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魚和熊掌

　　兩日的沉睡，讓萇楚認(rèn)識(shí)到，清朝的葡萄酒也是酒。據(jù)輕鹿回說，那日因醉酒的厲害，萇楚直接歇在墨府住了一晚。翌日萇老大等著心焦，便親自上門接了昏昏沉沉的萇楚回去，實(shí)在是丟臉至極。

　　不過，更讓萇楚心中忐忑的是，那日與墨九關(guān)的談話，竟是斷斷續(xù)續(xù)記不清了。后來，墨九關(guān)似是問了自己甚么，自己也似是非常坦誠的回應(yīng)了。

　　難道喝的是斷片酒么，竟是一字不記得了。

　　萇楚抱著頭在床上哀嚎著滾了一圈，唬得輕鹿一跳，“小姐，可是還頭疼，這里還有一碗醒酒湯。我去熱了給您喝?！?p>　　“輕鹿，你去把我們的銀子換家莊子罷，我怕是連錢莊號(hào)子都告訴人了?！比O楚散著烏發(fā)，蓋了一臉，軟軟地趴在床沿?zé)o力地道。

　　輕鹿反應(yīng)了好久，才大笑樂道，“小姐，可不要怪我笑話您。人家墨府是瞧不上您那點(diǎn)小錢的，我們那幾千兩銀子還不夠人買一只桌子，一只凳子的。”

　　萇楚拍拍臉，可算是清醒過來，輕鹿的這番話實(shí)在是在理。先不提墨府的那些名貴稀罕古董擺設(shè)，就單論凌煙閣廳堂里擺的那套紫檀桌椅，也值上萬兩銀子，倒是自己多慮了。

　　“輕鹿，兩日不見，你竟變得如此聰慧，而我卻智力卻退化得如此厲害，可見吃酒傷智。以后不可再吃，切記切記?！?p>　　輕鹿捂口笑了，端上一碗粥來給萇楚，一面說道，“小姐，大小姐早上來看過你了。說若是你酒醒了，便過去幫她打點(diǎn)打點(diǎn)嫁妝，明日就要送嫁過去了?！?p>　　盡管庶福晉入太子府，沒有婚嫁之儀，但嫁妝禮抬卻是要先于人入府的。嫁妝過府的三日后，便抬人過去。常明珠性子張揚(yáng)，到底也是未出閨閣之女，心中也難免緊張。邀請自個(gè)過去也不過想找個(gè)人說說話，轉(zhuǎn)移一下情緒。

　　萇楚思索著低頭吃粥，一時(shí)無話。

　　此時(shí)，墨府書房中，墨梓多如同一只胖松鼠掛趴在書案上，賊兮兮地打量著一臉淡然的墨九關(guān)，時(shí)不時(shí)自個(gè)撲哧樂幾聲，摩挲許久，終究是忍不住了，“阿諢，那日我醉倒后，可是和常姐姐談了半日。你們可談了甚么好頑的，告訴梓多可好？”

　　墨九關(guān)并不看她，將一張宣紙平平的鋪好，閑閑的回道，“好?！?p>　　“真的！阿諢最好了，那你們到底談了甚么？”墨梓多跳了站起來，眼睛亮亮地一臉期待。

　　墨九關(guān)輕哼一聲，“作為交換，先告訴阿諢，那日你和瓜兒佳氏談甚么好頑的？”他抬起頭，凌厲地眼神掃過小女娃變得漲紅的臉。

　　“……阿諢，那日……梓多吃醉了，才胡言亂語?！蹦鞫嗤蝗换形蜻^來，為何自那日后嘉瑩就閉院不出。

　　墨九關(guān)定神選了一支筆舔墨，“她在府里已近兩年，該出閣了?！彼€(wěn)穩(wěn)地落筆，快速地書寫成一字。

　　“在她出閣前，你也不必出門。”墨九關(guān)的話如同晴天霹靂，小胖妞跳了起來，“可是后日我還要去看常家姐姐出閣呢?！?p>　　墨九關(guān)并不理她，丟下筆往外走，留下委屈巴巴的墨梓多守在書案旁傷心。

　　丁香見墨九關(guān)走遠(yuǎn)，只得進(jìn)來勸慰她，“格格，那常家大小姐不過是抬轎子過去，沒有甚么好看的。嘉瑩格格出嫁時(shí)，比那熱鬧百倍千倍?！?p>　　見墨梓多還撅著嘴，丁香嘆一口氣又勸，“格格，嘉瑩格格并無親人在京里，若是你都不肯在她出閣前多陪她，該多傷心哩?！?p>　　婚嫁對于古代女子而言，并非都是女子的如意大喜，多有不如意不稱心不得已。萇楚卻很難理清常明珠的矛盾情緒。

　　成為庶福晉入得皇族深宮本是極富貴之事，偏她在炫耀自夸之余，卻又隱隱地透著幾分不甘和不忿。

　　“欲作新娘喜欲狂，濃施淡抹巧梳妝。紅衣一襲憐嬌軟，梨靨雙渦惜嫩香。半喜半嗔呼不出，如癡如醉擁難將。天公酬得佳人意，嫁個(gè)多才好婿郎?！背Ｃ髦榭吭诶婊疽紊希啬畹?，“這是我堂姐出嫁前夜教與我的，她極不甘愿，但也無法，流著淚上的花轎?！?p>　　萇楚捧著一盞茶并不作聲，只抿一口便知這茶非家里所有，很是不俗。

　　“那時(shí)的我還很可笑，竟是覺得自己必不像她。定要自己尋得一個(gè)好婿郎，才共進(jìn)洞房?？刹幌搿背Ｃ髦槌芭匦Φ?，“還不如她，她好歹做得正室，我卻是連紅嫁衣都穿不得?！?p>　　“長姐，您天生聰穎又傾國傾城，入了東宮必定富貴至極，享不盡的榮華，總是比一般人家的正室風(fēng)光多少強(qiáng)上多少。天下兒郎多少，太子卻只有一人?！比O楚想了想這般勸道。

　　常明珠暗默一陣子，長嘆一聲，“只能這般想了罷！”

　　話不投機(jī)半句多，不過一刻鐘，常明珠便以萇楚宿醉身子未全好，讓她回去歇著了。

　　不用陪著干講話，萇楚自是暗喜，一路領(lǐng)著輕鹿回了自家院子去歇息。

　　輕鹿?jié)M臉困惑地幫自家小姐拆著發(fā)辮，不解問道，“小姐，大小姐以前可是要緊著給納蘭公子做妾，這會(huì)子做了皇室妾室，卻又是不肯的模樣。”

　　取下一顆珍珠耳塞，萇楚回道，“納蘭公子本是風(fēng)華絕代的年輕后生，家世又好，給他做妾委屈也自然可以忍得。而那人，你也知道，年紀(jì)與人才到底相差得遠(yuǎn)。她有幾分不甘，也是情理之中。”

　　還有一則，人性本貪。如同那饑荒之人，原想得一饅頭果腹便可；可得了饅頭便會(huì)再想，若是再得肉食何其美哉；又得了肉食，更會(huì)想鮑魚燕窩之類。

　　常明珠來自姑蘇鄉(xiāng)里，想來幼時(shí)處境有過窮苦，她不愿再陷入那般境地，自是會(huì)努力向富貴之家靠攏。不想?yún)s看見了納蘭和昭那般集榮華美好為一身的貴公子，自后再碰到權(quán)勢滔天的皇族，也終會(huì)有不甘。

　　“魚和熊掌焉能兼得，大小姐也貪心了些?！陛p鹿倒是拎得清。

　　萇楚趴向床褥之間，悶悶地吩咐道，“這兩日你和她說話忍讓些，別惹惱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