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長夜漫漫
“你變了?!焙谝氯瞬慌葱?,“如此也好,遭逢亂世,良善之人向來短命,你雖身死,卻已化靈,素素,聽我一句勸,莫要執(zhí)著于過往?!?p> “告訴我,我是怎么死的?”暮影不依不撓,她不知過往,孤魂野鬼游蕩在這世間,有何意義?
“有些事,我不說,是為你好,鬼靈最忌仇恨,若被仇恨蝕了心,一旦走火入魔,將萬劫不復(fù)?!?p> 黑衣人這是咬死不肯說了,暮影已起了火氣,那只靈鼠見黑衣人受傷,忍著屁股上的疼痛,又飛撲了過去。
暮影再次祭出銀鞭,將這小家伙給卷了,怒道:“老娘的獵物,你也敢搶?”
小靈鼠哪里聽得到她的聲音,瞪著一雙紅眼睛,對自己的境遇十分茫然。
它這莫不是撞上什么邪門的東西了?
黑衣人趁機迅速調(diào)理內(nèi)息,閃身鉆進了黑影幢幢的叢林之中。
暮影追出幾步,便住了腳,她不能在此耽擱太久。
這人咬死不說,她追上去也沒有什么意思,這世上的事,不管過去多久,總有跡可循,她的身世,總有一日會浮出水面。
暮影將小靈鼠用銀鞭捆了,又采了依禾草,回到地洞后,卻找不到葉傾雨和孟奚知了。
連那個啰嗦的裴洛,也不在石室中。
倒是李大人坐在石桌前一動不動,暮影不用靠近,也能感覺出來他身上的死氣。
就在暮影剛離開石室不久,李大人查完賬本之后,并沒有著急離開,而是將手搭在裴洛肩膀上,臉上露出猥瑣的笑。
孟奚知眼疾手快地捂住了葉傾雨的眼睛,“非禮勿視?!?p> “……”
見裴洛沒有反抗,李大人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怎么,今日想通了?這狗洞里長夜漫漫難捱,你呀,就是死腦筋,早這么聽話多好?!?p> 來地靈洞穴挖玉香珠的都是男子,日子久了,總會寂寞,這裴洛長得眉清目秀,李大人早就對他動了歪心思。
裴洛低眉垂眼,之前每次李大人來此,都被他想方設(shè)法躲過去,不過今日他不想再躲了。
這種事越拖對他越不利,這姓李的一直沒有動他,不過是因為賬房難找,等哪天又擄來一個教書先生,他還能逃得掉?
今日是裴洛唯一的機會。
李大人的手指挑起裴洛的下巴,迫使他抬起臉來,“嘖嘖,還害羞了,真像個娘們?!?p> 裴洛強笑道:“李大人,門還沒關(guān)呢?!?p> 李大人在裴洛臉上摸了一把,對他今日的順從十分滿意,“去吧,把門關(guān)了?!?p> 裴洛在心里將他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一邊往門邊走去,一邊道:“做了他,我?guī)銈內(nèi)フ夷莻€人?!?p> 李大人扭頭看著裴洛的背影,奇怪道:“你說什么?”
裴洛沒有回答,輕輕關(guān)上了石門。
李大人沒有等到回答,他的頭扭了回來,不過看上去扭的方向不對,他的頭扭了整整一圈才回到原來的位置。
結(jié)界消散,葉傾雨的手指正搭在李大人的天靈蓋上。
“好了,走吧?!?p> 孟奚知搖頭笑道:“以后這種事放著我來,阿雨犯不著臟了手?!?p> 葉傾雨收回手指,轉(zhuǎn)頭看了孟奚知片刻,示意他伸手。
孟奚知只道她是要用他的衣袖擦手,畢竟李大人的頭發(fā)還是很油的。
主動提了袖子送到葉傾雨面前,孟奚知正要親自為她擦手,卻見葉傾雨將小雪塞到他懷中,“抱好了,小雪若是出了半點差錯,唯你是問。”
暮影不在這里,她必須全神戒備,抱著小雪,多有不便。
這只大蛾子雖修為有限,但有她在前面擋著,他跟在后面抱個娃總不算太難。
孟奚知愣了一瞬,忽而笑道:“阿雨放心,孟某定不辱使命?!?p> 小雪不過是個半歲大的嬰兒,抱在手里并沒多少重量。
襁褓單薄,不能御寒,小娃娃身上冰冷,與其說是沉睡,倒不如說是死了。
孟奚知伸手去探小雪的鼻息,似有若無,十分微弱,不過總算沒死。
裴洛推開石門,扯著嗓子吼道:“哎呀,李大人,您別著急啊,長夜漫漫,咱們有一整晚的時間呢!”
前方洞穴傳來一陣哄笑,有人亦扯著嗓子吼,“老李你可悠著點,小心快活升天了?!?p> 地洞里不分日夜,作息按時辰安排,此刻正是放飯的點,甲字坑的鐵鏈拖曳聲已經(jīng)停歇。
這些奴隸吃飯亦在干活的地方,只在睡覺的時候,被趕到各個石室里,這些石室都是地靈族人就地取材,依山腹間巖石開鑿,地洞越往下,巖石愈少。
庚字坑就是在更深的地洞里。
吃飯睡覺都好解決,地靈族人出恭的地方就比較隨意了。
在暮子河畔的地靈洞穴,紅英說過,地靈族的茅房是靠近地面的幾間土坯房,每每有人內(nèi)急,便將用干草塞住的洞口捅開,露出天光雪影來。
只要將鼻子對著那個洞,所嗅到的便是外面清冷舒適的氣息。
而方便過后,再從墻上摳一捧土,將穢物給埋了,用干草將地面的洞口堵住,就當啥也沒發(fā)生過。
地靈洞穴縱橫交錯,十分復(fù)雜,難免有走錯路,或者來不及爬出來的地靈,只能就地解決了,反正最后都是掩埋于土壤,除了氣味難聞了些,倒也還能忍受。
紅英還說,如果實在忍受不了臭味,在旁邊放一顆靈鼠糞便,便能除味。
不管怎樣,孟奚知都不能理解那些生活在洞穴里的地靈,這也太扯了。
為了安全起見,孟奚知又布了一道結(jié)界,這玩意騙騙那些挖老鼠屎的奴隸,應(yīng)該還是有幾分用處的。
“那位暮姑娘呢?”裴洛四下瞅了瞅,問道。
“不用管她,我們走?!比~傾雨當先出了石室。
進入甲字坑,便看到一排排蹲在泥地上埋頭扒飯的奴隸,破舊的衣服上盡是泥漬,頭發(fā)蓬亂干枯,偶有幾雙偷偷瞄向官差的眼睛,眸中盡是麻木不仁。
他們的手腳都拴著鐵鏈,鐵鏈的盡頭鎖在洞穴中央的石柱上。
所有人都沉默不語,孟奚知遠遠瞥了一眼,缺了口的陶碗里,只有稀粥爛菜。
地面上是一個個凹凸不平的小坑,他們身后的土墻上亦是坑坑洼洼。
每個人腳邊都放著一個竹篾籃子,籃子上配一把小鏟子,這就是用來挖老鼠屎的工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