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鳶拿起斗笠背在背后,笑的不懷好意。
黑衣人緊蹙著眉,一雙墨瞳掩映于濃濃的眉睫下,此刻哪怕是嗔怒的表情也無端的讓人覺得賞心悅目,分明是一位濯濯如春月柳的少年。
莫鳶此時站起俯瞰著黑衣少年,一雙星目向上微瞪,直直望著莫鳶。
這個角度看著,怒目而視的責怪眼神在微微下垂的眼尾映襯下竟顯出幾分無辜,清冷的月光斜射在他身上輕灑上一圈銀色的朦朧光暈。
莫鳶一時有些愣住了,回過神來又調侃道:“難怪要帶著這么個黑紗遮面,這模樣說是臭名昭著的快血飛劍誰信啊?!?p> 黑衣少年眼神不自然的移開道:“我不是?!?p> 莫鳶盤腿坐下,饒有趣味道:“那現(xiàn)在回答我的問題吧?!?p> 黑衣少年似乎不習慣莫鳶赤裸裸的注視,垂眸看著地面冷冷道:“我為什么要回答?”
莫鳶眼睛半分沒有移開,心里胡思亂想著,這方才有狐妖的樣子嘛,容貌清俊出塵,氣質不凡。
莫非狐妖都是這般,自己拖了后腿才被趕出了族群?
“啊……你不信我?那我先說!我叫莫鳶,你呢?”
“祁堇衾。”
“我從千隱山來,你從哪里來?”
“無來處。”這算什么答案,莫鳶撇了撇嘴。
“那你可知赤狐一族居于何處?”這句莫鳶問的尤其小心翼翼。
祁堇衾腦中忽然閃過一句自豪又雀躍的聲音:我知道!一戰(zhàn)火焚蒼山,萬妖尸骨無存。
他頓了頓答道:“不知。”
莫鳶一瞬間泄了氣,祁堇衾見此轉移話題道:“那你可知青丘?”莫鳶正要搖搖頭。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師父說過這次便要啟程去往青丘!“哦哦哦!我知道!我?guī)煾刚J識青丘的人!”
祁堇衾目光一下定在了莫鳶眉飛色舞的臉上,突然被美少年這么盯著,莫鳶面色一紅:“咳,不過,那得等見到我?guī)煾富蛘邘熜至恕!?p> 祁堇衾斂了斂神色:“哦?!?p> 待到祁堇衾目光落到他處,莫鳶才偷瞟著他的側顏,不禁對方才的猜想又篤定了幾分。
莫鳶郁悶的開口道:“你是不是見過很多狐貍???”
“嗯?!?p> “那是不是都特別好看???”
“……嗯。”
莫鳶捧著自己的臉,滿臉的自怨自艾:“那我是不是一點都不像狐妖?”
祁堇衾轉頭去看,莫鳶本就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模樣,整張臉像是尚未長開一樣帶著稚氣。
此時做男裝打扮也不過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樣,一張圓乎乎肉嘟嘟的臉,若笑起來,眼角眉梢都帶了笑意,明眸善睞彎如初七的上弦月。
絕對算不上美人,在狐妖里確實普通。但有一股與狐妖氣質完全相悖的純凈靈動,如萬花叢中潺潺流過的一淙山泉,沁人心脾。
“嗚嗚嗚,你默認了……難道我真是因為這樣才被親族拋棄的嗎?”莫鳶見祁堇衾半晌不說話,哀怨道。
祁堇衾一時不知如何作答,輕聲道:“咳,夜深了有些涼,我去撿些柴火……”
祁堇衾離開的時候,莫鳶跪在小河邊看著河面上模糊不清的倒影,河流上游隱隱約約飄下來一盞盞花燈,載著淺暈的燭光悠悠的蕩著,晃到了莫鳶面前。
“哇!這是傳說中的蓮花燈嗎?快許愿!”莫鳶雙手握拳,閉上眼睛。
就在此時,一束煙花“砰”的綻放在空中,瞬間如同散落的星辰落入凡間。
“??!”莫鳶被這聲嚇得回身時一個趔趄倒進了河里。
并沒有被美少年攔腰抱住,也沒有落水來個渡氣之吻,河邊水并不深,莫鳶濕噠噠的從河里爬出來。
這個運氣和這衰樣,她自己都不知怎么形容了,跪在河邊“呸呸呸”的吐了半天河水。
祁堇衾拿著柴火,神色無語。他掏出火折子,見此莫鳶忙起身濕噠噠的跑過來,夜風一吹涼意更甚。
莫鳶一打響指火就燃了起來,縮成一團還不忘在一陣陣煙花聲中揚揚下巴大聲道:“長得美有什么用,這么簡單的法術都不會?!?p> 祁堇衾不語。
莫鳶擰著身上的水,看著空中的煙花絢爛奪目,心中一邊贊嘆一邊暗罵,這么浪漫的場景自己卻搞得如此狼狽,真是太丟臉了!
煙花聲一聲接著一聲,此起彼伏,空中似乎搖曳了一片花海,比星辰還耀眼,一簇簇飄著的花燈與煙火交相輝映,仿佛剎那間萬花盡綻,便是天上的銀河也不過如此。
星月光輝全數(shù)掩蓋,世間只余一片燈火闌珊。
莫鳶的目光全數(shù)被這美景吸引,目不轉睛的看著,面前是暖烘烘的柴火,奔波勞累數(shù)日的她不知何時竟就這樣睡著了。
……
翌日。
“小鳶,小鳶。起床?!蹦S迷迷糊糊的在莫彥的喊聲中睜眼。
“哎?師兄,我怎么在客棧?”睡眼惺忪的莫鳶意識尚還清晰,昨夜自己和祁堇衾不是在河邊嗎?怎的醒來卻在客棧?
“早知便不該讓你下山,盡添亂。昨夜讓我好找!”莫彥責備的語氣中滿是心有余悸的擔憂。
“?。繋熜帜愣贾懒耍俊蹦S心尖一顫。
莫彥一言不發(fā),起身離開。
沒想到師兄早識破了自己的計劃,莫鳶一陣心虛,她快速穿戴好,隨手束起頭發(fā),洗漱完直往樓下奔去。
“莫鳶姐姐!年糕以為你死掉了嗚嗚嗚……”莫鳶剛一下樓就遇到了正準備往上跑的年糕,死死抱住莫鳶的腰。
“咳咳咳……你,再不放開……我就死了。”莫鳶被緊緊抱住斷斷續(xù)續(xù)的說。
可以看出來年糕在死死地忍住眼淚,莫鳶又心軟了,捏了捏年糕的臉:“傻兔子,我哪有那么容易死掉啊??旃怨匀コ燥垺蹦S摸摸年糕的頭。
年糕這才松開手,怕莫鳶跑了似的,牽著她的衣角。
樓下有一桌坐著兩個人影,正是祁堇衾和莫彥。
莫鳶拉起年糕走過去,小心翼翼地開口:“對不起嘛,師兄……你別生氣了啊,以后有你在我絕不亂跑了。你可別趕我回去啊……”說著,莫鳶心中泛起難過,師兄對自己那么好,自己卻設計騙了師兄,她越想越自責。
年糕也咬著嘴唇,想安慰不知如何開口。
莫彥一早就知道莫鳶的計劃,他根本不是因為這個生氣。
昨晚怎么也找不到莫鳶的時候,他以為莫鳶身份暴露遇了險,感覺自己的誓言被踐踏的支離破碎,他是在生自己的氣,怪自己沒有保護好莫鳶。
現(xiàn)在看到莫鳶這樣,內心更是自責。軟了語氣:“以后斷不可一人行動,好在你遇到的是祁少俠,是友非敵,切記鏡物靈萬不可離身。”
莫鳶聽著師兄是恢復了往常的語氣,不禁松了口氣,拿出極其誠懇的語氣道:“師兄,對不起!你千萬不要告訴師父,你不要趕我回去,我一定再也不亂跑?!悴徽f話就是默認了,我去找找小米?!蹦S一口氣說完,飛奔上樓。
走到門前,莫鳶扶著門框大喘氣。
恍然才想起來。幾人都在桌前,卻獨獨不見小米,師兄突然叮囑自己小米不可離身,是他出什么事了嗎?
莫鳶走進師兄的房間四處尋找,看了半晌,這房間整整齊齊全然沒有一絲一毫入住過的痕跡,莫鳶百無聊賴的想著小米這貨太弱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自己也會愧疚的。
“主人!”背后響起小米歡快的聲音。
莫鳶訥訥的轉身,小米一副生龍活虎的的樣子。
“你沒事?。俊?p> “我能有什么事,只是昨晚睡得晚,沒睡醒而已?!闭f著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
“……”莫鳶頓時無語,自己果然想太多了。
“還有,都怪主人你啦。昨晚死抱著姓祁的那臭小子,為了把你拉下來,我費了不少力。扯得我現(xiàn)在胳膊還疼呢!”小米用幽怨的眼光看著莫鳶,憤憤不平的揉著胳膊。
“?。?!我……我…抱著他?!”莫鳶不可置信的指著自己。
“可不是,黏的跟牛皮糖一樣。”小米翻了一個白眼。
“我睡著了,不知道啊。你怎么不喊我!這下人丟大了!這不是夜風太冷了,我把他當成被子了嘛。你有見過從我手里搶到被子的人嗎?!”莫鳶怒氣沖沖吼得面紅耳赤。心里哀嚎,老臉都丟完了!
小米見狀正準備溜之大吉,莫鳶一個箭步上前——誰料,竟絆到了桌子腿,就在千鈞一發(fā)之際她手忙腳亂的抓住桌角,但還是一個前撲摔了個狗啃泥……
“嘭!”“啊……”莫鳶艱難的爬起來,癱坐在地上。斜著眼瞅了瞅被自己抓下來的不明物。
“咦?”竟是一條純白的手帕,好奇精神與八卦本性讓她瞬間忘了疼。先前這手帕整整齊齊的搭在桌角,還真沒發(fā)現(xiàn)。
仔細一看,手帕一角用黑線繡著一個“傾”字,旁邊還有一個奇怪的類似貓頭狀的黑色刺繡。
額……好惡俗的黑白配,跟辦喪似得。誰家母貓送給師兄的?
“哐當”伴隨著“嘎吱”,門被打開了。莫彥一臉焦急擔憂站在門口,看到莫鳶拿著手帕之后愣了下來。祁堇衾看了眼趴在地上的莫鳶,年糕飛速跑過來扶起了她。
莫鳶嘿嘿訕笑,站起身拍拍灰塵。鎮(zhèn)定的把手帕拍拍放在了桌上。端著標準的“八顆牙微笑”緩緩移到門口,正準備奪門而出。只見莫彥眼疾手快的關上了門,一副“我很失落”的表情,痛心疾首地望著莫鳶。
師兄向來最喜凈,衣袍飾物從來都是一塵不染。更何況手帕等貼身之物落在地上,是他斷不可忍受的。
莫鳶額上滲出冷汗,正想著是以淚洗面痛哭流涕悔不當初的抱大腿,還是一言不發(fā)垂首而立默默自責的當小透明。師兄突然開口——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嘎?!”這句話不是應該我說嘛。這又是哪出?莫鳶一頭霧水。
莫彥垂眸目光落在地面。再次緩緩開口:“那個手帕……”這個表情仿佛做錯事的是他一樣。
“哦哦,我知道。又是哪家單戀師兄的姑娘送的嘛?!蹦S直接打斷,恍然大悟原來是怕自己亂說八卦啊。不過,師兄你好像搞錯重點了……
莫彥好似松了一口氣,再無下文。一時間,氣氛變得很詭異。
“咳咳,師兄。今天是不是要繼續(xù)趕路???我去收拾收拾,小米,年糕,走!”莫鳶腳底抹油的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