似是漫不經心的講著。

  “我有一法名,乃我授業(yè)恩師所起,若你猜著了,便許你喚我法名。”法名和法號不一樣,法名對僧人來說很重要,除了授業(yè)恩師和寺中長輩,旁人不可隨意稱呼。他的師父很早圓寂,現(xiàn)在寺中除了覺正一人,無人可喚他法名。

  此話一出,便聽她嬌笑起來,銀鈴似的,頗為可愛。

  “了安?!?p>  他微覺有些驚訝,無人喚的名字,她又是從何知曉?

  柏逐昔拿起他的一張手記攤到他面前,指著那手記左下角一個小小的安字。佛門輩分,她有所了解也不算稀奇。

  “了安?!?p>  “了安?!?p>  “了安。”

  她繞著他轉來轉去,似在玩味他名中深意。

  “比常思好聽?!?p>  她仍轉著,擾得他心有些亂。

  整理著被她弄亂的書桌:“既好聽,便許你私下這般喚我。”

  二日早,柏逐昔翻出了那個鬼面具,帶上刀,帶了安下了山。城門上的兵瞧著比平日里多了些,看城門口的士兵似乎也不大對勁。

  “你回去吧?!绷税怖死囊滦?,示意她放自己下來。

  柏逐昔抬頭瞧了一眼城樓:“抱緊我。”

  話音落下,她猛地一拉韁繩,沖進了城門,往北川寺去。

  來追她的不過是幾個小兵,這幾個人追不上她,她就知道府衙不會毫無作為。她送了安回來,就等于把自己送進這個圈套里,只是這個圈能不能套住她,且看府衙這些人的本領。

  她沒有下馬,直接帶著了安進了寺,守門的瞧著馬上是了安,便也沒攔。

  她笑著側頭跟了安輕語:“今天這局,做得不怎么樣?!?p>  北川寺從來不缺香客,即便是狂風暴雨,也總有人來。今天的北川寺卻安靜得有些過分,連灑掃的小和尚都沒瞧見一個。

  沒離大門太遠,她不打算下馬。

  四周竄出許多人來,一個個兵甲齊備,讓她覺得有些受寵若驚。不過想抓住她來威脅大當家,何須這么多人呢?未免太看得起她。

  她反手去抽出腰間的刀,準備讓這佛門凈地沾點血腥。不曾想了安動作那么快,他去搶她手中的刀,卻是把自己脖頸往她刀下送。

  這小和尚,心思挺多。

  “想他活命就放我走,否則我這一刀下去,且看北川寺和王家會不會放過你們?!?p>  她聽大當家說過一些了安本家的事,世家大族,權勢滔天。

  那邊回廊下響起一婦人的哭聲,看她穿著很是富貴。她哭喊著讓他們放下兵刃放她走,說不準傷害她兒子。

  她挾持著了安一路出了城,行至城郊樹林方將他放下,解了面具:“你可能不知道,那些人根本不是我的對手?!?p>  “我知道,只是不想你平添些罪業(yè)?!?p>  他一臉正經,卻叫她忍不住笑:“多謝,你和你母親演技都不錯?!?p>  了安是個很溫柔的人,但也很堅毅,他從不懼怕任何人、任何事,這樣的人不會怕死。他的母親也一樣,深宅大院里出來的女子,敢把剛出生的孩子送進佛寺,愿意放棄榮華富貴遠離都城,必然也有一雙慧眼,有什么是她看不透的呢。

  柏逐昔坐在馬上看著了安,將那個鬼面具拋給了他,輕喝一聲,打馬離去。

  山長路遠,不要再見了。

巴列查七

#世上最可愛的小丫頭,偵偵和阿查。   #男主的法號我胡謅的,取自道家經文《清靜經》。   #女主是穿越的,但是本文不以穿越視角來寫,所以可以看作單純的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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