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的意識風(fēng)暴里，漸漸有無數(shù)明亮的光點顯現(xiàn)。
那些璀璨如星辰的光點閃爍著，魚一般悠閑地在風(fēng)暴之間游曳，緩緩匯聚在一起，凝成模糊的形體。
古老的神明用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樣，藍綠色的長發(fā)海草般漂浮著，長長的尾巴懶懶地甩來甩去，渾身的鱗片流過奇異的光澤，水波般從尾尖一層層推向背后伸展開來的雙翼。
可他其實并不會單憑雙翼飛行。
他行動的樣子更像魚，像蛇，展開的雙翼仿佛純粹的裝飾……或起到一點點魚鰭的作用。
但他看起來依然是優(yōu)雅的。他在無形的風(fēng)暴中滑行，長尾隨意一卷，身邊的風(fēng)暴便徹底消散。
納登人破碎的意識里殘存的本能讓他們恐懼地試圖遠離，但這個看似空曠無比的空間，其實可以隨著塔琺的意識不斷縮小，像一張不斷收起的巨網(wǎng)。
他們根本無處可逃。
優(yōu)哉游哉地捕捉著獵物的神明稍稍停了下來——他“看”到了那個有些突兀東西。
一個繭，看似脆弱，卻能將他的意識也阻隔在外。
他游過去，好奇地戳了戳。
他知道它的存在，甚至，是他給那些納登人機會，建起了這樣的避難所。完整的意識擁有更強大的力量，但所有納登人的意識連接在一起，又會硬到有點硌牙。他只能腐蝕了其中的一部分，卻給另一部分留下一點“生機”，這樣，既易于入口，又有兩種口味可以品嘗——不，三種，還有一些納登人的意識就困在自己的身體里呢！
他實在是太聰明啦！
但他從來沒有用這種方式使用過自己的意識……畢竟他已經(jīng)被困住了，又有什么必要給自己加一層桎梏？
他興致勃勃地圍著繭轉(zhuǎn)了兩圈。如果不是時間有限，他很樂意留著這個沒見過的東西多玩兩天。
但它對他的吸引力終究不如伊斯。
而他需要更多的力量，才能讓伊斯無法再離開。
他伸出手，一柄奇異的武器閃爍著在他手中成形，長柄頂端是帶著倒鉤的利齒，更像是某種捕魚的用具，只是過分華麗……而且像是擁有生命般微微地扭動著。
他用力握了握它，壓住了那些試圖反抗的，靈魂的碎片。
用納登人自己來對付納登人，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他忍不住又一次為自己的聰明……和體貼而點頭。
然而當(dāng)他舉起長槍的那一刻，整個空間震動起來——被迫自相殘殺的納登人，一瞬間爆發(fā)出了讓他也感到驚訝的憤怒。
但他并不在意。憤怒也是一種力量……而這垂死的掙扎同樣不堪一擊。
他笑起來，將長槍舉得更高一些，擺出更優(yōu)雅又威武的姿勢。
即使無人能看到，就當(dāng)是，給這些納登人，最后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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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在收到警報那一瞬就回到了艾斯凱爾，納登人寄居的星球上。
他用了傳送術(shù)，將因此會導(dǎo)致的各種麻煩通通扔個蘭迪27號——他不能錯過一點機會。
信號是泰瑞之前設(shè)置的儀器之一發(fā)出的。除了回溯時間的軌跡之外，那個細心的法師還帶來了另一種魔法器械，用于探查空間與時間的扭曲與變動。
只是，當(dāng)他和瓦提埃被帶走的時候，那看起來已經(jīng)跟魔法毫無關(guān)系、充滿科技感的機器，還沒有來得及啟動。
離開艾斯凱爾時諾威啟動了所有的機器，卻并沒有報太大的希望。以塔琺的能力，無形無息地破壞或影響這些機器探測的結(jié)果應(yīng)該不是什么難事。
至少，當(dāng)時，在顯然剛剛有過空間扭曲的情況下，那機器并沒有給出任何反應(yīng)。
所以，以諾威謹慎的推斷，他們現(xiàn)在得到的信號也未必是真的，卻也的確不可能置之不理。
伊斯那時倒是隱約感覺到空間的變動，只是沒能來得及阻止……而此刻，當(dāng)他又一次站在泰瑞和瓦提埃消失的地方，短暫的警報已經(jīng)不再響起，仿佛那驟然而至的信號只是一個有意的、惡劣的玩笑，一種洋洋得意的挑釁。
怒火如一頭咆哮的巨獸般在他的腦海中沖撞。
娜娜偷偷往諾威那邊挪了挪。但很快，她又挪了回去，扯扯伊斯的衣角。
“伊斯，”她小聲說，“不要生氣呀……娜娜幫你打壞蛋?！?p> 伊斯沉默片刻，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
他沒法兒不生氣，但一味的憤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他試著探出自己的意識。他曾在提亞納構(gòu)筑的空間里找到那一點細微的裂縫，在這里也未必不能……他只是，需要更多的耐心和細心。
他漸漸沉浸其中，意識如無數(shù)絲線般緩緩鋪開。
多次撕裂空間，在任何情況下都是件危險的事，最好的方式是留一扇“門”……而即使門關(guān)上，也總會留下些痕跡。
當(dāng)空間再次波動起來，無數(shù)絲線化為利箭，直射而出。
“……哎呀！”
過于夸張的叫聲并非只響起在他的意識之中。
伊斯猛地睜開眼睛。
他氣勢洶洶的攻擊其實并不致命——他得考慮到從裂縫里鉆出來的是泰瑞他們的可能性……所以眼前這個一身灰袍的家伙其實毫發(fā)無傷，卻捂著胸口做出一副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實在是相當(dāng)欠打。
“……怎么是你。”伊斯壓抑的怒氣幾乎要噴薄而出。
“是我有什么不好？”灰袍的男人有點委屈，“有我在你們可省事兒啦！”
伊斯回以一聲冷笑。
娜娜好奇地抬頭看著這個像幽魂般漂在半空的陌生男人，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垂落的寬袖里。
那里半隱半現(xiàn)地露出一點過于鮮艷的黃色。
“……小鴨子?！?p> 小女孩兒伸手指過去，抬起充滿期待的雙眼。
以一種意外的方式得到了歡迎的法師像一團灰霧般輕飄飄地落地，很是猶豫了一會兒，才有點肉痛地摘下手腕上一只毛茸茸、活靈活現(xiàn)、表情跟他自己一樣欠揍的小鴨子，笑瞇瞇地放到娜娜張開的掌心。
“你好呀！”他說，“我叫簡森·李，是……是你埃德叔叔的朋友哦?！?p> 娜娜眼睛一亮，興奮地猛拽伊斯的衣服：“埃德叔叔！”
伊斯握住她的手，不耐煩地開口：“你到底是來干什么的？”
他可沒空在這里跟一個只見過一面的不靠譜的家伙閑聊。
“當(dāng)然是……工作。”簡森·李稍稍挺直了肩背，讓自己看起來嚴肅一點。
“你們已經(jīng)察覺到了這里的時間異常？”伊斯皺眉，“什么時候？”
“……不是這樣?！焙喩忉?，“你知道，虛無之海這么大，并不是每一處的異常我們都能直接感知到，有時候，我們也會從其他渠道……比如星網(wǎng)之中搜集消息，判斷哪里可能有危險。但我們確實一直關(guān)注著這里，畢竟納登人……有些特別?！?p> 他們的祖先曾經(jīng)將自己的意識與錨石連接，雖然最終控制失敗，但誰也不能確定那些孤注一擲的納登人到底從錨石里得到了什么，而納登人的意識又是可以互相連接的……
幾十年的時間里，這里的納登人其實一直處于各種監(jiān)視之下。簡森甚至知道納登人之中一位被稱為大師的老婦人，曾與提亞納有過聯(lián)系。
但她們之間的聯(lián)系反而證明了這個星球上的納登人事實上對錨石幾乎一無所知，而他們之后的研究，在簡森看來也乏善可陳。
因為人手不足，又因為黑翳突然有不少動作，他們有一段時間對納登人放松了警惕。卻沒料到就在這段時間里，情況有了如今這樣難以預(yù)料的變化。
“所以你們也知道塔琺的存在？”伊斯問道。
簡森點頭：“一個被封禁的‘神’……安克蘭說那不過是個偽神，之前也沒鬧出過什么大的亂子……至少與‘時間’無關(guān)，并不在我們的工作范疇之內(nèi)。”
他們的能力和精力都是有限的，而整個虛無之海，一個星球或文明的毀滅都是尋常，并不值得他們關(guān)注。
而他現(xiàn)在之所以出現(xiàn)，也不是因為塔琺想要吞噬納登人強大的精神力，而是因為，他不知從哪里學(xué)會了切割“時間”的辦法。
而他留下痕跡里，有錨石的影子。
“這就很危險了?！焙喩f。
“……所以你一直都在？”伊斯語氣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