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這第一句是出自李白的《經(jīng)亂離后天恩流夜郎憶舊游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
把這么長的詩名字都念了出來，程老師的水平還是非常高的，當然了，如果提前準備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過，這種情況下看來程老師是要“好好”地針對自己兒子的這首詩了。
“相逢晚霞間，落日再相識……”程老師歪了歪頭，“這一句我就不明白了，明明只說了一個意思，就是在傍晚時分認識的，卻用兩個五字句給連起來，是想強調(diào)一下你們的相遇是那么的凄婉嗎？”
話音剛落，臺下就是一片哄笑，“凄婉”這兩個字徐莊隱認為程老師還是用得重了些，夕陽西下，也不一定就都是不好的事情，然后順便瞟了一眼同桌，程武溪正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真的，一動不動。
程老師似乎是故意等待自己的學生笑完，教室重歸安靜后再開始下面一句的點評，“渾渾入書本，渺渺出林間……”
“這句一下子就把詩的意境給降下來了，剛才還是晚霞啊落日啊，怎么突然書本就冒出來了呢，估計作者對現(xiàn)在的學習狀態(tài)不是很自信，還用了‘渾渾’二字，希望他在馬上到來的期末考試中不要‘渾渾’，否則，哼哼，我這個班主任肯定是第一個饒不了他?！?p> “出林間，以我個人的猜想，本意應該是出‘鈴’間吧，畢竟下課鈴聲響了，才能去見自己的‘芙蓉’啊?！?p> 又是一陣哄笑，程老師的解讀實在是太精彩了，連徐莊隱這種的知情人士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自己一直都是捂著臉，如果被程武溪看到，好像也不太好。
“好了，最后一句……若問何時緣，彼此一載宣……大白話了，至少上半句大家都聽得懂吧，至于后半句，本老師也是思考良久，一載是一年的意思，很明顯，一年后高考結(jié)束，就都解放了，而這個‘宣’字，可能是指終于可以不偷偷摸摸的了，正大光明的面對自己的父母、同學與朋友了，這種強行的押運，文法真是夠拙劣的?！?p> “另外，我還想提一下這位‘偉大詩人’的筆名，”程老師笑著說道，“‘溫柔劍’，呵呵，大家自己體會吧，我就不繼續(xù)評下去吧，我怕這位‘劍兄’受不了，影響接下去我們正式上課的課堂質(zhì)量。綜上……”
程老師咳嗽了一聲，然后收起了之前略帶調(diào)侃的表情，“這首詩所要表達的意思相比你們也都知道，也都聽明白了，我再次強調(diào)，現(xiàn)在是你們學業(yè)上、乃至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寒窗十年，為了什么，為了就是明年6月的一朝發(fā)力。如果這個時候還花心思在這上面，你是想讓你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付之一炬嗎？上了大學、走上社會，你有的是時間去談戀愛，甚至到時候你不談，你的父母都會逼著你相親，你說你急什么呢。每個人都要找準自己每個階段的定位，現(xiàn)在是學生，那么定位就是學習，腦子里不要天天放著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這是對你的不負責，對你家人的不負責，對你老師的不負責，也是對你所謂‘另一半’的不負責，你連大學都沒上，你連自己以后在哪座城市都不知道，你連自己未來的工作方向都不清楚，你有什么資格去向?qū)Ψ匠兄Z?！?p> “我最后再強調(diào)一下，”程老師加重了自己的語氣，“你們都是我們淮海一中的佼佼者，都是聰明的孩子，這些話我不想再說第二次，你們也要管好自己的各種欲望和情感，封閉自己、控制自己，當你學業(yè)有成之時，你想做什么做什么，沒人會管你，都明白了吧？”
“那么好，下面上課！”
最后的這兩段話，徐莊隱聽得是心驚肉跳、冷汗直出，很明顯，程老師的說話對象是在座的所有小班同學，是在給大家敲一個警鐘，但卻無法控制的將其對號入座到自己身上?，F(xiàn)在什么最重要，當然是學習，這個再清楚不過的問題徐莊隱應該是明白的，而且也以同樣的理由曾經(jīng)拒絕過石雨，為什么到現(xiàn)在卻糊涂了呢。
在韓晶的問題上，徐莊隱第一次犯了混，竟然在進還是退的選擇上糾結(jié)了良久，如果是頭腦清醒的自己，絕不會因為這件事而犯難，只要是跟學習相抵觸的事情都是需要讓步的，這個結(jié)論什么時候也沒有被懷疑過，怎么這次就忘了呢。
徐莊隱搞不清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說石雨和韓晶不同，又或者說自己對兩人的情感不同，所以才會忘記了當初所信奉的底線，程老師說的沒錯，當學業(yè)有成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努力了這么久，怎么能就此功虧一簣呢。談戀愛勢必要分心、也要浪費大量時間，程武溪就是個例子，這些徐莊隱都是看在眼里的。
所以，之前一直困擾徐莊隱的問題，也終于有了明確的答案，徐莊隱默默抬起頭了，看了看韓晶的背影，微笑著搖了搖頭，重新拿起了書本，進入了程老師的課堂。
可是自己的同桌可就沒這么快就能想通了。整整40分鐘，徐莊隱感覺自己聽見嘆氣聲不下于50次，平均一分鐘都要一次多，想想也是，在全班50人的面前，公開調(diào)侃自己引以為傲的詩句，無論是誰都會覺得很沒面子吧，就算是自己的老爸，這樣也會很傷心的。
徐莊隱不太明白，一向穩(wěn)重且很有風度的程老師，今天為什么會這樣的戲謔，難道他真的不知道所謂的“溫柔劍”是誰，不過還是后來曹薇分析的有道理，根據(jù)這位班長的解讀，其實老程就是因為知道這首詩是他兒子所發(fā)，所以話才說的如此的重，才花費如此多的時間來貶低這首詩。要是換做其他人，以老程的性格，估計是在課下找其談話，然后進行勸解要將精力放在學習上云云，自己兒子嘛，那就無所謂了，課上diss一圈就能達到效果，也不用擔心學生的自尊心問題，一舉兩得。
不過，這下可殃及了另外一位“無辜”的同學，據(jù)說王玨當時掩面默默流淚了整堂課，這也難怪，程武溪這種皮糙肉厚的都唉聲嘆氣了起來，就別說是內(nèi)斂害羞的女生了，當然，這也激起了王玨的學習欲，直到最后的高考，王玨也是一發(fā)不可收拾，拿下了超出一本線40分的好成績，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回到程武溪身上，往日的“地下行動”這下徹底歇菜了，課間的一同上廁所、大課間一同去買吃的、自習課一同學習等等場景一去不復返，徐莊隱也刻意地觀察過，哪怕是兩人迎面遇見，也都是相互低下頭去，然后側(cè)身閃過，形同陌路。
這一幕徐莊隱并不陌生，想當初自己和石雨就是這般，沒想到上了高中，還是會遇到，自己很慶幸程武溪及時的一篇沒頭沒腦的詩將自己從之前那個糾結(jié)中拯救出來，萬一稍微遲一些，可能自己和韓晶也會落到如此田地，想一想還是很后怕的，不過也不一定，就如同程武溪所說的那樣，想追韓晶，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接下去的日子就比較單調(diào)枯燥了，為了迎接高三前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試，徐莊隱和他的同學們也漸漸找回了過去的感覺，少了些滋擾的事情，這幫“學霸”也是馬力全開。
花傲君的隨身聽常伴左右，韓晶的桌子上也常駐各類數(shù)學參考書，孔輝與高鑫也是相繼展開比試，就連程武溪這個日常嘻嘻哈哈的也認真了起來，平日里與徐莊隱討論試題的次數(shù)和時間也頻頻增加，態(tài)度較之前也改變了許多。還別說，程武溪下了功夫之后，成績有了明顯提升，最讓徐莊隱感到意外的是，有些自己不會或想好久的試題，一側(cè)的程武溪卻能突發(fā)奇想，獲得一些新的解題思路，這讓徐莊隱也第一次感到了來自身旁的壓力，這就是傳說中的天賦型選手嗎，比起自己的努力型，還真是簡單粗暴啊。
這場進入決勝年之前的最后一次考試，徐莊隱所在的班級也是不負眾望，前十名占據(jù)了九席，徐莊隱自己也是取得了年級第二的好成績，僅次于霸主地位的花傲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少了韓晶的補習，英語成績不甚理想，再次滑落。
可能是由于政策上出現(xiàn)了一些變化，就在高二結(jié)束準備離校的時候徐莊隱他們得知，“減負”——這個伴隨著他們高一高二的高頻詞匯，終于要淡出師生的視野，也就是說，迎接他們的，是一個徹徹底底真正意義上的“高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