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年之中最為酷熱的一個月,而現(xiàn)在又是一天中最為酷熱的時辰。天空中沒有一抹、哪怕像薄紗一樣的云,太陽的光芒像千萬把利刃一般,肆無忌憚、狠狠地插向地面,刺向大地上的每一個角落。之前的一個月中,田間還有三三兩兩的農(nóng)夫戴著草帽堅持著,舉著黢黑的雙臂,赤裸著黢黑的上身,身上像洗了個澡,蓋了一層薄薄的水膜,隨著時間的推移,水膜漸漸變得厚起來開始往下淌,開始的時候只是打濕了褲頭腰帶,后來慢慢慢慢地,整條褲子都濕透了。而今天的日頭比起前幾天更是毒辣,手一伸到太陽底下就曬得生疼,即使是歷經(jīng)了多年風吹日曬的農(nóng)夫們,今天也早早地將牛從地里牽上來,栓到靠近水溝的樹蔭底下,或是沒有水溝,就備個水槽,這樣熱的天氣,牛也熱得受不了。
田間很靜,偶爾風吹過麥子發(fā)出沙沙的聲音,聽起來倒是讓人覺得舒服。一陣馬蹄踢踏聲和木質(zhì)車軸吱吱呀呀的聲音打破了田間小路的安靜,一個穿著還算得體的中年男子牽著馬車緩緩在田邊走著。他從車上取下毛巾擦了擦汗,但就像前幾天那些在農(nóng)田里頂著烈日干活的農(nóng)夫們一樣,他的褲子也是濕了一片,如果他脫下上衣擰一擰,可能能擰出大半碗的水來。接著他從車架子上取下水囊,他的嗓子已經(jīng)有點疼痛,而且十分干燥,似乎已經(jīng)黏到一起,想咽一下口水都十分困難。他捏了捏水囊,有點失望,從手感上,這個水囊里已經(jīng)沒有水了。他打開塞子,擠出兩三滴水到嘴里,砸吧兩下,艱難地吞下一口口水。
這輛馬車他經(jīng)過精心的改裝,說是精心改裝,也只是給馬兒加了一個大大的蓋子,防止太陽很大的時候,馬兒被曬得不舒服。這匹馬是姐夫給了他一個金魂幣買的,是家里的主要生產(chǎn)力,主要是幫村子里的人運送些物件,也有一些要去比較遠的地方的人們會找到他,讓他送一程。他每天很早就將馬車牽到村口或者是村子里小市場的路邊,等著需要的人們,一天下來也能得半個銀魂幣左右的收入。他很愛這匹馬,他當它是家庭的一員。
馬兒喘著粗氣,歪著頭,伸出舌頭舔了舔男子的手臂,它只是看手臂上是濕潤的,想緩解一下口中的干渴。但這畢竟是汗水,鹽分很高,馬兒甩了甩腦袋,一連吐了十幾次舌頭。
男人撫摸馬的面部,安撫著馬兒,抬頭看看路。
離到家還差二里地呢!先找個地方歇著吧。這樣想著,他把馬牽到一處樹蔭下栓好。
男子從車上取下一只木桶,順著田里的水渠,找到了一處溪流,這也是村子里一些打柴的樵夫經(jīng)常休息打水的地方,這個時候正好有兩三個樵夫正在吃隨身攜帶的干糧,平時在去干活的路上也會看到男子,也像男子借過車用,算是比較熟,便打了聲招呼。
“老莫,今天還出車啊?”一個樵夫拿著一片稍微大點的葉子扇著風,一只手撐著頭,躺在一塊大石頭上。
“沒辦法,”被稱作老莫的男子一邊往水囊里逛水,一邊回應,“這兩天都沒什么活,再不干沒飯吃了。”
“沒辦法呀!誰叫咱們沒什么才能呢?”另一個樵夫接話,“在這個世界,要么當個魂師,哪怕等級低些也好,總能混口飯吃。像咱們這樣,天生沒有魂力,武魂還不中用的,就只能做這些苦力活了?!?p> “聽說下個月烏金鎮(zhèn)的武魂分殿要派人過來給我們村的孩子們做武魂覺醒,希望我兒子能被選中吧?!蹦莻€拿樹葉當扇子的樵夫大哥說道。
“老喬,去年你女兒不是被分到工讀生名額嗎?怎么樣?去鎮(zhèn)上的魂師學校讀得還行吧?”老莫把水囊和水桶裝滿水,但他想多聊一會,偷個懶。
“她上次回來講鎮(zhèn)上的人看不起我們村里人,三天兩頭找他們麻煩,她說她不想讀了?!蹦莻€被叫做老喬的樵夫就是那個拿樹葉當扇子的樵夫,談起自己的女兒,他臉上有點小得意,但口氣上帶著一點憂慮,“家里好不容易出個好苗子,怎么能說不讀就不讀?再不濟混個魂師級別,以后還能靠武魂殿的補貼生活,雖然不能大富大貴,總能有口清閑的飯吃啊。我們這輩就這樣了,但總不希望孩子也像我們一樣,累死累活才勉強落個飽”
“是啊!我家莫辰下個月也要去武魂覺醒了,”說到這兒,老莫嘖了一聲,深吸一口氣,然后重重呼出,眉頭有點發(fā)皺,目光變得直愣愣的,盯著自己的腳,“不知道....”
又是從鼻子里重重呼出一口氣,老莫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哎呦,我的馬還在那兒栓著呢,可別渴壞了?!闭f完馬上拎著桶子和水囊,飛快地往原路回去。
他把桶里的水喂了馬,牽著馬回到家中,把馬栓在一邊的樹蔭下,下午他還要出去接活,就不必牽到馬廄中去了。
家里的木屋已經(jīng)很久沒修繕了,屋里就擺放了兩張床,一張小茶幾代替餐桌,一個衣柜,一個書架。
茶幾上擺了一個清炒白菜,一盤從村子附近河邊抓來的草魚,地上是一鍋稀粥,稀粥里的米粒都沉淀下來了,上面是一層湯水。
見老莫回來,莫辰的媽媽便招呼莫辰趕緊吃飯,給莫辰舀了滿滿一碗飯,把上面那一層湯水都濾掉了。
莫辰皺皺眉,但什么也沒說。他其實很喜歡和那種帶許多湯水的稀粥,但過去他這樣子舀飯的時候,媽媽在他的手上擰了一下,手上留下一塊青紫。
“吃這么稀的,上兩次廁所就餓了,怎么長身體?”他看向媽媽的眼睛,媽媽的目光可以用兇狠來形容了,像是在看一個十惡不赦之人一般。
但是夏天,就吃這樣的最舒服啊,只有米飯,莫辰覺得算不得粥,吃起來不是滋味,但他不敢說,他知道一旦頂嘴等待他的就是一通暴風驟雨。
莫辰有點悶悶地扒拉著碗里的飯,他不喜歡吃魚,所以就只夾清炒白菜吃。
突然一雙筷子伸過來,把一塊魚肉夾到他的碗里。一股魚腥味在鼻子里蔓延,他突然感覺胃和喉嚨一陣不舒服,干嘔了一下,不得不將嘴里剛扒的飯吐出來。
還沒等他放下碗,媽媽就揪著他臉上的一塊肉推了他腦袋一下,他回過頭看著媽媽,覺得很委屈。
“怎么了?飯里有毒了還是不干凈了?什么毛?。俊眿寢層质悄欠N很可怕的表情,像是一個即將沖上來撕咬的野獸。
“我不喜歡吃魚,”莫辰小心翼翼地回答,他很怕媽媽的那個雞毛撣子,抽打在身上疼得很,“我只吃菜就行了?!?p> “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不吃怎么有營養(yǎng),”媽媽拿筷子把莫辰的碗敲得叮當作響,“今天你不把你碗里的魚吃完,你就不許離開這張桌子?!闭f完繼續(xù)往莫辰的碗里夾著魚肉。
莫辰?jīng)]辦法,只能忍著嘔吐的感覺把魚咽下去。他以前抱著“我寧愿在這張桌子旁坐一天也不會吃魚的”的念頭,在坐了一個時辰之后,在媽媽拿著雞毛撣子、說著“吃個飯你吃個幾百年”的咆哮聲里,被迫把魚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