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蜅!笔强h城周邊規(guī)模最大的一家客棧。臨街是飯莊,傍邊一院東西兩側(cè)有馬棚、車場,以及普通客房;后院則是二層小樓,全部安排上好客房。王天仇來到“大??蜅!?,門口站著店小二牛順,一看王天仇器宇不凡,立馬上前搭訕:“小爺,你是打尖還是住店?您要是打尖,咱這里有山珍海味,什么山中走獸云中燕、陸地牛羊海底鮮,各地大菜咱們是應(yīng)有盡有;如果您住店,咱們這上好的客房,寬敞、干凈。小爺您看我是怎么伺候您?”王天仇聽牛順嘮完生意經(jīng),禁不住想逗逗他:“小二,你們店里還有上房嗎?有就帶路?!薄暗绵希?,您跟我來。”牛順喜笑顏開,領(lǐng)著王天仇來到后院:“小爺,您是喜歡住樓上呢,還是樓下?”王天仇道:“小爺我喜歡住樓下?!薄暗绵希催@間怎么樣?”說著話,牛順隨手推開靠跟前的一間:“您看,客人剛走,里面的鋪蓋都是剛新?lián)Q上的?!闭f著話,就請王天仇進(jìn)屋。王天仇進(jìn)來一看,收拾的確實挺干凈,裝摸做樣的點點頭,開口道:“你剛才說你們店里各地大菜都有?”“對呀,您想吃點啥?”“天上飛的有嗎?”“有啊。您說出來,咱就給您安排。”“行啊。先給我一盤溜云彩。做得好呢,小爺有賞?!蓖跆斐鹫f完憋不住差點笑出聲。牛順傻了:“小爺,您說的這個,咱這真沒有。”“沒有嗎?把你們趙掌柜的叫來,我倒要問問,剛才你說的什么都能做,看那架勢,仿佛縣城大館子做得都不如你家。我要和他理論理論?!闭f著話,王天仇二郎腿一翹,坐到椅子上。
牛順一聽對方指名道姓找趙掌柜,就猜出來這位是找掌柜有事的,趕忙應(yīng)句:“小爺您坐,我這就請我們掌柜的來?!闭f完話,人已經(jīng)跑了出去。工夫不大,屋外邁步進(jìn)來一人。此人一進(jìn)門就對著王天仇抱拳道:“某就是趙金,不知這位怎么稱呼?找趙某有何事賜教?”王天仇一聽是趙掌柜連忙拱手還禮:“趙掌柜,在下王天仇,我奉師父鄭大祿之命特來找您?!苯又殖m樢还笆郑骸靶《鐒e生氣,剛才和您開個玩笑。王天仇這廂賠禮?!壁w金一聽是鄭大祿安排來的,料定有事,趕緊讓牛順端茶、備飯。牛順端上茶,知趣地關(guān)上門走了出去。賓主坐下后,不等趙金開口,王天仇又起身深施一禮:“趙掌柜,鄭大祿是在下師父,現(xiàn)在縣城監(jiān)獄關(guān)押。多虧其好友李立在衙門當(dāng)差照顧他。鄭師父怕李立走漏風(fēng)聲,給您帶來麻煩,所以他寧肯在監(jiān)獄里呆半年,也未讓李立告知您。請您快想法搭救他?!壁w金聽后站起來說道:“好孩子。趙某會盡快想辦法救你師父出來。”“信已經(jīng)送到,就此告辭?!蓖跆斐鹫f完就往屋外走。趙掌柜急忙阻攔:“天仇,吃罷飯再走?!蓖跆斐鸬溃骸岸嘀x趙掌柜。在下還要趕回家中與母親相見,免得她老人家過多掛念?!闭f著話,王天仇已經(jīng)走到客棧門口。趙掌柜朝牛順使個眼色,牛順會意,悄悄地跟在王天仇后面。
足足走了兩個時辰,王天仇終于到家。剛進(jìn)家門,就看到王瑃坐在院子里,目光呆滯,旁邊蹲著妹妹天鳴。王天仇剛一進(jìn)門,喊一聲“母親,不孝兒回來了?!蓖醅t聽到王天仇的聲音,立刻站起來,由于頭暈,晃了兩晃,王天鳴趕緊直起腰來,扶住王瑃,喊一聲:“哥”。王天仇快步走上前跪下說道:“母親,兒不孝,害得您為兒子擔(dān)心?!蓖醅t一看真是王天仇。氣得打王天仇一巴掌:“你個不孝之子,這些時日干什么去了?”王天仇見母親生氣,連忙簡要的將自己這幾個月的情況說了一遍。王瑃也是深明大義之人,聽兒子訴說,也就不再埋怨他,急忙給兒子燒水、做飯。一家人又恢復(fù)原來生活。王天仇因為掛念師父鄭大祿情況,故稟告母親后,隔三差五就來“大福客?!?,打聽鄭大祿是否歸來。一來二去,和店小二牛順愈加熟識。
“大??蜅!闭乒褛w金,從王天仇口中得知鄭大祿消息之后,急忙吩咐伙計們按部就班做事,自己馬上套車,往縣城外二十里雙龍莊,向主人翟啟林報告。說到翟啟林,我們不得不提另一位人物,就是李弼。李弼是誰?此人就是建文帝朱允炆手下大臣,官封通政使。李弼熟讀百家、德高望重、心思縝密,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朱允炆決定削藩前,他曾多次苦諫朱允炆應(yīng)“徐徐圖之”,以免急中生變。朱允炆實施決定后,李弼心知大事不妙,一方面派親信聯(lián)絡(luò)各地門生、故吏,廣交英雄好漢;一方面辭官赴老家山東聊城,暗中大興“白蓮教”。
“白蓮教”是唐、宋以來流傳民間的一種秘密宗教結(jié)社,淵源于佛教“凈土宗”。此教最初雛形是東晉時“凈土宗”釋慧遠(yuǎn)。釋慧遠(yuǎn)在廬山東林寺與名儒劉遺民等為共同念佛修行,而自發(fā)結(jié)成“白蓮社”,并被后世信佛者尊為楷模。至北宋時期凈土念佛結(jié)社盛行,多稱“白蓮社”或“蓮社”。南宋紹興年間,吳郡昆山僧人慈照,在凈土結(jié)社的基礎(chǔ)上創(chuàng)建新教門,稱“白蓮宗”即“白蓮教”。元朝初期時,朝廷忌白蓮教勢力過大,下令禁止。元末社會矛盾激化時,一些白蓮教組織成為率先反元的力量。紅巾起義領(lǐng)導(dǎo)人韓山童、劉福通、徐壽輝、鄒普勝等都是白蓮教徒,他們以明王(即阿彌陀佛)出世和彌勒下生編造讖言,以鼓動群眾。由于“白蓮教”教規(guī)與在家修行的“居士”規(guī)定相吻合,都是遵守“五戒”:即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同時,號召信徒敬奉祖先。加之“白蓮教”教義簡單,經(jīng)卷通俗易懂,更因信奉者只要在臨終前,持念“阿彌陀佛”佛號,即可往生極樂凈土的簡單“法門”,而廣受各階層人士接納和推崇。
“靖難之役”后,果如李弼所預(yù)料,朱棣奪取了江山。但此時的李弼已經(jīng)讓他手下的“十八羅漢堂主”(因北方早已為朱棣盤踞多年,所以李弼并未有合適人選,李弼此時只設(shè)了“十七羅漢堂主”。),在全國各地搞起轟轟烈烈的秘密傳道,各階層信眾已達(dá)近十萬人。翟啟林,就是李弼手下的“十八羅漢堂主”之一“托塔羅漢堂”堂主,“大??蜅!闭乒褛w金為副堂主,鄭大祿就是“托塔羅漢堂”的“左護(hù)法”?!巴兴_漢堂”堂主翟啟林,曾是曹國公李景隆手下謀臣,心思敏捷、善于籌謀,當(dāng)聽趙金報說鄭大祿被押監(jiān)牢之后,心里就盤算著如何搭救鄭大祿。翟啟林思索一會兒,決定找自己老鄉(xiāng)杭州知府阮友德想想辦法。想當(dāng)初,阮友德當(dāng)上這杭州知府,自己可是出了不少力氣。自己若親自相求,這個面子估計會給。
為達(dá)到營救鄭大祿目的,翟啟林拿出自己最喜愛的一對宋代“滿血”“孩兒面”雞血石印章,作為送給阮友德的見面禮。非止一日,翟啟林來到杭州府衙??撮T的一看是翟老爺前來,連忙通稟。杭州府阮友德正在后衙批復(fù)公文,聞聽老朋友翟啟林前來,立刻吩咐門口差役,請翟啟林到后衙書房相見。倆人見面彼此行禮、寒暄,分賓主落座。阮友德先開口問道:“不知翟兄此來所為何事?”翟啟林起身拱手道:“確實有事煩勞阮兄幫忙?!比钣训碌溃骸坝惺抡堉v當(dāng)面。”翟啟林回道:“翟某有一好友,好打不平。數(shù)月前,他正在一片空地上練刀。練畢返回,恰看到一飛賊正跳入一戶人家院內(nèi)。情急之下,我那位朋友也縱身翻過墻去,被這家主人誤抓。如今,飛賊已經(jīng)伏法,可憐我這位好友,尚羈押在牢房中。翟某這次前來,乃是懇請大人為民做主,釋放我那位朋友,免得使義士寒心,民風(fēng)日下?!钡詥⒘终f完,隨手拿出那對雞血石印章:“大人,這一對印章系宋代遺物,據(jù)說原是皇室收藏,后失落民間,如今僥幸落在翟某手中。翟某不好文墨,留之無用棄之可惜。大人書法自成一家,更兼詩賦聞名遐邇。常言道,寶劍贈英雄,佳印送學(xué)士。翟某特將此印章送給大人,還請大人不要推辭,辜負(fù)在下一番美意。”阮友德一聽是宋代印章,馬上來了興致,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一看:這對印章,尺寸完美,大一分嫌肥,小一分嫌瘦。拿在手中,溫潤之感真如孩兒面龐一般細(xì)嫩。陽光之下,遍體通透,顏色紅艷,絲毫色根都不得見。兩枚印合在一起,有很明顯的粘合感,真是一對不可多得寶貝!阮友德細(xì)看印面,一枚刻著“于湖”,另一枚刻著“安國”。阮友德禁不住眼中一亮,用詢問的眼神看著翟啟林。翟啟林明白阮友德的意思,用肯定的口氣說道:“大人好眼力。這一對印章確實是宋朝張孝祥遺留之物。想當(dāng)初,張孝祥曾為宋高宗欽點狀元。后,一心為大宋萬民,嘔心瀝血,剛過而立,撒手人寰。大人一向以愛民如子著稱,相信必會效仿先賢,做我大明第一青天!”翟啟林一番話,說的阮友德也是熱血沸騰,更加上這對印章確實是難得的寶物。阮友德沉吟一會兒,拿起筆,刷刷點點,給縣官潘德寫一封札函。內(nèi)容就如翟啟林所說,鄭大祿并非歹人,乃是出于義士之舉,翻墻抓賊,被主人家誤會。請知縣盡快放人,免得義士寒心,世風(fēng)日下,云云。阮知府吩咐差人,飛馬加鞭將札函發(fā)往潘知縣處。阮大人拱手致謝,阮友德端茶送客,仔細(xì)端磨起這對雞血石來。
潘德看到是杭州知府札函,也樂得做個好人,馬上安排讓衙役提鄭大祿,當(dāng)堂畫押釋放。鄭大祿出獄后李立得知消息,新作衣服來不及,就估摸鄭大祿身高體型,在當(dāng)鋪里買出一套適合的衣衫鞋帽。正趕上鄭大祿出縣衙,李立就催著鄭大祿在衙門口門房處換上衣服。鄭大祿一邊換衣服嘴里叨嘮自己的鬼頭大刀,李立讓他稍等轉(zhuǎn)身進(jìn)了縣衙。見知縣潘德,李立當(dāng)即作揖:“感謝知縣大老爺,替鄭大祿洗清冤枉,還他清白之身,知縣老爺真是青天再世?!敝h潘德看著李立哈哈一笑:“咱們李典史今天是嘴上抹蜜,這般甜。說吧,啥事?”李立尷尬一笑:“大老爺,既然鄭大祿查明無罪,他的刀是否該還給他?!迸说峦纯齑饝?yīng):“行啊。你還給他就行?!崩盍⒓泵笆郑骸岸嘀x大老爺。大老爺,剛才鄭大祿說,感謝大老爺替他平冤。他剛在四海樓擺下一桌,請您務(wù)必賞光?!迸说聰[擺手:“算了,不大方便。讓鄭大祿以后安分守己,不要再被人鉆空子,下次再進(jìn)來,恐怕就沒這么好的運(yùn)氣嘍。”李立聽完潘知縣一番言語,再次拱手作揖告辭。
李立將鬼頭刀交付鄭大祿,又給鄭大祿在“大??蜅!弊忾g上房供他安歇。晚上代鄭大祿請牢頭田虎以及衙門師爺?shù)戎饕宋?,在“四海樓”擺了一桌,不在話下。第二天,掌柜趙金不請自來。趙金一進(jìn)門,當(dāng)即抱拳行禮:“恭喜鄭護(hù)法,翟堂主為您的事可是費(fèi)了不少心思。對了,那個給您到客棧里傳遞消息的小兄弟是誰?”鄭大祿抱拳回禮:“多謝趙掌柜及大堂主掛念。趙掌柜說的那位小伙子,是鄭某在牢中收的徒弟。他姓王名天仇。這小子有股子狠勁兒,據(jù)他說是因鄰居受人欺負(fù)后,替人報仇,被抓到大牢。鄭某,也不知他站在哪里?如何找到他?!壁w金一聽,連忙叫牛順進(jìn)來。牛順進(jìn)來后,趙掌柜問牛順,那天跟著王天仇,是否知道怎么找到他?牛順回到:“掌柜放心,那位小哥家住地方我已然熟識,你想見他,我一準(zhǔn)兒能給您帶對地方。不過,您也不用找,那位小哥隔三差五就來我這里打聽鄭大爺?shù)降壮鰜頉]有。估計今天不來,明天準(zhǔn)來。到時候,給您帶過來不就是。”聽完牛順的話,趙金和鄭大祿點點頭。趙金讓牛順下去,為鄭大祿安排飯菜。飯畢,趙金與鄭大祿正在閑話。牛順從外面領(lǐng)進(jìn)一人,正是王天仇。王天仇因掛念師父,經(jīng)常來車棧打聽師父下落。這次師徒一見,王天仇趕緊跪倒在地,眼淚汪汪的給師父磕頭。鄭大祿此時也是眼睛紅潤,但畢竟行走江湖的俠客身份,鄭大祿眼睛往上一翻,拉起王天仇。王天仇又向趙掌柜行禮。趙掌柜寒暄幾句后,與師徒倆告辭。
鄭大祿此時看著自己的徒弟,真是打心里喜歡,自己行走江湖,看慣人心險惡、世態(tài)炎涼,王天仇和他見過的很多人不一樣。略加思索,鄭大祿問:“孩兒啊,你現(xiàn)在和母親、妹妹一起生活,那你今后有何打算呢?是否愿意學(xué)得一身本事,將來大展身手呢?”王天仇的母親王瑃,曾經(jīng)反復(fù)叮囑王天仇和王天鳴倆孩子,告訴他們,無論在什么時候,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說出自己的真是身份,否則必引來滅門之禍。即使對方坐著的是自己的師父,王天仇也沒有說出自己身負(fù)天大冤仇,需要自己去申冤昭雪。鄭大祿等了一會兒,見王天仇沒有回答,接著開口道:“我這兩下子,打打殺殺用得上,但充其量是個武夫,難有大出息。我的眼力不會錯,你這孩子,如果加以雕琢,將來必成大器。我有一好友,乃是‘瑪瑙山房’的葛云峰道長。葛道長武藝高強(qiáng),一口‘青云劍’獨(dú)步武林,尤其一手暗器‘九品青蓮’更是出神入化,夜里打燭火,白天滅香頭,百發(fā)百中。葛道長不僅武功高強(qiáng),還會占卜、排卦、摸骨、望氣,更有捉妖伏魔的本領(lǐng)?!编嵈蟮摻又f:“只不過,葛道長有一個脾氣,雖已年過六十,還是一個徒弟沒收。我可以寫封書信,把你引薦給葛道長,當(dāng)然,至于他收不收你為徒,還要看你造化?!蓖跆斐鹨宦爭煾杆?,當(dāng)即磕頭,表示自己愿意去。
鄭大祿心里高興,從隨身包袱里拿出一個二寸半長的鐵質(zhì)令牌。王天仇雙手接過這枚令牌,二寸來長,寬有一寸,鑄著蓮花,背面則鑄著一個“托”字。王天仇接過令牌,仔細(xì)收好。王天仇回到家中,和母親王瑃報稟自己要去杭州西湖“瑪瑙山房”拜葛云峰道長學(xué)藝。王瑃也覺得,自己雖然可以幫助孩子習(xí)解《伯溫研?!罚锩鎯?nèi)容大都生澀難懂,王天仇雖然天資聰明,也十分勤奮,但畢竟缺少名師指導(dǎo),他憑借自幼基礎(chǔ)學(xué)會那一點奇門小法術(shù),不過書中的九牛一毛。似這般,不要說家仇難報。就是遇到些麻煩,連自保都不太可能。如今,孩子有拜名師的機(jī)會,當(dāng)然求之不得。
王天仇次日帶著王瑃準(zhǔn)備好的幾件衣服一點盤纏,清晨又去“大福客?!迸c師父鄭大祿告別,鄭大祿又硬塞給王天仇五兩銀子,王天仇由此踏上尋師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