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沿路離市中心將近八九公里,屬于清海市的北區(qū),不是繁華地區(qū)。
宋勉劃開護(hù)目鏡,順手也幫她將護(hù)目鏡往上翻,“隨便跑的,不知不覺地就來到這里了。”
時茉想,還真挺隨便。
“我找找看這里有什么好一點的餐廳?!闭f著,時茉的手指在手機(jī)上劃拉著。
宋勉停好車,摘了頭盔,說道,“別找了,這里沒什么好的餐廳,就那個吧?!?p> 時茉頭一轉(zhuǎn),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KFC?你確定?”
宋勉已經(jīng)往馬路對面走去,“確定?!?p> “不是,”時茉緊跟上,她玩笑道,“你是不是在替我省錢啊?!?p> “是?!彼蚊愦鸬脭蒯斀罔F,“不是說快要失業(yè)了嗎?”
時茉:“……”
就……也沒到這么窮的地步。
在餐廳門口,時茉攔住宋勉,嘆息一聲,“請你一頓還是請得起的,走吧?!?p> 宋勉看了她一眼,卻是推開了餐廳厚重的玻璃門,帶著煎炸香味的冷氣傾身襲來。
無奈,時茉只能跟著進(jìn)入餐廳。
點完單,兩人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玻璃櫥窗隔絕了外界的噪音,時茉看著窗外燈光無聲地閃爍,行人、車輛來來往往。
“這里是我剛來清海市時住的地方。”
“這里?”時茉很意外,“不是在酒館那邊嗎?”
宋勉深邃的目光看了她幾眼后又將視線轉(zhuǎn)到窗外,像在說一個很久遠(yuǎn)的故事,“當(dāng)初也不知道為什么就來這里,但去哪里,對我來說都無所謂?!?p> 因為哪里都沒有他的家,時茉心想。
“后來怎么去酒館那邊?”
宋勉望著窗外凝神,“那時我找不到工作,就抱著一把吉他在地鐵口賣唱,蕭哥剛好路過,就把我?guī)У骄起^里?!?p> 沒家,沒工作,沒著落,那是一段什么樣的經(jīng)歷?肯定不好過,宋勉卻只用兩三句話輕飄飄地一筆帶過。
時茉隨口問道,“你來清海幾年了?”
卻見宋勉轉(zhuǎn)過來的目光耐人尋味,嘴角邊還勾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應(yīng)該有四年了吧?!?p> 時茉愕然。
也就是說,她畢業(yè)后來到清海,他也來到清海。他們在同一座城市生活了四年卻毫不知情。
“你都沒看過我們的節(jié)目嗎?”時茉的語氣不知不覺帶上了惋惜。
宋勉卻笑道,“我從不看電視,只有偶爾看一點綜藝,還是在網(wǎng)絡(luò)上看的。”
相遇這件事該怎么說呢?嘆息沒有用,遺憾也沒有用,不能早一步,也不能晚一步。
“更何況,你也不是名氣那么大的主播?!闭f完,宋勉的表情完全換上了頑劣的笑。
時茉瞪了他一眼,“差不多行了啊,不帶這樣人身攻擊的?!?p> 他們分別有十年,除卻清海的四年,他還有六年的生活是她不知道的,時茉鼓起勇氣問道,“那來清海之前呢,你又去了哪里?”
宋勉有幾秒的怔愣,隨后又用無關(guān)緊要的話語打發(fā)了她,“小朋友,好奇心別那么重。”
聽到宋勉半貶半玩笑的話,時茉第一反應(yīng)是傻眼。
其實不能怪她會問這個不能問的問題。她不知道這個不能問。
他連十年前對她的承諾都沒有忘,特意用機(jī)車帶著她兜了一個小時的風(fēng)。然后帶她來到他剛來清海時的落腳點,又告訴了她他和一米陽光的那點淵源。
她以為她是不同的。
她以為她可以問這個問題。
剛好取餐臺叫到他們的號碼,時茉慌里慌張地起身,一不小心,大腿撞到了隔壁桌的邊緣。很突然,而且用力很猛,時茉疼得弓在原地不能動彈。
“急什么?又不會被別人拿走?!彼蚊銇淼剿纳磉?,語氣似責(zé)怪又似關(guān)切,“坐回去,我去拿?!?p> 時茉倒回去,坐在位置上揉著大腿。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的疼痛感特別強(qiáng)烈,久久不散。
宋勉很快去而復(fù)返,將一個擺滿食物的托盤輕放在桌面上。
“還痛?”
時茉搖了搖頭,“沒事了?!彼龘?dān)心剛才的話題會再繼續(xù),趕緊說道,“吃吧?!?p> 之后他們都沒有再交流,空氣中除了食物的味道,剩下的就只有心照不宣的尷尬。
“不是我不想跟你說,沒什么好說的。等……以后有機(jī)會了我再告訴你吧?!?p> “嗯?”時茉停頓片刻才領(lǐng)悟到宋勉的話。
“嗯?!彼p輕地點了點頭。
“吃吧,別想了。”宋勉將一盒漢堡放在她手邊,時茉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吃得有多三心二意。
“你怎么點了三個漢堡?”今晚時茉做東,餐是讓宋勉點的。
宋勉又審視了一遍餐桌,哦一聲,“可能點錯了,你吃吧,我不吃這種漢堡?!?p> 有一次她和林小魚在外面吃飯,也是按錯數(shù)量,時茉不疑有它,更何況多出來的這份漢堡是她愛吃的。
但是她還是要聲明一下,“其實我已經(jīng)吃飽了。”
“不要浪費?!?p> 時茉:“……”
明明點錯餐的人是他,還能這么理直氣壯地教訓(xùn)人,這種囂張的人生態(tài)度,時茉是既欣賞又敬佩。
畢竟這事,她做不出來。
在打開第二個板燒雞腿堡時,時茉的余光中總晃動著一個人的身影。
疑惑當(dāng)中,她轉(zhuǎn)頭往那邊投去視線。
一個年逾花甲的老人,在點單臺前繞著圈地走,不停地壓著指關(guān)節(jié),神情仿佛很焦慮。
“別老盯著別人看,吃你的?!彼蚊銢]回頭去看她關(guān)注的人,只是督促她。
作為一名記者,時茉早已養(yǎng)成觀察周圍事物的習(xí)慣,她憑直覺判斷這個老人不同尋常。
老人頭發(fā)須白,炎熱的夏天,穿著整齊的長袖襯衫和淺色西褲。皮鞋一塵不染。
老人行為怪異,但看得出來很有修養(yǎng),一直沒有打擾到其他人用餐。
直到一名服務(wù)生匆匆趕到他的身邊,和老人耳語。沒多久,那老人竟是眉開眼笑。
看到老人笑了,時茉情不自禁地跟著展眉一笑。就在她想收回視線時,時茉看到老人扣緊了最上端的衣扣,又整理了一下衣襟,然后向前走去。
他的目標(biāo)是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老太太。
那個老太太年輕時怕也是個大美人,雖然雙鬢斑白,但五官依舊可以看出標(biāo)致的痕跡。老太太的氣質(zhì)勝于外貌,端坐在那里,如空谷幽蘭,笑容從容優(yōu)雅。
清齋夏木
“每個認(rèn)真生活的人,都值得被認(rèn)真對待。” …… 謝謝看文,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