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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寺傳奇

第三十六章 各有各所求

北川寺傳奇 巴列查七 3050 2021-08-05 13:14:00

  喝完一盞茶,又吃了點點心,她還是沒走。

  了安催她快些離開:“再晚些會有人來巡查,看見祝郎令在外面一定會留下來盤問的,等他們查起來就不好走了。”

  她卻是耍賴,窩在了安懷里不愿動彈:“跟我一塊走吧?!?p>  深受皇恩的郡王不明不白地死在這里,她不確定會不會有人拿這件事來做文章暗害了安,世家大族里爭權(quán)奪位的手段她知道一點兒,腌臜得很。若說把這件事強行跟了安扯上關(guān)系,他們也不是做不出來,她實在擔(dān)心自己不能時時護著了安。

  了安輕撫著她的背,柔聲道:“別怕,我能護好自己,也能護好別人。你只管等著我去找你就是了,若是在客棧待得乏了,就去找緲清,讓她帶你出去走走?!?p>  他自然有那樣的手段。

  倆人誰也拗不過誰,最后還是柏逐昔先敗下陣來,了安嚴(yán)肅的樣子她不常見,一見就覺得他臉上寫著“不容反駁”四個大字。到底是自己選的男人,除了寵著哪還有別的辦法。

  她貪戀了安的懷抱,卻又不得不離開。

  祝策在廊下蹲坐著,和平日里朗月清輝的官員形象稍有出入,更像是市井口的混混。

  她蹲在祝策身旁:“他們就拜托你了。”

  也算是給他一個要挾自己的機會,她不能時時護著,這三個和尚又都是沒有功夫在身的,現(xiàn)下也只能讓祝策多關(guān)照一下。

  怕祝策不答應(yīng),她又添了一句:“護好他們,你要的我自會給?!?p>  她能有什么軟肋呢?不過是心中裝了一個人罷了。

  祝策皺著眉:“你這個人還真是一點都沒有原則?!?p>  先前說得那么強硬,死活不肯與他站在一條線上,就算路平兒說得她動了容,也還是想著先敲打一番自己,如今卻主動提出以這樣的事情做交換。他都有些懷疑眼前這人到底還是不是那殺人不眨眼的二當(dāng)家,怎么瞧著更像個被美色誤了國的昏君?

  “他就是我的原則。”

  她想要的從始至終都不過是一個恣意的人生。

  從前她為黑山石而活,把自己過得像大當(dāng)家手中的一把槍,指哪打哪。她不去問自己,也不問旁人,所做的事是對是錯。黑山石沒了,她就護著剩下的人,護著大夫人和兩個孩子,護著路平兒。只要他們沒事,她也就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處在危險之中。

  現(xiàn)在她想為自己活一下,想給自己一個未來,一個由她和了安一同奔赴的未來。所以她要護好了安,她要一個能讓自己安心與快樂的了安。

  祝策輕嗤:“我不是趁火打劫的人,你放心,我把他們從武陵帶過來,自然要原原本本送回去。這是我職責(zé)所在,無關(guān)我想做的事。”

  “我第一次覺得,你這個人也沒有那么討厭?!彼刂嘏牧伺淖2叩募绨颍樕下冻稣J(rèn)可的笑容。

  如果他不是一開始就在算計自己,或許他們能成為朋友也不一定。

  她想起自己對祝策說的那番話,或許真相對祝策而言有些過于殘忍,因著她,祝策對自己多年以來的信念產(chǎn)生了懷疑。覺正雖然開解了祝策,但了安說得對,她是該跟祝策道個歉。

  那日在馬上,了安跟她說了許多,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只記得了安告訴她,應(yīng)當(dāng)在祝策想通之后正式跟他道個歉。

  “對不起?!?p>  祝策并沒有被這突如其來的道歉驚到,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柏逐昔為什么會道歉,也知道這并非是她自己的習(xí)慣。

  他調(diào)侃道:“都說常思法師是得道之人,果真如此,能讓你乖乖聽話的必定不是凡人,他再修煉幾年或許能成佛?!?p>  柏逐昔伸手推了他一下,難得的沒罵人。

  她往屋里瞅了一眼,燈還沒滅,于是拉著祝策起身走到角落里去。

  “我會在外面想辦法查這件事,如果這里有事你解決不了,就把寮房點了,我自會來救你們?!?p>  祝策不明白她為什么要來淌這攤渾水,只覺得她行事作風(fēng)太過粗暴。想法和手段都過于樸實,果然當(dāng)初黑山石頂上的佛光是了安的手筆,柏逐昔才懶得動這個腦子,整那么復(fù)雜的一出。

  他覺得柏逐昔是個很矛盾的人,她自然算得上一個聰明人,很多事情一眼就能看透。但她又從不認(rèn)真的解決問題,能動手的絕不動嘴,遇到事情的第一反應(yīng)永遠(yuǎn)是武力解決。

  祝策想了很久,最后只能把柏逐昔這樣的行事作風(fēng)歸為一個“懶”字,除了這個原因,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會讓一個明明可以動腦子的人只想要動手。

  又或者這跟她自小生活的環(huán)境有關(guān),山匪行事素來求一個快準(zhǔn)狠,和他不一樣。普通人做事要遵守規(guī)則,山匪若是也遵守規(guī)則只怕是早死在了官兵的刀下。

  他一邊聽柏逐昔講話,一邊在心里將她這個人的形象重新整理了一遍。

  柏逐昔說完便走了,祝策仍蹲在角落里,她說過的話仍縈繞在他耳邊。

  他身為武陵官衙的人,從入仕起就想做一個真正的官員,為民請命,掃一切不平事。只是在官場漂浮了這么久,一直未能成為想要成為的人。他一直都想翻劉呈東的案子,但一直沒有機會,不單是柏逐昔從一開始就斷了翻案的可能性,還有武陵官場自身的問題。

  后來他想順應(yīng)朝廷大勢,將武陵江湖清掃干凈,所以才會找上柏逐昔,那時候他已經(jīng)清楚光靠他自己是做不到的。從前他看不上柏逐昔這樣的山匪,佛光一事府衙的態(tài)度和北川寺的反應(yīng)讓他明白了什么叫現(xiàn)實。

  混而雜之方為大勢。

  所以他想要借柏逐昔的手來排除障礙,他了解過武陵每一個幫派,一開始選中的就是黑山石。他知道大當(dāng)家一直在暗中買戶籍,他想讓黑山石的每一個人都活在陽光之下,這便是祝策一開始挑中的軟肋。

  只是沒想到后面宣南會聯(lián)合墨洛達出兵大濮,黑山石全數(shù)犧牲。他稍感慶幸的是柏逐昔還活著,黑山石還有一群沒上戰(zhàn)場的人。

  祝策在角落里思索了半天,聽到巡邏的腳步聲才趕緊進了屋。了安還在桌前看書,見他進來,點頭示意。

  “水還熱著,去洗漱吧。”

  祝策應(yīng)了,走向屏風(fēng)后面。

  倆人沉默了半響,了安先開了口:“她做事急躁,說話也不好聽,但沒什么壞心?!?p>  祝策正往臉上潑水,聽了這話,差點將洗臉?biāo)塘诉M去。

  他心中從來沒裝過一個女子,看著身邊的同僚一個個成家,也會發(fā)自內(nèi)心送上祝福。每每看著那些成了家的同僚談起家庭時臉上的笑容,心底多少也有些羨慕。但他其實不太明白和一個人約定一世是什么感覺,他從未遇到過一個看了就心動的人。

  他也不太理解為什么一個人會愛上另一個人,只是看了安這樣,似乎又有些明白了。

  “我知道,其實也不是她一個人的問題,她手段雖不正,但若是當(dāng)時的刺史不貪那些銀錢,她的算盤自然也就落空了?!?p>  他要做的是正視所有的問題,而不是一味的揪著柏逐昔不放。他和柏逐昔能逐漸的走到一條線上,是因著他們各有所求,既然是各有所求,放下成見合作遠(yuǎn)比互相算計來得簡單。

  只是回過頭想想,他也不后悔算計柏逐昔,以柏逐昔的性子,他若是不算計她,也不會有今日的交集。單單覺得世事無常,誰又能想到他算計來算計去,卻忘了算上官場無常,否則也不會被柏逐昔三番兩次氣到。

  “常思法師,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他多少也有點八卦心性。

  了安擱下書,端正身子對著他:“請講?!?p>  “我查過二當(dāng)家,她來歷成謎,身世不明……當(dāng)然,我不是要說她壞話啊,只是我查了她那么久,她去到黑山石之前的事一點也沒查出來。她就像憑空出現(xiàn)一樣,您對她的身世應(yīng)該了解比我多吧,她是不是大濮國民?。俊?p>  他倒不是真的對柏逐昔的身世好奇,只是覺得以了安本家的能耐,查柏逐昔的身世應(yīng)當(dāng)很簡單。他們會容許一個來歷不明的人留在了安身邊嗎?再者,萬一哪天她要回到自己家鄉(xiāng),了安難道會跟著她離開嗎?

  了安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他也從來沒問過柏逐昔的來歷,她不說自然有她不說的道理,他不會去問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

  他笑了笑:“你大抵是被她騙了,什么來歷不明,那些不過是她故意讓人放出來的消息罷了??煨┫词?,一會兒水該涼了?!?p>  祝策也沒再糾纏,應(yīng)了回身去洗漱。

  了安坐在案前,捧起書來看,卻一個字也沒看到眼中去。他想起那年春節(jié)來,她喝得醉醺醺的從校場回院里來,一邊哭著一邊吼叫,滿心滿眼都是悲愴。

  她的確不屬于這里,就像是一個沒有來處,沒有歸途的旅人。世上一切熱鬧蒼涼都與她毫無干系,她在這世間,卻又不屬于這世間。

  自然,他并不在乎她從何處來,只是害怕她終有一日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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