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特坐在那里,藏在身前的雙手其實一直在動個不停。他的腰帶里藏了些小玩意兒,那把他抓來的士兵大概是覺得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從這里逃出去,除了拿走了他的武器之外,連搜身都只是隨便拍了拍。
而賞金獵人的厲害之處……可不止在那些看得到的武器上。
他手里的東西能拼成一個小工具——并不是炸彈那種會太過引人注目的東西,但能影響門上的控制器,讓它短暫失靈。不過門外的守衛(wèi)出現(xiàn)得毫無規(guī)律,他得找個合適的機會才行……
沉重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又迅速遠去。魏特愣了一下,跳起來把耳朵貼在門上。這里的監(jiān)獄連一個能看出去的小玻璃窗都沒有,燈又亮得異常刺眼,待久了絕對能把人逼瘋,簡直毫無人性……
他一邊在肚子里罵著,一邊飛快地拼好了他的小工具,也顧不上是否會被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了。
直覺告訴他,現(xiàn)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可他的小工具似乎并沒有什么用處。
他忍不住低低地罵出了聲,正檢查著他是不是拼錯了哪里,頭頂上忽地鉆進來一聲尖銳刺耳的摩擦聲。
他呆呆抬頭,看見一柄銀黑色的單刃劍,像切面包一樣直直地切了下來。
他向后一跳,緊貼到了身后的墻壁上,瞠目結舌地看著拿能量炮轟也未必能一擊轟開的金屬門被切出一個整整齊齊的長方形,重重向外倒去。
門外站著個滿身血跡的少年,長著一張……他應該認識,但又好像不認識的面孔。
“你……你……”他指著對方,一時竟說不出個完整的句子。
“……滾出來!”少年不耐煩地開口,“蠢魚!”
熟悉的語氣,和熟悉的聲音,混成他完全不熟悉的一個人……這語氣和聲音根本就不屬于同一個人??!
“……你你你!……”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的震驚瞬間變成了驚喜。
少年翻個白眼,扔給他一把光束槍,過來一把拖住他的衣領往外拉。
他現(xiàn)在比魏特還矮一些,拉得他踉踉蹌蹌。但魏特這會兒毫不在意自己狼狽的樣子,欣喜若狂,又感激涕零:“是你!”
“……你還會說點別的嗎?”少年萬分嫌棄地松了手,“跟上!”
他順著通道往前跑,并不強壯的身形對迎面而來的敵人卻是噩夢的化身。魏特側身避過摔在他身邊的半截尸體,看一眼那異常平整的切口,再看一眼少年手中的單刃劍,羨慕,敬畏……又頭皮發(fā)麻。
上一次在辛加山,他們所面對的都是些奇形怪狀的野獸,還沒有感覺到如此直觀的沖擊……這真的是,有點可怕。
——可他是來救他的。
想到這一點,那本能地想要遠離這個人的恐懼,又被賞金獵人壓了下去。然后他才意識到,這方向好像不是很對。
“我們……不是要離開這里嗎?”他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為什么反而是在往深處跑的樣子?
“還差一個?!鄙倌昊卮?。
片刻之后,在另一扇被簡單粗暴地切出個長方形的門倒下時,門內(nèi)和門外的人同時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是你?!”魏特難以置信的聲音拔得很高,“你傳送失敗了嗎?……不對,傳送失敗的話,你就已經(jīng)死了??!……你腦子還好嗎?!”
門后的少年神情變幻,終于在聽到這最后一句話時停留在了“惱羞成怒”上:“……我腦子一點問題都沒有!”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又轉回伊斯身上:“你……這個家伙又是誰?!你的新任務嗎?!”
惱怒之下還有許多難以分辨的復雜情緒——甚至還有點嫉妒的樣子。
“……我跟你一樣被抓進來了好嗎!”魏特說。
少年將信將疑,而魏特完全可以理解。眼前這張面孔與他實在太過相似,他會有怎樣的猜測簡直顯而易見——
“你是……我的兄弟嗎?”少年遲疑又警惕地問出了口。
“……不是?!币了够卮?。
現(xiàn)在還頂著這張臉確實有點尷尬,但當著這兩人變回去好像也很尷尬……他決定再堅持一下。
少年神情復雜地從他的臉看到他手上的劍,又從他的劍看到他滿身的血,在奔出門外時用極小的聲音飛快地說了聲:“……謝謝?!?p> 魏特頗有些意外地吹了聲口哨——這位驕橫的小少爺,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救藥嘛。
跑向出口時,阻攔他們的敵人反而變少了。
這當然很不對勁。
伊斯停下了腳步。
“換條路?!彼f。
帶著兩個累贅打架,想想就有點心累。
“可是這里好像只有……”維特看著他直接用劍切開了腳下的地板,把沒說完的話吞了回去。
下一層依然是監(jiān)獄。也不知道這里為什么會關這么多人。守衛(wèi)們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卻還是攔不住一個肆無忌憚橫沖直撞的少年。
跟上一次并肩作戰(zhàn)時一樣,魏特已經(jīng)震驚到有點麻木。他連開槍的機會都沒多少,只要跟得緊一點,躲得快一點……就行了。
“……他真的是我的兄弟嗎?”少年忍不住問他。
他沒法兒相信他有一個如此厲害的兄弟,而他自己卻顯得如此無用!
“他不是說了他不是嗎……”魏特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少年用力咬住了嘴唇。
他當然不信這句話——不是兄弟怎么可能長得這么像!
他也知道自己其實有很多個兄弟,但一直自以為是最受父親寵愛的那一個……可現(xiàn)在,他不知道他還能相信什么。
他的傳送其實成功了。他傳送到了這個父親告訴他“十分安全”的地方……如果他一直乖乖地待在他的囚室里,他大概也真的能繼續(xù)活下去。
他不敢去想是父親失去了對這里的控制權,還是……他真的就是個單純的誘餌。
恐懼與憤怒,不安與不甘,在他內(nèi)心咆哮沖撞,一刻不停。
他得……做點什么。
“……有個辦法可以甩開這些敵人,更快離開這里。”他開口道。
伊斯一劍橫斬,劈開了眼前最后兩個敵人,暗中加上的一點寒意,讓對方的鮮血瞬間凍結,不至于濺得他滿身都是。
他甩了甩持劍的手腕。老實說,他手有點酸了,但他仍沒打算立刻離開——那個門外刻著金色符文的房間,他到底還是要去看上一看的。
不過,身后這兩個家伙,的確是越快扔出去越好。
“什么辦法?”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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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石林里,一根高大的石柱突然如早已腐朽的樹木一般,不知被什么輕輕觸動了一下,便轟然崩塌下去。
碎石滾落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之中傳得很遠。沒一會兒,幾座山峰之外,一處山腹里近乎無聲地裂開一個不大的出口,兩架小小的單人戰(zhàn)斗機一前一后疾射而出,飛向石林,快得像掠過夜空的鳥的影子。
“蜜蜂已離開蜂巢?!卑栜缬行┖眯Φ厥褂弥c泰絲約定的“暗語”“:“蜂巢入口……定位已發(fā)送?!?p> “狐貍正接近蜂巢!”泰絲的聲音精神十足。
她是真的擔心伊斯,但這毫不妨礙她把任何冒險都當成游戲——這一點真心令人佩服。
而這樣的態(tài)度,讓其他人也有點緊張不起來。
“你知道狐貍其實并不愛吃蜂蜜嗎?”阿爾茜一邊留意著屏幕上的動靜一邊隨口問道:“黑熊才愛?!?p> “為什么一定要是因為愛吃才去偷呢?”泰絲低低地笑著,“狐貍愛的分明是‘偷’這個過程呀!”
屏幕上的兩個光點瞬間出現(xiàn)在另一個位置。
“狐貍已就位?!碧┙z說。
那兩架飛出山腹的戰(zhàn)斗機仍在石林中盤旋。但除了碎落的石塊,他們不會找到任何別的東西,也找不到一點攻擊的痕跡,仿佛那根石柱真的是自然風化,恰好崩塌了下去。
這些看似堅硬無比的黑色巖石,內(nèi)部其實充滿了空洞,只有最外面那一層像是被燒熔過的部分還有一點硬度。在這個沒有生命存在,連風都不會很大的世界里,它們并不那么容易崩毀……卻也不是沒有崩毀的可能。
最終,兩架戰(zhàn)斗機一無所獲地飛了回去。他們沒有發(fā)現(xiàn)停留在高處的、隱形的飛船,也沒有發(fā)現(xiàn)攀附在山巖上……就趴在他們飛回基地的入口旁邊的,兩個幾乎與巖石融為一體的身影。
入口再一次打開,兩個身影在戰(zhàn)斗機經(jīng)過時掠起的疾風里穩(wěn)穩(wěn)地翻了進去。
而入口關閉之前,阿爾茜聽到了泰絲快活的聲音:
“嘿嘿嘿……狐貍進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