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未憂最后記得的是危米憶牽起自己的手,把那一劑還剩了一半的腦汁直接打了進去。
恐懼感從手腕處的脈搏一直延伸至意識的盡頭。
隨后他就進入了段星終的深淵內。
危米憶晃了晃還剩下的四分之一劑量,單膝跪在臥室的羊毛毯上,針頭對準上臂,微微俯首,直接把最后剩余的量給打完了。
這次深淵內模擬了神秘莫測的海洋,兩人一同溺于海水之中。
一條火紅色的游魚靠近,它就像一片輕盈的落葉一般在安未憂附近游動,它告訴他他的同伴已經對這種絕望感入迷了,勸安未憂小心一些。
段星終就沒見過比自己這個亡靈還要瘋狂的物種,不過這幾天倒是見到了。
紅魚從嘴里吐了幾個泡泡,然后晃著尾巴離開了,反正兩人到達極限之后也會從這里直接出去。
安未憂嘗試憋氣,不讓海水流入他的眼睛和鼻孔里,但是很快就堅持不住了,開始在這片海之中不斷下墜。
危米憶扼住安未憂撥水的手阻止他游走,被深淵染黑的水涌入他們的身體,眼底最深處的是釋然和獸性。
那天在醫(yī)院里被動觸發(fā)終端的物種改變契約,本來是得被迫變成別的種族的危米憶和終端達成交易,在未來的日子中超負荷工作消滅亡靈,才終止了契約。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終端會提出這么奇怪的要求,但是這點對于危米憶來說還是挺簡單的,在那之后危米憶亡靈狩獵者的身份才算是傳開了。
海底的不明回響牽引著兩人的魂魄。
要被水嗆了嗎?安未憂向上張開手掌。
安未憂眼中的世界此刻是灰色的,咸澀的海水攪亂他的思緒。
海水是冰冷的,也可以說是暖和的。
他一直想要有一個安靜而溫暖的歸處,夢想中的自由自在,再偶爾外出做些想做的事。
是不是厭惡亡靈?其實安未憂也不知道,皮膚開始變得不自然地慘白,海水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那片最黑暗也最寧靜的地方輕輕攏住安未憂,就這樣留在這里吧?安未憂的回答是長眠
危米憶的意識并不模糊,或者說長期的壓力使他的精神極度扭曲,在這幾場混亂的幻覺之中反而幫助他找到了自我。
海底的冰冷與深邃包裹著危米憶熱烈的心,冷......冷的感覺,和他的復雜內心交疊,所剩無幾的理智被吸進肺里的海水代替。
曾經也是白潔的心現(xiàn)在扭曲可怖,在深淵中搖曳著,就快要熄滅了嗎?
由于失溫危米憶開始打顫,他的牙齒開始摩擦,看上方的火紅游魚無聲歡呼著為自己送別,在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存在被海水泯滅。
人們一直很敬仰的危米憶和安未憂在那次夢境之后就逐漸開始渾渾噩噩地混起了日子,麻木地尋找亡靈,麻木地殺掉,隨后麻木地問自己真的是必要這樣做嗎?
殺掉一部分的亡靈并不能改變些什么,改變不了剩下亡靈的殘暴和恨意,也改變不了大部分普通生命的現(xiàn)狀。
當他們不再像往常那樣頻繁捕殺亡靈之后,世界各個角落彌漫著絕望和死亡的氣息。
亡靈大規(guī)模的肆虐,沒有約束的他們肆意妄為。
這個時候,危米憶和安未憂還在虛假的死亡幻境中沉醉。
這種感覺,也許也挺好的?
那些被亡靈追逐著的人們恐慌著,為什么,為什么這些亡靈會有這么多的數量?
危米憶看著古宅頂樓的那株花,迎著太陽越長越大,伸手覆上。
捕殺的初衷是什么,他在想,一個讓亡靈聞風喪膽的名聲,一個矛盾的內心。
在雨中,在風中提升,挑戰(zhàn)。而我危米憶的初衷應該就是被魔法吸引,安未憂這個忠實的跟班陪伴了我一整個旅程。
現(xiàn)在,即將死去的我們兩人,終于要迎來結局了。
或許是因為一路幾經波折,現(xiàn)在想想也很懷戀。
在學校里他常常泡在圖書館里,研究一些魔法學和心理學的圖書,喜歡來上一杯熱巧克力,不慌不忙地翻看著,危米憶最喜歡的是那些心理學大師,研究一些精神和行動,化解面對的問題。
可惜,沒有辦法再看了。
危米憶雙手搭著安未憂的肩膀,站在古宅的天臺上打量著下方。
已經有不少亡靈和魔法師在下方打斗了。
不過危米憶沒有插手的打算。
“米憶,不去幫忙嗎?”安未憂表示疑惑,就算他們已經許久沒有主動出面救人,這次他們都已經打到古宅這邊來了按理來說也得阻止吧?
好礙眼,你也好,我也好,世界也好。
從天臺被推下去的那一刻,安未憂瞪大了雙眼,他不敢相信,因為多年的相處讓他完全忠于危米憶,就算是墮落入深淵也陪著,為什么會遭到這樣的對待?
危米憶張嘴吸了一口氣,看向極速墜落的安未憂,他想先看看真正的死亡是什么樣的。
隨著“啪嗒”一聲落地聲,安未憂的靈魂脫離了身體,他沒有再掙扎些什么。
隨著一個親近之人的生命消逝,危米憶無趣地撇了撇嘴,好無聊。
僅此而已嗎,果然還是幻境有意思。
地上有魔法師認出了這具死亡的墜落者的身份。
他高聲呼喊:“這是安未憂!聽說他的血肉是靈藥!”
一聽到這句話,原本在打斗的亡靈和魔法師們也不打了,紛紛拼了命地往這里擠,想要分上一塊靈藥。
什么時候安未憂是靈藥了?危米憶感到奇怪,但是原本屬于自己的東西被這地上的螻蟻們哄搶好像也不是什么事。
他用肉眼難以捕捉到的速度從天臺上消失,隨后出現(xiàn)在人海中。
離安未憂最近的那個亡靈剛把爪子放到安未憂的頭上就被一腳踹飛了,他迅速爬起,破口大罵:“哪個不長眼睛的東西敢踹小爺我?”
危米憶連多一點時間都不想浪費,亮出藏在身后的小刀。
“是我。”
在陽光的照射下,那個亡靈默不作聲,就保持著坐在地上的姿勢爬到了幾米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