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似乎在我媽生完我后就不常回家了。
哦，忘了說我的名字了。
我叫劉輕，我爸取的名字，爺爺奶奶文化水平不高，覺得沒啥。
我媽認(rèn)為叫起來，好聽，OK，一錘定音。
現(xiàn)在想想，無足輕重大抵就是如此了吧。別人的名字都是飽含父母對孩子的期望，例如星星，梅，蘭，竹，菊，龍，亮亮，晴，文，偉……之類的好詞。
我后來無數(shù)次想改名，晴也好，倩也好，不想讓別人覺得我是個不受重視的人。
可是本來也是事實(shí)不是么。
四歲那年發(fā)生了不太好的事。
但是對于我媽來說，算是解脫吧，我覺得。
我爸領(lǐng)回來個小男孩，另外還有一個女人。
很白，個子高挑，打扮得很艷麗，身上的金首飾在陽光下閃耀，照得人心里發(fā)慌。
我在我母親身邊，手攀在她的腿上，但母親顫抖的身子讓我當(dāng)時摸不著頭腦。
“咋滴啦？媽—媽”我抬頭看向母親。她沒有理我。
“爸—爸，你回來啦！”我歡呼著，在場只有我開心地跑到爸爸那里撒嬌。
爸爸接住了我熱切的擁抱，“輕輕，乖，想爸爸了嗎？來，我給咱們輕輕買了點(diǎn)禮物?！蔽液闷娴乜粗职謴纳砗筌囎优赃叿诺拇永锾岢鰜硪粋€大的棕熊公仔。
我喜滋滋地抱著大棕熊，和我一樣高的熊讓我抱起來有點(diǎn)吃力，不過硬是沒有沾上一點(diǎn)兒灰。
“輕輕，回自己房間好嗎？我跟你媽媽談點(diǎn)事情?！卑职忠荒樞σ獾孛业男」忸^。
我不喜別人摸我腦袋，反射性地逃離，應(yīng)了聲好就把公仔抱走了。
我爸回來的時候，遇見的村里人不少，他們想是看見了車?yán)锏哪莻€美艷女人和小男孩，不一會就有村人過來了。
左鄰右舍總是最關(guān)心我們家的人，來得正是時候。
“劉建，這是咋回事？這女人……”鄰居李叔李嬸穿著解放鞋，衣服都是換好了的灰色耐臟衣服，剛巧要去干活聽見我家這動靜就抬腳過來了。
我爸默不作聲，時間停滯了一般。
“難怪這劉建不回來，原來在外面有人了——”竊竊私語聲不少，聽在耳里卻讓何花恨不得找個地洞藏起來。
我爺爺奶奶大抵是知道了些。
他兒子真在外面有人了！
瞧瞧這個新兒媳婦，胸大腰細(xì)，眼里夾著媚絲，紅唇如火，高跟鞋踩在磚房土地上，一腳一個印。
踩的不僅是地，還是何花的愛情。
“爸—爸。”一聲嫩生生的男音打破這沉寂。
“劉建大熱天的，咱們兒子都渴了，還讓不讓進(jìn)屋了??！”羅美麗手做扇給自己降著溫。拉著小男孩小手，厲聲喝劉建道。
“哎哎好，興興渴了嗎？咱們喝歪歪好不好?！?p> “咱們談?wù)劇！蔽覌寔G不起這個人，讓附近看熱鬧的村民散了罷。
李叔李嬸定定地站著，何花嫁過來八年了，一個女人能有幾個八年耗的。
一來一回鄰里互幫互助中，他們早就拿何花當(dāng)自己親閨女了。光看羅美麗就是個不好惹的貨，又給劉建生了兒子，離婚還不是何花吃了虧。
他們得幫何花撈點(diǎn)是點(diǎn)。
“何花，都這樣了，說開了也好。你再怎么說都是妻子，劉建這樣對你，必須給你個交代！”李叔支持何花離婚，撐腰著道。
“哎哎哎，老李。這是我們家的家事，你們兩口子瞎摻和什么，鋤你們的地去。”我奶奶想給他兒子留點(diǎn)臉面。
人都找上門了，還委屈著妻子何花。他們兩口子還真不干，“怎么不行了，劉建如果沒離婚的念頭，帶回來這兩貨干什么！何花嫁過來多少年了，這兩年都沒見你回來過一次，人家自個帶輕輕回的娘家，這兩年孩子的衣服都快買不起了，跟我家大兒媳買的小孩衣服。我們街坊鄰居都看著小孩模樣都心疼。那時候你在哪呢??！”李嬸越說越氣憤，真打心眼里心疼何花。
相處了八年，他們清清楚楚地看著何花如何艱難地過著生活。
李嬸偶爾來我家時，她總要問我吃得飽嗎？然后會去廚房看我家的油罐子還有沒有豬油。
我當(dāng)時還不懷好意地看著李嬸，現(xiàn)在全懂了，有些親戚還不如街坊鄰居的熱情關(guān)愛。
我爸拿著爽歪歪的瓶子給小男孩喂著飲料，小男孩已經(jīng)會走路，一歲大點(diǎn)。
看起來我爸十分疼愛他，那個女人都不見得有我爸那么細(xì)心照顧孩子。
我爸嘴巴張著，話都組織不出來，以前能說會道的嘴也編不出來一個萬能的謊言來欺騙看著他長大的李叔嬸以及為他照顧家多年的妻子何花。
“我……對不起你?！眲⒔▌e過臉去，最終不敢看何花的眼睛。曾經(jīng)那是一雙多么可愛靈動的桃花杏眼，里面滿眼倒映著都是他的影子，那般純粹干凈。
如何說那個時候的何花有多愛他，那么現(xiàn)在就有多恨他。
“咱們離婚吧，女兒跟我，你自己……好自為之?！焙位ㄒ谎鄱疾幌肟匆娺@對礙眼的奸夫淫婦還有他們的孩子。
終究是多年的忍耐和堅持都錯付了。
何花眼睛通紅著，她早就學(xué)會了獨(dú)立自強(qiáng)，忍著淚，一抹眼，回了家里。
“何花……”劉建愧疚極了，蹲著地上抱著小男孩，也沒有去追何花。
“這怎么能行，離婚可以，何花啥也不要，真是太傻了。”
“老婆子，劉建這娃子能給出來啥，他現(xiàn)在的婆娘指不定能花呢，別再耽擱何花就算拖菩薩保佑了?！?p> “回家，算是看清劉建這個鳥人！”李嬸憤怒極了，踩著解放鞋就走了，發(fā)誓以后不再理會他們劉家這對奸夫淫婦的破事。
“劉建，你不能對不起何花吶，好生給何花娘家個交代，還有輕輕以后要上學(xué)，何花一個人怎么供得起？你但凡有點(diǎn)良心就好好為她們母女鋪好后路。”李叔拍了拍劉建的肩膀，跟他苦口婆心道。
“好，我會考慮好的，不會讓我女兒沒學(xué)上的，還有何花，總歸是我的錯，是得給何花娘家個交代?！眲⒔ɡ⒕蔚爻兄Z著。
再怎么說，何花都為自己守了八年的家，他的心腸再硬，此時對她也只有無法言說的愧疚之情。
“還有完沒完，進(jìn)去不能喝口茶再說。老娘快熱死了，陪你們一個個站在外面。劉建，你之前可跟我說，新房子都蓋好了的，感情是這破房子不成！”
“唉?！崩钍鍜吡艘谎哿_美麗這個撒潑刻薄的樣子，回了頭，長嘆一口氣，也就不管了。
劉建無法，哄著這祖宗道，“親愛的，我不是回來了嗎？這回一定把房子蓋好，你還不相信我嗎？一定不讓你和興興吃半點(diǎn)苦的?！?p> “行，看你的表現(xiàn)，再騙我，我也跟你分！”羅美麗踩著恨天高，就要進(jìn)屋。許大芳引路，心想這是自己未來的兒媳婦，得先搞好關(guān)系。
“你喝茶?！痹S大芳恭恭敬敬地遞茶過去。
接過來，燙得手沒拿住，“這大熱天喝什么開水！想燙死我不成?！?p> “不是的，兒媳婦，我……我不是這個意思。”許大芳慌張不已，辯解著不是道。
“好了，媽，你去準(zhǔn)備飯菜吧，我們都餓了?！眲⒔ň徍椭鴼夥?。
“兒子，給媽媽吹吹手指，媽媽手疼?！?p> “呼——”小男孩軟手握著羅美麗涂著鮮紅指甲油的手吹著。
——
何花在看到我抱著公仔呼呼大睡后，就去找了兩個人的結(jié)婚證，正從樓梯上下來，剛要進(jìn)客廳。
就被羅美麗瞧見了，手就勢放到劉建前邊。
“老公，人家要你呼呼～”羅美麗沖著劉建撒嬌，酥胸低到能看見里面一道深深的鴻溝，兩團(tuán)呼之欲出。
劉建哪里頂?shù)米?，甜言蜜語跟放炮似的，“我就給老婆大人吹吹，乖，可燙到了，剛回家就讓你受罪了。”
“那是，還不是你騙我說新房子都蓋好了，我和兒子就等入住了呢，你倒好，家里的老女人和她孩子都沒劃分干凈。我平白讓人指著說閑話。”羅美麗訴苦著，兩道柳葉眉倒立著，眼睛微紅，淚光閃閃要掉不掉，看得劉健心疼不已。
“好了好了，我不是回來了嗎？在外打拼這么久，不就是等著現(xiàn)在回家蓋新房子，給你和興興最好的住處嗎?！?p> “到時候你在家?guī)Ш⒆?，我賺錢養(yǎng)你們，咱們再請個保姆，絕對不讓你們娘倆操心受累?！?p> “那老女人和你那孩子呢，離婚不得給她們些錢，新房子建起來不知道要等多久呢！”羅美麗繼續(xù)咄咄逼人。
這可讓劉建為難了，聽美麗的口氣是不想讓他給何花母女補(bǔ)償費(fèi)了。
可是自己答應(yīng)了李叔，何花這些年在家實(shí)屬不易，不能不考慮她以后怎么生活。
“美麗，何花為我操勞了八年，我還有輕輕，她要上學(xué)，我不供她們，可怎么活呀。何花沒文化，大字不識，一時半會工作也找不到，輕輕到底是我的女兒，還指望我送她上學(xué)呢！”
“哼，我和兒子就合該跟你過苦日子不成。劉建，你敢給錢給她們試試，我和兒子可不待了，走，送我們回上海?！绷_美麗拉扯著孩子就要走。
“這是干什么，兒媳婦你去哪兒，興興，回來，外婆在這呢！”劉大芳端著一盤牛肉出來，就聽見她們要走，放下盤子就拉著興興不讓她們母子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