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
高寶德一覺醒來,神清氣爽。
今日沒有飄雪,反倒是滴了雨。
天空有些陰沉,昭陽殿窗外淅淅瀝瀝,落花成泥。
天氣不好,婁昭君一早,喚人告知皇后,免去了皇后和后宮的眾妃嬪請安,于是高寶德也落得閑。
歡快地決定今日不出殿門了。
“阿姚,跟我去清點一番府庫?!?p> 難得閑暇,高寶德差人去查點自己殿中的庫房私產(chǎn)。
年后,高洋會給她分撥屬官和邑臣,而后也會將長樂郡六百富戶的人丁、畝產(chǎn)一并交到她手中。
在收管長樂郡前,理清自己有多少家底,很重要。
高寶德貴為長樂公主,雖年紀(jì)尚小,但受帝后愛重,珍器重寶賞賜不少,因而私產(chǎn)頗豐。
大多數(shù)是錦衣珠釵、玉石玩物。
這東西,亂世可不怎么值錢。
高寶德想,自己還是太貧窮了。
若是養(yǎng)起府兵屬臣、奴仆庶人,還是得靠長樂郡丁口。
她上輩子做長樂公主那些年,也不缺錢,只是遺憾,沒有將那三千丁口拿捏在手里。
后來鄴城破、大齊亡,宇文邕的大周,并沒有收回自己的湯沐邑。
道理來說,自己依然能享長樂郡三千丁口奉養(yǎng)。
擺弄手中珠釵,高寶德感慨亂世還是軍、糧可供天下啊。
珍器重寶肥饒之物,最為雞肋。
有軍有糧有百姓,才能有天下。
除了長樂郡治下六百戶,此是民與糧。
要說兵,高寶德眼睛一轉(zhuǎn),就盯上了她父皇的宿衛(wèi)軍。
高洋軍事謀略不差,他南征北戰(zhàn),為挑選出一支常勝勁旅,想想出了一個辦法。
六坊之內(nèi)徙者,更加簡練,每一人必當(dāng)百人,任其臨陣必死,然后取之,謂:百保鮮卑。
讓一個鮮卑人和一百個人進行決斗,任其臨陣必死,然后逐一挑選出,能夠以一當(dāng)百的鮮卑武士組成宿衛(wèi)軍,以衛(wèi)戍帝王。
高洋將之稱為“百保鮮卑”。
又挑選漢人中勇力絕倫者,稱之為勇士,作為邊防部隊鎮(zhèn)守邊塞。
高寶德曾見,三千披甲持戟的內(nèi)衛(wèi)宿衛(wèi)太極殿,凝神靜氣,目不斜視。
對此,高寶德可是垂涎欲滴許久了。
只在一次祭天祭祖之儀上,遠遠的望見過一次。
高寶德正眼紅高洋的勁旅,這時有宮人掀簾進殿。
耳語婢姚。
婢姚眉頭一抬,揮手令之退下。
上前對高寶德道:“殿下,尚藥典御祖公,這時正往宇文公子那里去?!?p> 高寶德也眉頭一跳,放下珠釵,頓覺奇怪。
“現(xiàn)在?快到晌午,又值暴雨,祖孝徵現(xiàn)在去輔城郡公那里做甚?”
高寶德無奈抬頭看天,好一個祖珽。
雨雪無阻。
她雖無語,但仔細一想,還是有些能理解祖珽的心情。
他是尚藥典御,除了以病由接觸宇文邕再無他法。
陰雨天宇文邕身子不爽也算正常。
祖珽既是戀權(quán)成癮,又是急性之人,之前高寶德如此勾他誘他,祖珽如何能無有好奇之心。
機會就擺在面前,祖珽不心動不性急才怪。
昨日下午,祖珽定是也打探了一番宇文邕此人。
忍到今天才親自去見宇文邕,祖珽忍耐力倒也可以稱奇。
高寶德露出贊賞的神態(tài),令婢姚很是不解。
隨即,高寶德從珍寶堆中起身,決定也湊過去看看。
雖然相信宇文邕定會表現(xiàn)不凡,獲祖珽青眼。但高寶德還是很期待見到,宇文邕會如何應(yīng)對。
“走,咱們也去看看?!?p> 高寶德跟婢姚講。
她準(zhǔn)備繼續(xù)扮作小醫(yī)婢,避開祖珽,就在側(cè)殿偷偷看著。
先祖珽一步到側(cè)殿候著。
得快些。
至于宇文邕發(fā)現(xiàn)她在偷聽,又有何妨。反正宇文邕此時,也奈何不了她。
收拾妥當(dāng)后,高寶德與婢姚和前幾日一樣,先來到側(cè)殿,為宇文邕配制湯藥。
何泉在側(cè)殿,侍奉著藥爐。
湯藥已入釜,正咕嚕咕嚕地冒著泡。
見是高寶德,何泉對她微微一笑算作一禮。
高寶德默契點頭不言。
“沒想到今日寶小娘子會來?!焙稳@喜道。
他曾以為,自己跟她要了湯藥的方子,尚藥局不時送來些藥渣已是很好。本以為寶小娘子最多只會派人送藥,不會再頻繁前來替主子煎藥。
何泉感覺,昨日說給主子聽了之后,主子有些悵然若失。
可沒想到寶小娘子今日竟來了!
主子的身份不方便總往中侍中省跑,何泉巴不得寶小娘子天天前來。
除了煎藥,還能順道看看主子病情不是?
就是不知道寶小娘子在尚藥局忙不忙,她的大父是否會允許她日日前來。何泉暗自琢磨。
“來了便是來了,你怎恁般廢話。”
婢姚不高興了。
她雖性子沉穩(wěn),但見何泉這個和她差不多大的、毛都沒長齊的小內(nèi)官,左一句“寶小娘子”,又一句“寶小娘子”,婢姚要炸了。
你家主子是主子,叫我家主子“寶小娘子”?
看了眼自己的主子高寶德,沒反應(yīng)。
這還是婢姚第一次跟高寶德來到宇文邕這里。
前幾天為避人耳目,她將婢姚、婢好等人都瞞了過去。連婢姚婢好這等貼身之人,也只知道高寶德是去了西魏權(quán)臣宇文泰的四公子宇文邕這里。
可不知道,高寶德何時被叫做了“寶小娘子”?
婢姚有些悶悶不樂,若是讓婢好此時在這里,怕不是要做翻何泉。
反了不成?
高寶德接過何泉手中的扇子,輕扇了藥釜三兩下,湊鼻聞了聞。
蹙眉。
“火候過了些。”
何泉苦悶:“早該是請寶小娘子來的?!?p> 高寶德笑指何泉,對他講:“河車九轉(zhuǎn),火候三年。等你熬藥熬得久了些,自然也會明白該用何等火數(shù)?!?p> “還是寶小娘子厲害!”何泉揣手,對高寶德憨笑,“沒想到寶小娘子年紀(jì)輕輕,醫(yī)藥學(xué)理竟如此精通。”
“熟能生巧罷了?!?p> 高寶德淡淡,不欲細談這些,她今天是來看戲的。
行云流水一般,將湯藥溫好,盛入碗中。
高寶德抬頭,見何泉還愣愣的,滿是崇拜地望著她。
于是,胡扯道:“剛才觀你家主子臉色,唇干咽澀,脾胃受虛,當(dāng)補五味,生化氣血?!?p> 何泉深信不疑,他對自己主子的身子,那可是拜服。
寶小娘子說補什么,那就應(yīng)當(dāng)補什么。
于是揖禮。
“寶小娘子只說該補何物,奴婢一定照辦。”
“若是郡公不介意,那今天午膳,奴婢便給郡公配濟藥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