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個帳篷里。右腳踝綁著一個大大的膠布,已經(jīng)不再那么疼。只是渾身酸痛乏力,我勉強支起身子,四下里張望。帳篷的一角有一個疊得整整齊齊的睡袋,再沒有別的東西。我掙扎著爬出帳篷,就聽一個女人的聲音說道:“你醒了?”
我循聲看去,那是一個身材勻稱的女人,穿著一身土灰色的連體服,正在看著手里的什么東西,那東西投射出一幅3D的全息地圖。我詫異地看著她,看起來她年紀不過二十出頭,皮膚白皙,扎著根短短的馬尾辮,面容看起來很親切。她看我望著她發(fā)愣,就放下手中的東西,向我走過來,對我笑道:“你已經(jīng)睡了4個多小時了。”
“大頭呢?”我還沒有完全適應(yīng)眼前的情況,眼前又是一陣眩暈。
“你是說你的同伴?”
我點點頭。
“很遺憾,我下去的時候他已經(jīng)沒有生命跡象了?!彼A艘幌?,降低了聲音接著說,“他的身體被損壞得很嚴重。我很抱歉?!?p> 我聽了她這句話,立刻頹然地坐在地上。
“恕我直言。你們不準(zhǔn)備好裝備就出來徒步,實在有點冒失?!彼呎f邊走到我旁邊的一塊草地上坐下,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她身上的連體服也跟著由剛才的土灰色變成了草綠色。她接著說道:“上午我聽到你們那邊的叫聲,就趕了過去,還是慢了一步。”
“對不起,請等下,我現(xiàn)在腦子有點亂,你容我捋一下?!蔽掖驍嗨脑挘皖^略一思考,又抬頭看著她說:“你不覺得事情有點奇怪嗎?”
“是有點奇怪,今天看到你們,我覺得事情變得更奇怪了。我在這山里已經(jīng)走了兩天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除了你們,再沒有遇到過別人。所有的通信設(shè)備都收不到信號,只能用無人機來探索地圖,但是無人機續(xù)航和飛行高度有限,所以地圖畫得很慢。和我一起來的同伴也都不見了?!闭f到這里她看向我,無奈地搖搖頭。
“我叫王雨。”我向她伸出手。她握了一下,說:“我叫喬安?!?p> “咱們可能要在這個鬼地方待一段時間了?!蔽铱嘈Φ?。
“是啊,一切都還沒有頭緒?!眴贪矅@了口氣。
“能問一下你的無人機是哪年生產(chǎn)的嗎?”我試探著問道。
“去年,2523年,怎么?”
我頭又大了。還有完沒完啊,大頭應(yīng)該是民國那個時候的,現(xiàn)在又冒出個2524年的喬安,看她用的這些我見所未見的裝備,肯定不是在撒謊。如果他們說的都是真實的,那么,我們?nèi)齻€就是相隔了600多年的三個時代的人,因為不知道的原因,一起穿越到了現(xiàn)在的這個時間,可是,現(xiàn)在又是何年何月呢?
我便對她開門見山地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古怪?身上的裝備這么落后?在這個奇怪的地方你所有的通信裝備都接收不到任何信號?你的同伴們又都莫名其妙地失蹤了?你是不是還遇到了一些從未見過的生物?就連我講的話跟你都不完全一樣?”
“你的意思是,我們不是一個時代的人?”她看著我說。
“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如果我想得沒錯,對我來說,你就是500年后的人,而大頭是100年前的。對于你來說,我是500年前的人,大頭就是600年前的。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剛才我講的那些問題。你看,這是我的手表。”我邊說邊把手伸到她面前,給她看,“上面顯示的是2020年4月8號星期三,你可以把你的手表或者別的什么計時工具拿出來比較一下看看?!?p> 喬安抬起右手,一串字符浮現(xiàn)在手腕上,顯示的是2524年4月8號。
“我剛看到你們的時候,也懷疑過,現(xiàn)在看來也確實如此,可我覺得現(xiàn)在也不是2524年。不過,眼下還不是追根求源的時候,當(dāng)務(wù)之急是趕緊走出這里,找到居民點或者有人居住的地方再做計較?!?p> “你說得對,走之前,我還想去看看大頭,起碼得幫他埋了,不能讓他暴尸荒野?!?p> “行。天黑還有一會,我們這會過去還來得及?!?p> 說罷,喬安起身走到帳篷前在手腕上摸了一下,只見那個帳篷立刻快速地收縮,最后變得只有一塊兒童毛巾那么大,她又從背上卸下一個扁扁的小巧的背包,把這塊“帳篷”放了進去。我好奇地問到:“這是什么技術(shù)?那么大的一個帳篷,眨眼就變成一塊小毛巾?”
“這帳篷是用合成記憶纖維做的,在通電的情況下它會急劇收縮,變成出廠時設(shè)定好的形狀,再次通電,又會變成事先設(shè)定的另一種形態(tài)。這種合成記憶纖維重量輕,強度高,甚至能用在太空船上,很適合野外作業(yè)使用?!?p> “厲害!”我嘆道。“那你這身衣服呢?我看也是高科技,還有你剛才是用什么看3D地圖的?”
“別急,回頭有時間再慢慢跟你說?!眴贪参⑿Φ乜粗艺f道,我卻怎么覺得她像是在看弱智似的,我又回想起我之前看大頭的感覺,心想,恐怕差不多也是這種眼神,唉,這就是文明優(yōu)越感?科技代溝?
喬安很快就收拾好了隨身的裝備,看看她,一身輕松,再回想我跟大頭背著幾十斤的探洞包狼狽的樣子,真的不能比啊。
我們走了大約半個小時,來到了那個山崖邊,現(xiàn)在我跟喬安是站在上面,遠遠的能看到大頭的尸體躺在下面,我們的探洞包還在歪脖子樹下面,登山繩也在里面,要是想不用繩子徒手下去會很危險。喬安走到崖邊,從背包里取出一個火柴盒大小的東西放在地上,摸了下手腕,我估計她手腕上被設(shè)置了快捷鍵,那個小小的火柴盒立刻變成了一捆扁扁的繩子,這繩子正是我之前快要昏迷的時候看到的那種。她把繩子的一頭用一個小裝置扣上,牢牢地拴在一棵碗口粗的樹上,然后從背包里拽出一截細繩,細繩的一頭是一個小小的梅隴鎖,遞給我讓我掛在自己胸前安全帶的快掛上,我照辦,她接著從衣服的前胸拉出一個小小的上升器,卡在那根合成扁繩上。
“這能行嗎?”我猶豫道。
“這根主繩也是合成記憶纖維做的,單繩能承受10噸的拉力,你身上的那根細細的牽引繩,是用彈力合金壓制的,單繩承壓500公斤,拉你沒問題。馬上你拽著繩子先下,我后下,這樣就算你掉下去,還有我拉著。你的上升器跟我的繩子不匹配,沒法卡上去?!?p> 我倆順著登山繩慢慢地從山崖上降到了崖底。我來到了大頭的身邊,蹲下來查看,場面慘不忍睹,他被啃得腿骨和肋骨都露了出來,內(nèi)臟拖了一地,臉上也被啃去大半,衣服都成了碎布條,殘缺的手里還握著那把工兵鏟,僅剩的一只眼睛死不瞑目的睜著。我強忍著悲痛,合上他的眼睛,從他手里拿起工兵鏟,在旁邊的一處空地上開始挖坑。喬安這時在一旁回收登山繩,收拾裝備。
突然,草叢里窸窸窣窣地動了起來,我停下手中的工兵鏟,警惕地望向那片草叢,喬安也緊張地看著那里。只聽“嗷嗚”一聲,一只“咕?!睆牟輩怖锔Z了出來,就要撲上前來撕咬。只見喬安馬上舉起左手對準(zhǔn)那只畜生,也是神了,那畜生立刻受了極大的驚嚇,夾著尾巴像是一只委屈的小狗,嗚咽著逃走了。
“真神了,你這個又是什么武器?”我一邊挖坑一邊問道。
“這不是武器,這是定向聲波發(fā)生器,可以定向發(fā)出巨大的次聲波或者超聲波,在野外可以用來驅(qū)趕野獸,上午我就是用這個幫你攆走了那群“咕嚕”?!?p> 我這下恍然大悟,怪不得那群兇神惡煞的“咕嚕”就突然間變成小乖狗,四下逃散。原來是喬安對它們發(fā)射了次聲波。
“這個也不光可以用來驅(qū)趕野獸,它能發(fā)出超聲波,還可以用來探測。”
趕走了“咕?!?,喬安就在一旁守著,防止再有什么野獸前來騷擾。我很快挖好了坑,把大頭的身體拖了進去,埋好,把工兵鏟插在墳頭,算是當(dāng)做墓碑。
“大頭,咱們隔了100多年的兩代人,也算是相識一場,你生在亂世,憑你的本事,或許還能闖出點名堂。哪知道死在這沒頭沒尾的地方。唉?!蔽叶自趬烆^,撫摸著工兵鏟嘆道,“這把工兵鏟是我在網(wǎng)上買的,便宜貨,但是你也用實戰(zhàn)證明了很好用,就送給你,陪你在這里長眠吧?!?p> “他一定是個好人?!眴贪矊ξ艺f,“不然你也不會這么傷心,一個人的死能讓朋友如此悲痛,也是值了?!?p> “是啊,雖然我跟大頭認識還不到三天,但是他救過我?!?p> “生離死別,人之常情,你也不要太難過,看開些就好。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大頭要是活著,也會希望我們早點走出這片是非之地。”
“嗯,你說得對?!蔽胰嗔巳嘌劬?,站了起來,退到一旁,對著大頭的墳低頭默哀了幾分鐘,喬安默不作聲地在一旁注視著。這時已是夕陽在山,昏黃的光線將兩人一鏟在地上拉出了三道長長的影子。
“這附近我都搜索過了,沒有發(fā)現(xiàn)有人類居住的痕跡。”喬安說道,“這條河的下游我還沒有去,我們可以順流而下,看看有沒有結(jié)果?!?p> “行啊,我跟大頭之前也是這么打算的。今天時候不早了,這里太不安全,我們再往前走走吧,看能不能找到一處比較安全的地方過夜。”
“我先讓無人機去偵查一下?!闭f著喬安摸了下手腕,她身上的背包自動裂開,三個乒乓球大小的球形無人機飛了出來,發(fā)出微弱的嗡嗡聲,升到十幾米的空中沿著小河往下游飛去。我此時雖然很好奇,但也無心再問這無人機的原理和功能,一是因為還沒有完全放下大頭的事,二來我的認知跟她相差得太多,我估計我得專門參加學(xué)習(xí)班惡補半個月才能理解她說的那些高科技。就當(dāng)是看科幻電影吧。
等著無人機回傳信號很無聊,我們就坐在原地閑聊?!澳闶遣皇且策M過長生洞?”我問她。
“你怎么知道?”她狐疑地看著我。
“把繩子抽走的就是你吧?”我說。
“繩子?你是說我的登山繩?”
“對,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直到今天看到了你的這個合成記憶纖維登山繩。我覺得有答案了。”我看看她繼續(xù)說道,“其實當(dāng)時我在洞里看到的并不是大楊他們留下的繩子,現(xiàn)在細細想來,而是更像你這根?!?p> “你這么一說我也想起來了,我當(dāng)時從懸崖爬上去就把繩子收了,沒想到你那時也在底下?!眴贪裁鎺敢獾恼f道。
“看來這長生洞是個關(guān)鍵點啊,我,大頭,還有你,都進過,然后都到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p> “你的意思是說,長生洞里有某種時間隧道?”
“對,我是落水后過來的,大頭是從洞口摔進來的,你呢?”
“我應(yīng)該就是走進來的吧,我走著走著就找不到其他人了。不管是怎么進來的,所有的共同點看來就在這洞里?!?p> “要不要再回去看看?”我看著她問道。
“洞里情況復(fù)雜,再回去也是無頭蒼蠅,沒個頭緒。先等無人機傳回結(jié)果,看看再說?!?p> “你多大了?”我突然問她。喬安被我問得一愣,我趕緊解釋說:“我看你這么年輕,又是個女孩子,還喜歡探洞,而且一個人那么快就走了出來,覺得很厲害?!?p> “女孩子?哈哈!你知道嗎?我今年都54了?!眴贪泊笮Φ?。我聽了頓時呆住了。
“可你看起來明明只有24!”我說?!澳阍趺幢pB(yǎng)的?天山童姥嗎?”
“我去年才做過全身修復(fù),所以看起來狀態(tài)很好。我在同齡人當(dāng)中看起來是比較小一點,沒辦法,娃娃臉吧”喬安笑著解釋道。
我一想也是,她是500年以后的人,那個時候的生物科技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樣的,不過,我還是無法接受,這個看起來比我還要小的萌妹子的真實年紀居然跟我媽差不多大。心想,以后跟她說話可得小心點了。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無人機傳回了信息,喬安從口袋里拿出一個手機大小的盒子放在地上,盒子上面的一個指示燈在不停地閃爍著,她按了一下,一幅3D的全息地形圖投射在我們面前的空中。通過這幅地圖可以看到,在下游有幾條更小的支流匯入了這條河,河水變得湍急,兩岸的山勢也更加陡峭。根據(jù)地圖上的數(shù)據(jù)顯示,大約在離我們14公里遠處的河面上好像有一座橋,我問能不能拉近看看,喬安就用手在那個橋上做了一個拉近的手勢,畫面立刻被放大,可以看到更多的細節(jié)。這很明顯是一座人工建造的拱橋,橋的另一頭被一大片濃密的樹林遮住了。
“可以飛過去看看嗎?”我問。
“不行,無人機電量不夠了,已經(jīng)開始自動返航了。”
“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我問道。
“現(xiàn)在天色已晚,天黑之前怕是來不及趕到了。我們還是趕緊找塊安全的地方扎營休息,這里是肯定不能待,晚上那些“咕?!笔邪司胚€要再來?!彼纯刺?,又去看那全息地圖,在上面仔細地搜索著,我也湊近了一起查看。地圖顯示,在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大平臺,喬安說可以在那上面扎營休息,平臺陡峭,“咕?!焙茈y爬上去。我們便召回?zé)o人機,收起地圖,準(zhǔn)備上路。臨走前,我又回頭默默地注視著大頭所在的那個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和喬安轉(zhuǎn)身離開,快步向那個大平臺走去。
很快我們就到了平臺邊上,這個大平臺有十幾米高,非常陡峭,背靠著山崖,從無人機發(fā)回的資料看,上面很平坦。喬安圍著平臺轉(zhuǎn)了半圈,我正發(fā)愁怎么上去,只見她打開背包,從里面拿出一把小巧的折疊手弩,又抽出一支短箭和登山繩,釋放開繩子,將繩子的一頭用固定器固定在短箭的尾巴上,再拉弦搭箭,嗖的一聲把短箭射向石臺的邊緣。短箭落在石臺邊上的一塊凸起的石頭后面,喬安往后拖了拖登山繩,只聽咔嗒一聲,上面的短箭卡在了那塊石頭的石縫里。她用力拽了拽繩子,低頭看了下手腕,對我說:“好了,我們就從這里上去。”于是我倆又故技重施,她用身上的上升器掛在登山繩上,背包下又用細繩加梅隴鎖掛著我和探洞包,只見她摸了下手腕,那上升器居然帶著我們自動的勻速向上升去。
喬安先爬到了石臺的邊緣,然后很輕松地一只手就把我和探洞包拉了上去。爬到平臺上,我們卸下裝備,喬安拽住那根卡在石縫里的短箭,只聽又是咔嗒一聲,那短箭張開的四根爪子立刻都縮了回去,很容易就取了出來。我看到這情景,忍不住羨慕地說道:“你這套裝備得多少錢???便宜的話賣一套給我吧?!?p> 她一邊收拾裝備,一邊笑道:“你肯定買不起。先扎營吧?!?p> 我只好作罷,一起扎營,找柴火。這平臺約有半個標(biāo)準(zhǔn)足球場那么大,是個半圓形,站在上面可以俯視那條無名的河流,還有大片的森林草地,石臺后面是靠著一處懸崖,懸崖大概有二三十米高,平臺的兩邊是一些濃密的灌木和野草。晚上在這里扎營,應(yīng)該是很安全了,那些“咕?!眰兛隙ㄉ喜粊?。喬安這時在搭帳篷整理裝備,我就走到一邊的灌木叢打算找點枯枝落葉拿回去做柴火。我突然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趕緊彎下腰去,扒開雜草,我看到了另一塊刻字的標(biāo)識牌。上面刻著“44號保留地”,還有一串?dāng)?shù)字,背面也是刻著跟在大槐樹下看到的一樣的內(nèi)容。“喬安,你過來一下,看看這是什么?”我扭頭喊她過來。
她聞聲走了過來,拔起那塊標(biāo)識牌,仔細地看了看,說:“這個牌子我之前也看到過,但是上面的編號跟這個不一樣。”
“你覺得這個是什么?”我問道。
“不知道,但這明顯是個人工制作的東西,而且,制作的工藝和材質(zhì)都是我沒有見過的?!?p> “這個好像也沒有什么用啊。”我說。
“也許以前有用,現(xiàn)在看不出有什么用了,或者它有我們不知道的用途?!?p> 我們又仔細地研究了幾遍,也沒有發(fā)現(xiàn)這塊標(biāo)識牌有什么機關(guān),看起來似乎就是一塊實心的金屬牌子。研究不出結(jié)果,我們就沒再管它,在四周拾了很多柴火拿到帳篷邊。這個時候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肚子早已餓得咕咕叫,奈何身上的干糧已經(jīng)消耗殆盡,剛才路上也沒有摘果子打獵,這平臺上空空如也,一點能吃的東西都沒有。看來只能向喬安求助了?!鞍?,那個,你餓不餓?”我厚著臉皮問道。
“你餓了?”
“嗯。是啊,呵呵。”我訕笑著說。
“稍等?!眴贪舱f著從背包里拿出兩個小瓶,從里面各拿出一個綠色的和藍色的麥麗素那么大的藥丸遞給我,笑道:“吃吧?!?p> “這個是巧克力糖豆?你是機器貓嗎?你的包里還有啥寶貝?”我接過那兩顆藥丸,在帳篷旁邊找了塊干凈的地方坐下來,先吃了那顆綠色的,味道先是有點甜,再就是有點咸,一股很誘人的香味從我的嘴里冒了出來,我還沒來得及細嚼,就咽了下去,說來也怪,本來餓得空空的肚子頓時覺得撐得飽飽的,甚至還夸張的打了兩個飽嗝。我又把那顆藍色的藥丸放進嘴里,慢慢地含著品味了一會。這顆藍色的藥丸沒有什么味道,放在嘴里覺得很冰涼,吃下去之后就像喝了一大瓶純凈水,渾身舒坦。我看看喬安,還未等我開口,就聽她對我說:“你剛才吃的這兩個藥丸,叫壓縮豆,綠的是什錦口味的食物豆,藍的是純水豆。這個是我們才上市的新產(chǎn)品?!闭f著她自己也吃了兩個。
“這壓縮餅干也變得這么高級了。”我說。
“壓縮豆雖好,但也只能應(yīng)急,畢竟沒有真實食物的口感,一般人連續(xù)吃幾頓就不想吃了。不過你放心,它提供的營養(yǎng)和水分是實實在在的?!?p> “能告訴我你是做什么的嗎?”我好奇地問道。
“我……,我在野外探索公司做任務(wù)執(zhí)行。你呢?”喬安略略猶豫了一下說。
“原來是專業(yè)人士,怪不得。我嘛,目前是無業(yè)游民,以前做小生意賺了點錢,現(xiàn)在做投資吃利息。這次跟隊來探長生洞,沒想到出師不利,掉到了這個失落的世界。你們公司還有什么產(chǎn)品???”
“等我先把篝火點著再跟你說?!眴贪矎目诖锬贸鲆粋€眼藥水瓶那么大的銀色金屬小瓶子,擰開蓋子滴了一滴透明的液體在柴火堆上,又抬起右手,對準(zhǔn)柴火堆隔空揮了一下,一團火苗騰地躥了起來。她便走到我身邊坐了下來。
“你不光是機器貓,你還會變魔術(shù),有特異功能?!蔽倚Φ馈?p> “剛才我滴在樹枝上的液體也是我們的產(chǎn)品,是一種速燃劑,只要一滴,加以高溫激發(fā),就可以持續(xù)釋放出大量的熱,使得周圍的溫度快速升高到幾百度,達到易燃物的著火點,引燃這些樹枝樹葉。我剛才是向柴火堆發(fā)射了紫外激光,人的肉眼看不見,但是溫度極高,可以激發(fā)這種速燃劑?!彼夷托牡亟忉尩?。
“果然是高科技?!蔽覈@道,“你們的寶貝太多了,算了,我也不問了,不然你跟我講上一晚上都講不完?!?p> “科技再高,憑我這單兵裝備,在這里這么耗下去我們也只能堅持一個星期,明天去看看那座橋,或許會有什么發(fā)現(xiàn)?!?p> “是啊,除了那些路牌,那座橋是我們到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的唯一的人工建筑。”我說道。
“你不覺得我們現(xiàn)在扎營的這個平臺也像是人工挖成的嗎?”喬安道。
“你這么一說,也對啊,自然的平臺哪有這么大,這么平整,可是這上面好像也沒有其他什么人工的痕跡?!?p> “也許原來有,后來不知道什么原因,都消失了?!?p> “你說那些貓臉狗身的野獸到底是么,我以前可是從來沒見過。你呢?”我換了一個話題,提出了另一個疑問。
“我也沒有見過?!?p> “你沒見過,我也沒見過,大頭也不認識,難道是外星生物?”我開玩笑地說道。
“未必是外星生物,也可能是某種未來的生物,所以我們都沒有見過。我之前也說過,我覺得我們現(xiàn)在既不是在2020年,也不是在2524年,更不會在大頭的那個年代。我們很可能在一個未知的未來?!?p> “那這個未來也太可怕了,連個活人都沒有,還有到處亂竄的‘咕嚕’。難道人類已經(jīng)滅亡了?”
“‘咕?!??”
“噢,就是那些貓臉狗身的野獸,我和大頭給它們起的名字?!蔽医忉尩?。
“這名字還挺形象啊。”喬安微微一笑,又接著我剛才的話頭說道:“就算這里人類已經(jīng)滅亡,但是到現(xiàn)在為止,看起來并沒有什么真正的危險,所以你也不用太過于擔(dān)心。給我說說你們那個時候的事吧?!眴贪部粗h處靜靜流淌著的河流,然后又側(cè)頭看著我說,“我聽我的祖輩們說那個時候汽車都還是燒汽油,人的平均壽命都只有80歲,污染嚴重,戰(zhàn)爭頻發(fā),還經(jīng)常流行瘟疫,我查了歷史資料,好像也不完全是這樣。那么,真實的情況怎樣的?”
“額,這個?!蔽蚁肓艘幌拢瑢λf,“他們說得沒錯,情況確實如此,但是總的來說還是比以前,對,比大頭他們那個時代要好很多了。看你這樣,我覺得你那個時代應(yīng)該一切都變得更好了,這樣我百年之后也可以放心地走啦?!蔽倚Φ馈?p> “你就不好奇我們這個時代是什么樣的嗎?”
“好奇,當(dāng)然好奇,但是我知道你在你們那個時代都活得更好,那么一切的細節(jié)還有必要深究嗎?”我看著她,陣陣夜風(fēng)吹來,搖曳的火光也隨風(fēng)起舞,她玲瓏的身影被照得飄忽不定,正看著眼前的夜色發(fā)呆,美景佳人,二人世界,本來是多美美好的時光,但是,我一想到和一個老阿姨淪落在這片杳無人跡的荒原,一股無奈涌上心頭。
“啊,那個,你真是54歲?”我打破了沉寂,開始沒話找話。
“對啊?!?p> “那可是跟我媽差不多大,我是不是還要叫你喬阿姨?。俊蔽掖蚱瞥聊_玩笑道。
“你要這么說,要真的是按年代算,那你可實實在在的是我爺爺輩哦?!眴贪埠敛皇救醯膶ξ倚Φ馈?p> “好吧,我輸了,我可不想現(xiàn)在就當(dāng)爺爺。還沒那么老吧?那么,你結(jié)婚了嗎?額,我知道這問題很私人,你可以不用回答?!蔽矣悬c尷尬地說。
“沒啊,我才54歲,你知道我們現(xiàn)在的平均壽命有多大嗎?”
“多大???”
“240歲。折算起來,54歲還是很年輕吧?”
“好嘛,沒想到,500年以后成功地解決了現(xiàn)在的剩男剩女的問題,照你這么說,一百多歲結(jié)婚都不算晚咯?”我腦子隨便腦補了一下滿世界都是一百多歲的單身狗形象,覺得太不可思議,但是又想,500年后,80歲的人的身體狀況肯定是不能跟現(xiàn)在的80歲的人同日而語的,也許那個時候的80歲的人看起來就跟現(xiàn)在三四十歲的差不多呢,喬安不就是個例子。
“對啊,王大爺?!眴贪踩滩蛔⌒Φ馈?p> “知道啦,喬阿姨!”我裝作生氣道,“您可是長輩,別拿小輩開玩笑??!”
“知道是玩笑還生氣,那我可不敢再理你咯?!?p> “別啊,喬~安?!蔽也铧c又喊成喬阿姨,“再聊會嘛。”
“不鬧了,說正事,一會我們睡覺的時候輪流放哨,我再設(shè)置一個安全哨,這樣萬一有情況,我們也好快速響應(yīng)?!眴贪舱f著起身從背包里取出那個手機一樣的小盒子,裝在附近的一棵矮樹上,那盒子上的一個深藍色的指示燈一快一慢地開始閃爍?!斑@個安全哨可以不間斷的掃描200米內(nèi)的所有物體,能快速地快速地識別出潛在的威脅,如果出現(xiàn)危險,就會立刻報警。一會守夜的時候就是睡著了,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p> 她這么一說,我又想起跟大頭守夜的時候倆人都睡著了,被貓頭鷹嚇醒的事,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斯人已去,卻還歷歷在目。我讓喬安先睡,我說想一個人再看會星星,她也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叫我困了就喊醒她,然后就進了帳篷。
我抬頭看著滿天星斗,沒了光污染,銀河也無比清晰,北斗七星,北極星更是耀眼奪目,我拿出相機,調(diào)整好,對著星空拍了一段??粗@浩瀚宇宙,山川河流,聽著蟲鳴蛙叫,感受著微風(fēng)拂面,聞著混合著青草氣息的隱隱野花香味,讓銀色的月光撒在身上,仿佛整個世界都是我的,什么都不想去想,但又忍不住去想,我突然覺得身體變得無比輕松,一個可怕的念頭一閃而過,我想不如就死在這片杳無人煙的原野上吧。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可有可無,天地之間,誰又曾知道我來過,我走過,我離開?短短幾十年,甚至幾百年,跟億萬年的宇宙相比又算得了什么?活著的意義是什么?吃飽肚子?還是吃得更好?還是證明什么?我根本無法證明任何東西啊。我以前從未有過現(xiàn)在這樣的想法,每天疲于應(yīng)付各種瑣事,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參加大楊的隊伍,也是一種出于對新鮮經(jīng)歷的好奇,對未知事物的恐懼反而會激發(fā)強烈的求知欲。然而當(dāng)我現(xiàn)在真正地躺地躺在這片神秘的土地上時,我卻什么都不想再做,只想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我被早起的鳥兒吵醒,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帳篷里,我連忙走出帳篷,看見喬安正站在石臺的邊緣眺望遠方。
“早啊,我怎么睡在帳篷里?”我有點不好意思地問道。
“我半夜起來看你睡著了,就把你搬進去了。”
“你?能搬動我?”
“對啊,我這連體服里面裝著機械外骨骼,搬你還是很輕松的?!?p> “好吧,那后半夜你一直沒睡?”
“沒有,我坐了一會,太困,就鉆睡袋里睡著了,有安全哨看著,這里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咕?!采喜粊?,一夜相安無事?!彼呎f邊起身道,“等下先吃早飯,然后收拾好東西出發(fā),路程不近,估計我們要走半天才能到?!?p> “收到!”我學(xué)著士兵的樣子給她敬了個禮答道。
路上我問喬安:“你為什么不放出無人機再去偵查偵查呢?”
“無人機需要充電,電源是背包里面的光能電池。給無人機完全充滿電需要光能電池蓄電24小時,所以現(xiàn)在它們都在背包里休息呢。”
“前兩天你的無人機都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嗎?”
“沒有,我開始和你們走的不是一個方向?!?p> “幸好后來你轉(zhuǎn)回來了,不然昨天我也肯定要報銷。”
我和喬安先是一路走一路聊,后來也許是走累了,大家都漸漸地沒了聲音,只是在默默地走路,心里只想早點趕到那座橋邊,這才是頭等大事,也就沒心思聊其他的話題。
快到中午的時候,我們終于可以看到那座橫在河面上的石拱橋了。我們迫不及待地走到近前,細細觀察這座石橋。這座橋長約三十米,寬約四五米,橫跨過河面,全部用石塊搭建,橋欄桿上雕刻著精美的花紋,看圖形也認不出是什么朝代的。我和喬安小心翼翼地走過石橋,橋的另一頭是一片茂密的森林,里面長滿了各種奇花異草,不時地時地傳來幾聲鳥雀的鳴叫,一條鋪著青石板的道路通向森林深處。我們沿著這條路走了百十米,就看見一處茅草屋隱沒在前方的路邊??吹接腥斯そㄖ?,我和喬安大喜。我走到茅屋近前,朝里面窺探,卻空無一人。
我就要上去推門,卻被喬安攔住,她對著里面喊了一聲:“有人嗎?”
“得啦,你就別費勁了,看這樣子,肯定沒人?!闭f著我便推門而入。這間茅屋看起來很簡單,卻不簡陋,里面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把歪倒在地上,還有一張竹榻,上面落滿了厚厚的灰塵,看樣子很久沒有人來過了。茅屋的后面是一個涼亭,涼亭的兩根柱子上還刻有兩行漢字,我上前拂去上面的灰塵,看清寫的是“清風(fēng)徐來,水波不興?!蔽倚南脒@不是蘇軾寫在《前赤壁賦》里面的句子嘛,看來這個茅屋的主人小日子過得不錯,還有這份閑情雅致,修了這么一個精致的小亭子。涼亭后面是一片洼地,看樣子原來應(yīng)該是一個小池塘,現(xiàn)在已經(jīng)干涸,再也看不到微風(fēng)拂過波瀾不興的情景了。
“這個破茅草房子的主人還挺有品味嘛?!蔽艺f:“只是房里空空,估計也就是沒事來這里喝喝茶,跟朋友聊聊天,不是住這兒的?!?p> “我們還是再往前走走看吧?!眴贪舱f。
茅屋里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發(fā)現(xiàn),我們又重新返回青石板路,向前走去。這時候路邊每隔十幾米開始出現(xiàn)一個形如宮燈的石頭雕刻。
“這個是路燈嗎?”喬安問道。
“這個看起來很像古時候的一種宮燈?!蔽乙贿呎f一邊走過去仔細觀察這些雕刻。這些雕刻看起來像是石頭的,但是摸起來卻有種金屬質(zhì)感,做工非常精細,連上面人物皮膚上的皺紋都刻畫得栩栩如生,這些雕刻的上半部分似乎是一種半透明的材質(zhì),難道這真的是一種仿古的路燈?可我在雕刻的旁邊找了一下,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電線電纜,也沒有看到太陽能電池板,我心想,這可能又是什么高級貨,用了什么我沒見過的高科技材料,但是當(dāng)著喬安的面我又想顯擺一下,就沒有把心里的疑問說出來。
“古時候的宮燈?”
“對,是古代的一種皇宮里用的照明工具。我覺得這個放在這里挺合適。到了晚上正好可以照路?!毕氲竭@,我轉(zhuǎn)向她又說:“您知道唐宋元明清嗎?”
“當(dāng)然,我們學(xué)的歷史難道不一樣?”
“那就好,這說明咱們還是在一條時間線上的?!?p> “難道你還以為我們是兩個平行空間里的?”
“最好不是,現(xiàn)在這樣我腦子都已經(jīng)夠亂的,再搞個什么平行世界,那我的腦袋會就地爆炸的?!?p> “聽你這么一說,這些還真有可能是路燈,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別致的路燈。”
正說著,青石板路兩邊的樹木已經(jīng)稀少,地勢逐漸變低,不知不覺我們已經(jīng)走出了森林,眼前的景象頓時讓我們驚訝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