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北海多了一位絕代佳人,不過此事只有駐在北海的魔眾知道,大家口口相傳,一來二去就變成了魔尊要來北海實為了金屋藏嬌。
這位絕代佳人也是傳的神乎其神,當日美人一到北海尚還站在岸邊,魚群便紛紛躍出水面想要一睹芳容。她一踏進海底神殿,海水都平白更清透了三分。
有人目睹后三日魂牽夢縈,稱其桃花美目含羞合,朱砂丹唇逐笑開,姿態(tài)綽綽,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此時美人正坐在一處亭子下,背影依稀可辯出妙人風姿,她擺弄著頭上的步搖流蘇,芊芊素手一下一下?lián)苤~邊來回晃蕩的步搖。
殊言走近,這一下下像是撥在他心上,擾得人心神蕩漾?!八芈劥说赜屑讶耍氩讲浑x北海,聲名遠傳六界?!?p> 殊言走到他面前,挑起他下巴笑道:“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p> 歸海奕推開他的手,輕哼一聲:“到今日,這聲名遠傳的便只剩一副皮囊了?!笔庋砸徽?。
從前北海小仙君年少有為,尚未化龍便為父君敢孤身闖入孽海,斗妖王奪仙草,身手矯捷全身而退,一時之間傳為佳話。
后來神魔大戰(zhàn)起,北海小仙君自告奮勇上陣除魔,被對面魔將調笑仙界無人竟派仙女出戰(zhàn),小仙君一氣之下將那一股魔將妖兵全殲,六界廣傳一句“玉面仙將風華絕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神魔大戰(zhàn)愈演愈烈,雙方僵持不下。上任魔尊欲取流火一股引上仙界,火燒九重天。當時眾仙難以抵擋,皆思索滅火之法,唯有北海小仙君歸海奕挺身而出,化作真身一口吞了魔尊的流火,使九重天幸免于難。
天將士氣大作一舉反攻,勢如破竹直打到了魔界陰孤山,隨后魔尊夫人不幸被傷,又有了魔尊追殺聿懷欲奪瑬盞,火焚蒼山一事。
而歸海奕吞下的那股流火,差點讓他魂飛魄散,后來所幸保住性命。盡管仙界加封為第四大仙家,可也只是虛名,隨后老仙君隕落,歸海彥被收為聿懷上神弟子。
歸海奕本是水性仙體受流火炙烤,命魂受損,落得一副殘軀再難有往日輝煌。
北海人漸稀少,靈力衰竭,逐漸式微,那以后歸海奕便寸步不離北海,只落了個病弱美人的名號。
而當年北海小仙君緣何要請命攻打魔界,又緣何吞下那一股流火,其中故事也只有眼前的二人知道。
殊言斂眸,神色落寞:“你還在怨我?”
“不怨,我咎由自取,自作自受?!睔w海奕毫不猶豫的回道?!拔以绮皇钱斈昴莻€心高氣傲的小仙君了……”當年他會因殊言一句“魔界少尊夫人”而氣憤不已,又因魔將一句仙女的調笑而殲他全軍。
如今……他抬手撥了撥額邊的步搖,莞爾輕笑,卻是為了能回故土不惜扮做紅妝,被誤以為魔尊藏嬌也安之若素了。
殊言又怎么不知道,當年那個意氣風發(fā),年少有為的瀟灑少年是他記憶里最鮮活的一抹亮色,最是看不慣有人戲他為美人,如今世事浮沉,竟能安然扮做女子只為回北海來,他到底是愛極了北海,還是……恨極了魔界呢?
殊言握住他的手:“讓你受委屈了?!睔w海奕不動聲色的把手抽回來。殊言忽然站起身,神色堅定:“本尊這就安排,幫你修復命魂?!?p> 歸海奕訝然抬頭,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你在說什么?”
“我為你找到瑬盞了。”
……
千隱山上原有三處仙家,千隱閣、莜竹居、別有洞天。除了莫鳶和荀秣時時到雙瑟的莜竹居中去,其實并無往來。
因著千隱閣有莫淮莫彥時而在,閣中總是一派莊嚴肅穆。別有洞天里衛(wèi)蘇又是個毒舌的女子,無人敢靠近。莜竹居就成了三人常聚的樂土。
雙瑟性子沉穩(wěn),見多識廣,總有講不完的故事。莫鳶常常與荀秣趴在桌子上聽雙瑟講故事,后來雙瑟教著兩人習字,莫鳶為了那些個好看新鮮的話本子,學的興致比千隱閣中的典籍不知多了多少。荀秣為了莫鳶能夸上自己兩句,也學的頗為認真。
兩人就在打打鬧鬧中朝夕相處著度過了在千隱山的幾百年,莫鳶早就想出山去看看,那些話本子里的世界讓她神往,可師父師兄看的緊,她悄悄逃過許多次都被抓回來了。直到五百年后,師父離山,莫鳶這才得空出去一趟。
入世容易出世難,隨后諸事四起,與外界糾葛逐漸復雜,與千隱山的親友卻是聚少離多了。
莫鳶化作原型跳過千隱后山的花草,在草地上打滾,她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草木,心里明白自己該去找荀秣,該去救年糕,該去有無閣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可是,莫鳶心里一片紛亂,不知去何處尋,也不知該對恢復心智的荀秣說什么,最主要的是……
她仰面躺著,看天色湛藍,有云似亂絮輕浮,一只蝴蝶悠悠從空中飛過。云順著風而浮動,蝶追著花而飛,萬物好像都有自己的寄托和歸宿,而自己……到底寄托的是什么呢?
“云順風浮過,蝶繞花漸飛……”莫鳶不知怎么吟出這一句來,不禁洋洋自得,一個翻身躍起化作人形,雙手抱膝苦思冥想,嘴里喃喃念著這一句。
“云順風浮過,蝶繞花漸飛……”
“小狐入我懷,萬物皆有歸?!币宦暻謇实纳倌暌粼谏砗箜懫穑乱豢棠S就被從后攬進懷里。
莫鳶側頭去看,只見荀秣笑意盈盈低頭看她,兩人離得極近,她此刻就被嚴嚴實實的環(huán)在荀秣懷里。
“狗末末……”莫鳶只覺得他氣質已大不一樣,這哪是狗末末能接的上的句子,她又試探著問:“你……還是狗末末嗎?”
“我現在是蒼山妖王荀秣。”這語氣沉穩(wěn)又篤定,從前那種軟糯的音調蕩然無存,莫鳶心忽然就沉了下去。她掙扎著從他懷里起身,與他面對面而坐。
荀秣粲然低頭笑開,不似以往的傻笑,好像是在笑莫鳶的局促。荀秣從正面把莫鳶擁進懷里,緊緊抱住,在她耳邊輕聲道:
“蒼山妖王荀秣永遠是小鳶一個人的狗末末。”
說完他閉上眼睛,極盡眷戀的把莫鳶擁在懷里,這一刻對他來說已經等得發(fā)瘋,如果坐上妖王之位是要用這極致的孤獨寂寞來換,那他有些后悔了。這世上他唯一一個親人衛(wèi)蘇已經不在了……
“小鳶,我只有你了。”
這一聲帶著哭腔,和她再熟悉不過的委屈。讓莫鳶忽然眼眶發(fā)酸,她緊緊回抱住荀秣。
他永遠是她的狗末末,在她面前依然可以脆弱,可以撒嬌,可以依賴。
莫鳶沒法想象,一夜之間讓一個單純的孩子背上這樣的重擔,又忍著喪親之痛端著那妖王的威儀,在那樣的絕望和苦楚之時,沒有人能給他這樣一個擁抱,莫鳶眼淚溢滿了眼眶,拍著荀秣的背。
“小鳶,蒼山重振了,你回來吧。”荀秣放開她,扶著她的肩膀無比認真的說。
莫鳶訝然:“你知道我是蒼山之狐?”荀秣點頭:“衛(wèi)蘇小姨……都告訴我了?!彼а垩壑腥杂幸黄嗾\:“所以,那時我才肯聽她左右,為了重振蒼山也為了重建你我的故土?!?p> “更是為了你能一直在我身邊?!?p> 莫鳶眼里含淚,破涕為笑:“你真是個傻狗。對了……你們是尋到瑬盞了嗎?還是有無閣的盞?”
荀秣道:“是有無閣?!蹦S眼睛發(fā)光:“瑬盞真的在有無閣?那年糕也有救了!”
荀秣卻神色一變:“你說……年糕嗎?”
莫鳶笑起來,她都想好了到時候要帶年糕回千隱閣來住,與雙瑟一樣做個不問世事的隱士,樂得逍遙。
“年糕是只小兔子,與你之前一般純真可愛,你一定會喜歡她的。等用瑬盞治好了她,我一定帶她嘗嘗千隱山的筍……哦有無閣那邊可得你幫幫我呀?!?p> 看著莫鳶笑容欣喜,充滿希望的眼神,荀秣也附和著笑:“小鳶,有無閣沒你想的那么壞?!蹦S點點頭,現在有無閣于荀秣有恩,雖然有無閣閣眾衛(wèi)蘇已死,但蒼山妖王荀秣蒙其恩惠一定也是與之同盟。
“我知道,你可見過有無閣的尊上?”
荀秣搖搖頭:“只聞其聲未見其人。”
“我見過,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p> 荀秣頓時睜大眼睛,神色欣喜:“小鳶,你不討厭有無閣了?”莫鳶點點頭。
荀秣笑容更甚,小虎牙顯露,有幾分往日純真的神色:“太好了小鳶,我一直擔心你對有無閣有芥蒂,既然這樣的話,那你也不討厭我了吧?”
“胡說什么?小鳶從來沒有討厭過狗末末?!蹦S一臉真摯,神色篤定。
荀秣笑的眼睛都瞇了起來,似乎喜出望外,他打了個滾翻起身一把撲倒了莫鳶,和以往無數次一樣,但莫鳶回過神來看他的眼神,帶著赤裸裸的愛慕和占有,這是從前從未有過的。
“小鳶,嫁給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