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勤寶會時常切點鹵肉或者拿一瓶酒，到家里來，兩人你一杯我一杯對飲，我也常常去尋他，一起外出吃飯喝酒。說完公司事務，總是一起回憶石家溝的溝溝坎坎，異聞趣事，特別是當年一起工作的許多細節(jié)，漫無邊際的說些陳年舊事，占用了大部分心智，可以暫時逃離現(xiàn)實，能幫著消散化解好多郁悶，讓人平靜?；氐綒v史，或者暢想未來，只要能離開現(xiàn)實，心境就會淡然安靜，不再煩躁焦慮，有時還能從回憶中找到當年的樂趣。很多逃避現(xiàn)實的人，總是一往情深的回憶過去，或者夸夸其談想象中的未來，原來秘決在這里。我也喜歡深陷進去，尋找短暫的安靜，安撫狂亂破碎的內心。
如果在家，小張回來就會批評：“你兩個好鐅是老板兒，有幾個攤攤的人，也太嗇皮了，躲在這兒喝酒！走走走，我請你們出去吃館子，認認真真喝一臺。”
“小張，你不懂，這是喝酒的最高境界。小娃兒不醒事?！鼻趯毧偸沁@樣取笑道：“你才掙幾個錢？好好存到，將來出嫁時，好買鋪籠罩篦！要請客，也是我請你，你請我們，說出去，丟不起這個臉?！?p> “莫繃老資格。比我大不了幾歲。你們這些當老板兒的，都把錢看得重，凈存死錢。有身體才能掙錢，身體比錢重要。我要是有錢就先把自己照顧好，吃好喝好過好日子。不曉得你們走南闖北，咋連這個道理都不懂?！?p> “說你老板哦！”勤寶指指我：“你莫錢啊，喊立軍給你漲工資，是給得有點少。建材店子那兩個，底薪同你差不多，多干多得，有時候要掙一萬多！”建材店里兩個小伙子，精明肯干，又當?shù)陠T，又搞營銷，在保底工資基礎上，按拉回來的銷售額提成。自開業(yè)以來，每個月的工資支出都在萬元左右。建材是賣方市場，按一個點子提成，開業(yè)四個月，銷售已經過千萬，拋開我們自己談的合同，兩個人掙了不少錢。
“你富他窮。你是賺錢，他是掙錢，咋比得了你嘛！你是有錢人，多發(fā)點工資，就當扶貧。我掙這點夠了！”
“幫人的咋會幫老板兒說話！從古至今，資本家同工人都說不到一起，你兩個穿了一條褲子，怪事！莫幫他心痛錢，那是他的，又不是你的。變成你的，再心痛也不遲。不過到那時，也不需要工資了，汽修廠茶莊，包括我們的建材店店，啥都成了你的，哪還看得起那點兒工資，怕是天天數(shù)錢數(shù)到手抽筋?！鼻趯氂珠_始開小張的玩笑，小張也不發(fā)火，用手蒙著嘴，臉扭過一邊去，嗤嗤的笑，看不見表情。
勤寶經常開這種玩笑。他私下勸我：“你這個年齡肯定還得找一個。要找就找個年青的，再生個小孩，最好生個兒子。兒女雙全，回到以前，心頭踏實了，啥都對了，一切從頭開始。沒有過不去的坎，關鍵自己得振作，向前看。你現(xiàn)在這樣子，你倒沒啥，你女子咋辦？總不能讓她先沒了媽，又沒了老漢兒，她還活不活？小張就不錯，我看她也有這個意思，這女子，人小鬼大，會打主意。嫁給你，有房有車，有產業(yè)，一輩子啥都不愁。你以為現(xiàn)在的娃娃，還是我們那些年的老思想？聽過沒得，身高不是距離，年齡不是問題。她們才不得去想那些雜七雜八的事，只要你愿意，百分之百要搞成。你看嘛，我每次笑她，她那個性格都不吵不鬧，甚至不辯解，只是笑，這就是同意?？此菢幼樱忌⒛谈?，肯定是過來人，啥都懂得起，再莫把她當小孩兒。說不定她還在打你主意，先前不是說有個男朋友嗎，這段時間，你總沒見來。你以為，這個世道，誰在算計誰，還真不好說！以前你們是親戚，啥都知根知底，比你新找一個強。如果找個不講道理，不體諒的，你還難得受氣。同你女兒又好，將來肯定處得來，用不著為女兒慪氣。你找老婆，第一個該考慮的，肯定是你女兒嘛，她現(xiàn)在是你的一切……”
勤寶第一次講，我很反感，聽得多了，我也開始思考。必須改變這一切，要不然，真的一口氣上不來，兩眼一閉，自己啥都不知道，死就死了，沒啥大不了，可德馨還在讀書，又該怎么辦？不為自己，得為女兒好好活著！還不到五十，肯定得再婚，如果不結婚，女兒長大，成家立業(yè)，將來自己一個人，孤苦伶仃，會給女兒添不少麻煩。要找就找有共同經歷，相互體諒，說得上話的。不過如果找個經歷相當，丈夫遇難的，家庭不但負擔重，各種關系還可能很復雜，難得處好。如果雙方都有小孩，一碗水無論如何端不平。雙方的長輩一大堆，怎樣去平衡？找個未婚的，不但負擔小，關系也單純，還能生個小孩，有了小孩兩口子關系也牢固，可以長久。只是老夫少妻，如果把握不好，可能變故，到時自己老了會很麻煩。如果掌控好經濟，牢牢把握著家庭決定權，也不會出大事。小張啥都不錯，就是太年輕，況且還是親戚，這樣要是說出去，不知旁人又是怎樣一番議論。
勤寶看我有些心動，又勸道：“早日過正常生活，就得走出地震，最好重新買套房?，F(xiàn)在這房子，彩妞兒和兒子住過，你整天生活在里面，咋得行嘛！看到這樣是老婆買的，那樣是老婆買的，用的東西，都有他們的樣子，睹物思人，不容易走出來。重新買套新房子，一切都是新的，看到都舒服，好得多。再不行，至少換個環(huán)境，對人對己都有好處。你也不缺這幾個錢，舊房子不用賣，留到將來房子漲價再賣。也可以一直不賣，作個念想，存房子就是存錢。還可以租出去，一年也有上萬的收入，房子給你掙錢，多好一場事?！?p> 勤寶說得不錯，道理我都懂。地震過去快一年了，好多建好的樓盤銷售情況不好，但還是在不停的建，四周又開了好幾個樓盤?！盀暮蟀思壙拐鹪O計”的廣告，整天響徹大街小巷，鼓勵人們搬出老房子。新樓盤設計新穎，外觀洋氣，配套齊全，地段算得上黃金口岸。價格四千左右，不算貴，只計算土地建材和人工稅費，開發(fā)商的利潤也不高。我和勤寶長期做工程，覺得這些樓盤質量也不錯。勤寶考慮兒女都長大成人了，擠在一起不方便，不久會成家立業(yè)，很想再買一套房。便一直鼓動我，同他一起去看房，買在一個小區(qū)，老了好有個照看。自建材店開業(yè)，我們賺了不少錢，錢存在銀行不劃算，買成房子最穩(wěn)當。原以為地震后，一切生意都會變壞放緩不好做，哪知道情況剛好相反，什么生意都好做起來，只是錢不值錢，什么都在漲，而且漲得太快。存錢成了虧本的買賣。
我舉棋不定，因為有別的想法。勤寶說得不錯，買套新房有利于擺脫地震，但女兒在京城上大學，將來畢業(yè)不可能回到四川，買幾套房子有啥用，要買也應該等女兒畢業(yè)確定工作后，在她工作的地方為她買一套，我一個人有一套房子足夠了。就是將來再成家，一百多平方也夠用。如果算作投資，到還可以考慮，不過用不著想那樣遠，眼前的日子過得都不好，人生是如此的不確定，真的值得勞神費力去追求遙遠虛無的東西？我不為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