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了！聽天由命，救人吧！”我嘆口氣，抹一把臉，對大家說：“盡心了！謝謝大家！”
政府大樓傾斜著，幾個年青人站在廢墟上，高聲招喚呼救，大家沖上去，有人卡在倒塌的辦公室?？粗麄兠β抵?，心慌難受，這兩天憋著的一股勁兒全泄了，一屁股下去，啥也不顧。兒子沒了，彩妞兒沒了。女兒在BJ，我卻沒辦法聯(lián)系她，她應該急壞了。手機在口袋里，沒有電，就是有電也沒信號！她會打家里的電話，或者打父母的電話，一定知道了情況。昨晚上縣中外面就有了應急通信車，我咋就沒想到打個電話?？呻娫捦嗽趺凑f？告訴她什么，告訴她一家人都遭難了，告訴她媽媽弟弟都沒啦！這個世界上，只有女兒了，無論如何，也要聯(lián)系她！出去就立刻打電話！
“梁總！梁總！”我正在亂想著，老李在傾斜的樓房上大喊：“這個人認識你，是你熟人?！?p> “??！哪個？”我大吃一驚，猛地站起來，向前跑。
“石家溝的人，姓梁。”老李回過頭去說了幾句，轉(zhuǎn)過來，大喊道：“梁敦周！你學生！”
梁敦周！我教過的學生，在京城當過兵，提了干，聽說轉(zhuǎn)業(yè)到石泉當了領導，多年沒見，想不到埋在這里。我爬上樓，透過隙縫望下去，一個人仰著頭，滿臉泥污，夾在樓板間，只能看個大概。
“老輩子，老輩子！”我粗著嗓門大喊：“堅持住！別急，我們來救你，傷到哪里？”
“梁老師，梁老師啊，真的是你!”聲音發(fā)虛，沒有中氣：“唉，對了對了，這下對了！沒啥傷，夾住了，一條腿動不得，還好還好?！?p> “是我是我！好好好，慢慢來。先吃點東西，喝點水，長點兒力氣，我們一定把你救出來，不急不急?！蔽医舆^面包礦泉水，趴下身子，伸長手臂，遞過去。敦周接過去，大口大口吃起來。老李示意我同他說話，幾個人低聲討論想辦法。
“四周都不能動，你看這些嘛，動了會跨，那就麻煩了。”
“從頂上開始，一層層向下拆，就是時間會很長?！?p> “如果壓在柱子中間，就算拆下去，也取不出來?！?p> “如果那樣的話，只有舍條腿！”
“要不得！莫醫(yī)莫藥，舍了腿就要命！”
“先拆，到了下面再說。”
“看這個樣子，水泥標號不怎樣，柱子也可以慢慢掏?！?p> “找?guī)赘撯F，馬上動手?！?p> “動作慢點，邊做邊看?！?p> “多找?guī)讐K磚頭，把鋼釬伸下來，塞進去，稍稍撬一下，慢慢墊進去，縫隙大點，走一步看一步?！?p> ……
“不著急，慢慢來。”我對老李說：“有吃有喝，死不了！一定要把腿保到，還年輕得很?！?p> 十個人就在廢墟上，這樣試試，那樣試試，由于無處著力，上面壓的東西太多，又不敢大拆大砸，一切都小心翼翼。
敦周吃著東西，喝著水，慢慢有了精神，畢竟當過兵，逐漸鎮(zhèn)靜下來，話也多起來。我同敦周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斷斷續(xù)續(xù)的理清了這些年的歷史：
“當年在京城受了傷，立了功，部隊送我讀了軍校，提了干，一直干到三十六。母親老了，你曉得我家的樣子，總不能老讓姐姐姐夫照看，自己一走十幾年，也該盡盡孝心，零五年，軍齡18年，干齡14年，政策上劃得來，我就申請轉(zhuǎn)業(yè)，回到了石泉。雖然在部隊上是正營職，我只想回到地方，安個工作就行了。工作輕閑些，多點時間照看家庭，畢竟快四十了，在外將近二十年，很少管家里，娃娃同我都不親熱。老婆是郵政的，在老街上班，娃娃上小學。我媽一個人過了幾十年，長期住在老家，年齡大了，爬坡上坎的不方便，就接到縣城來了，又同老婆說不攏，專門給她弄了個房子，自己住在一邊。奔四的人了，經(jīng)見得多，莫那么多熱情，只想過好小日子，陪陪一家人，當兵時虧久他們。哪曉得，還讓我作領導，在民政上當個副局長，整天忙不完的事，軍人出生，要做就往好里做，比部隊還累。搞了兩年，又把我弄到政府來，政府比局里的事情還多，一天忙得亂七八糟的。這一周計劃去下鄉(xiāng)，星期一上午擬方案報領導，批下來，星期二就出發(fā)。唉，哪曉得，就地震了。不曉得外面咋樣?！倍刂苄跣踹哆兜卣f著，說到母親、家庭、兒子，精神明顯的好起來。
“兇得很，你現(xiàn)在莫想那么多，得先把你弄出來，其他的出來再說?！睕]法告訴他外面的實情，也不想告訴他實話。多一種念想，總比失去希望光明。
“這兩天動不得，凈想娃。這樣兇，我媽肯定兇多吉少，她住在老街，我轉(zhuǎn)業(yè)回來買了一套舊房子，前天下午就有人說，老街埋了，埋完了，只剩個土堆。我出不來，耳朵比平時還靈，廣場上說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唉，我媽七十多了，也不虧。只是老漢兒死得早，一個人養(yǎng)我和姐姐，受了一輩子苦，沒享幾天福。如果不來石泉，就在石家溝張家場，不曉得會咋樣。唉，真是說不清?！?p> “石家溝有句老話，天老爺先定你的死再定你的生?！蔽覈@口氣，還是勸道：“生死有命，看淡些吧。這樣大的災難，大家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