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噬心蟲

　　這條地下暗河時寬時窄，巖石低矮之處需仰躺而過，空曠處，說話都有回聲。

　　竹筏上有幾只小竹凳，凳腳綁在碗口粗的毛竹上。

　　孟奚知坐在葉傾雨身旁，低聲道：“阿雨，你有沒有覺得小雪重了不少，個頭好像也長了？”

　　葉傾雨從接過小雪的時候便察覺到了，“因?yàn)槟河暗难??！?p>　　“沒想到暮姑娘的血如此大補(bǔ)?！?p>　　葉傾雨沒再理他，問老者：“老先生可是地靈？”

　　藏在地靈洞穴里的靈族，除了地靈，還能是其他靈族？

　　老者頷首。

　　“你的靈鼠去了何處？”

　　幽綠火光下，老者溝壑縱橫的臉上露出悲傷的神色來，他好似陷入了遙遠(yuǎn)的回憶之中。

　　“哪里還有靈鼠，這里的地靈都死絕了，又怎會有靈鼠活下來？”

　　“可你活下來了，不是嗎？”

　　“都是水底的神仙庇佑，老夫才沒有死于人族的弓箭之下?！?p>　　葉傾雨在石塘城的街頭聽說書人講過，千年前鹿隱國皇族玩得最多的花樣是，在鋒利的箭簇上糊上噬心蟲的蟲卵，獵殺地靈時，避開要害，讓蟲卵留在地靈體內(nèi)。

　　那些慶幸躲過一劫的地靈，拖著受傷的身子回到地洞中，眼看著箭傷就要痊愈，卻不知噬心蟲正在體內(nèi)游移，當(dāng)噬心蟲爬到心臟，他們的命便要沒了。

　　鹿隱國皇族曾有一支搜尸隊，專門搜撿這些被噬心蟲啃噬了心臟的地靈。

　　又有專人拿了尺子去量地靈心口的洞，從而選出最厲害的噬心蟲來。

　　葉傾雨記得，當(dāng)時有人問說書人：那些噬心蟲后來是如何處置的？

　　說書人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饞道：噬心蟲啃噬完一顆心臟之后，便會陷入沉眠，被人撿起時，養(yǎng)得白白嫩嫩的，清蒸油炸、熬湯爆炒，皆是一道唇齒留香的美食，便是生吃，亦是嚼勁十足，滿口爆汁，嘖嘖……

　　那日葉傾雨回到將軍府，看著手中的烤地瓜，滿腦子都是噬心蟲白白嫩嫩的模樣……

　　“老先生可認(rèn)識馮微？”葉傾雨盯著老者的眼睛。

　　老者握竿的手指顫了顫，“馮微？不記得了?！?p>　　這竹竿極長，這水底極深，就像老者渾濁的眼睛，在幽綠的火光下，沒有人能看清里面藏著什么。

　　“千年來，你都不曾離開過這里嗎？”

　　“不曾?！?p>　　“地靈族的仇，馮微替你們報了，鹿隱國皇族很快就要遭到報應(yīng)，老先生可以不用躲在這里了。”

　　“姑娘此話當(dāng)真？”老者聲音喑啞，突然拔高了嗓門，彷佛生了銹的菜刀在石頭上打磨。

　　“自然是真的。”葉傾雨依然注視著老者的神情。

　　“唉，就算大仇得報又能如何，老夫孑然一身，除了這河上，哪里也去不得?！?p>　　“這又是為何？”

　　老者嘆了口氣，“不提了，都過去了。”

　　葉傾雨今日不知哪根筋搭錯了，逮著這位老人家問個沒完，咄咄逼人，并不友好。

　　孟奚知歪著身子，用肩膀推了推葉傾雨，低聲道：“悠著點(diǎn)，別惹事?！?p>　　葉傾雨不屑，“你怕惹事就別跟著我?！?p>　　孟奚知搖頭，無奈道：“得，當(dāng)我多嘴，只求你們神仙打架的時候，莫要殃及我這條無辜的小魚兒就好?！?p>　　孟奚知的預(yù)感非常準(zhǔn)，葉傾雨拍了拍他的手背，“把靈鼠拿出來?！?p>　　“先說好啊，我可不會劃水，這筏子若是散了，你得帶我出去。”孟奚知從乾坤袋中掏出小靈鼠遞給葉傾雨，順手接過她懷里的小雪。

　　“你他娘的一只蛾子還怕飛不出去？”葉傾雨啐了一口。

　　孟奚知的小脾氣也上來了，“什么蛾子，我這是蝴蝶，靈蝶崖的仙蝶，你這人有沒有一點(diǎn)見識？”

　　葉傾雨白了他一眼，捏著小靈鼠的尾巴，對老者道：“老先生說靈鼠都死絕了，這話可不對?！?p>　　老者早已變了臉色，滿是皺紋的眼眶彷佛被人扒開，露出里面渾濁的眼珠子，“這，這……快將它收起來，莫要驚了水底的神仙?！?p>　　葉傾雨嗤笑道：“怎么，難不成老先生的靈鼠不是死于鹿隱國皇族，而是被水底的神仙給吃了？”

　　“姑娘心思細(xì)膩，膽子也不小，只是不知本事如何？”

　　“本事如何，你試試不就知道了?！比~傾雨手心爆起一道藍(lán)光，朝著老者面門涌去，“你為何要藏在地靈洞穴之中？”

　　入夢之術(shù)雖能探尋過往，但必須在人睡著的情況下才能入夢。

　　對于清醒的人，葉傾雨只能探到他們心中所愿，從而得知那人是不是她的命主。

　　而此法，卻也能辨出對方的真身是人是鬼。

　　葉傾雨此刻所探，便是想知道這位老者屬于什么靈族。

　　地靈洞穴能藏人族，為何不能藏其他靈族？

　　這位老者，分明不是地靈。

　　藍(lán)光穿過幽綠的燈籠時，燈籠快速搖晃，好似要從竿頭掉落水中。

　　老者丟了竹竿，飛身躍起，往身后的黑暗中退去，身手矯健，內(nèi)力雄厚，眨眼便沒了蹤影。

　　一直沉默不語的章晨蘇眼疾手快，跳起來接住竹竿，一竿子撐到底，竹筏劃出去好遠(yuǎn)。

　　章晨蘇只想逃出地靈洞穴，這竹筏是他唯一的逃生工具，絕不能出問題。

　　至于什么地靈不地靈的，他根本不關(guān)心。

　　除了竿頭一點(diǎn)幽光，四下里漆黑一片。

　　葉傾雨將“吱吱”亂叫的小靈鼠丟給孟奚知，正要飛身去追，被他拉住，“阿雨你聽?！?p>　　從黑暗中傳來一陣嬰兒啼哭之聲，令人毛骨悚然。

　　葉傾雨下意識往孟奚知懷里看去，小雪并沒有醒來。

　　竹筏后面的水下，一道數(shù)尺寬的幽綠螢光蜿蜒而來，那光好似沒有盡頭，一直延申到河道拐彎之處。

　　螢光很快從竹筏之下穿過，孟奚知轉(zhuǎn)頭往前面的水底看去。

　　只見兩團(tuán)拳頭大小的紅光破水而出，木盆大小的臉盤子上，一張嘴好似深不見底的黑洞，嬰兒啼哭之聲正是從這張嘴中發(fā)出來的。

　　這竟是一張人臉！

　　竹筏劇烈搖晃，緊緊握著竹竿的章晨蘇跌坐在竹筏上，嚇得臉色慘白。

　　孟奚知看向身旁的葉傾雨，這位姑娘臉上，非但沒有驚慌之色，反而露出一種“我就知道”的得意。

　　“果然是水靈?！比~傾雨指著從水中立起的蛇身人面怪，獻(xiàn)寶一般地拍了拍孟奚知的肩膀，“你看，是化蛇?！?p>　　古籍中記載：化蛇狀如人面而豺身，鳥翼而蛇行，其音如叱呼，見其邑大水。

　　在晟州大陸，化蛇是水靈族的靈獸，喜歡化成蛇的形態(tài)棲息在水里，盤行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