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突然散去,陰沉的天空有陽光落下,明亮的有些刺眼。
略顯嘈雜的鈴聲響起,老師收拾好教案離開,強忍著睡意的男生如釋重負的躺在課桌上睡去,剩下多數(shù)刻苦的女生在做著留堂的數(shù)學題。
籃球帶著水花在操場飛過,白色的球鞋踩著剩下的積水。
余然垂著頭,站在一張辦公桌前,聽著手指敲擊辦公桌的聲音。
他瞥了眼窗底探出的幾個腦袋,然后抬頭,看向那副眼鏡。
準確的說是那雙總是閃爍著精光的眼睛。
與那雙眼睛對視,心里不知為何總是有些不舒服。
余然不喜歡這種感覺。
他擰著眉,望向墻上那幅土到掉渣的向日葵。
男人很喜歡梵高的作品,特別是那幅向日葵,但可惜買不到真品,只能用市場上這幅幾百塊的盜版畫充數(shù)。
雖然是喜歡藝術,余然仍然覺得男人很沒品。
至少他不會在臥室擺一個盜版的假面騎士手辦,黃金圣斗士也不會穿著一件青銅圣衣。
不知過了多久,敲擊聲,在某一刻停下。
“說說,這次是怎么了?!弊谵k公桌后面的中年男人抬了抬眼鏡,眼中的精光變得鋒利。
“班長大人應該都對你講了?!庇嗳恍南肽懿荒軗Q段開場白。
“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中年男人說道。
余然認真的說道:“我真只是幫助弱小。”
“幫助弱???”中年男人大聲說道:“你懂幫助弱小和殺人的概念嗎??”
“他干的事你不清楚嗎?”余然小聲抗議道。
“他怎么樣,跟你個學生有什么關系?”中年男人說道:“你是流氓?痞子?市井無賴?還是小混混?”
“再這樣下去你不只是要被開除,你得蹲局子。”
“是嗎……”
余然背在身后的手抖了一下,腦子突然想起了那個陰暗的小巷,那個女孩的模樣。
其實他挺慫的,有時候被欺負了也只會趴在課桌上,像條敗狗一樣的看著筆或者書,裝作沒事的樣子。
更小一點的時候,可能還會偷偷流幾滴委屈的眼淚。
他不是個好學生,不會去告訴老師某某今天打了我,讓雙方的家長在辦公室里進行唾沫橫飛的爭論。
他也不是個壞學生,不會偷偷找?guī)讉€玩得來的兄弟把欺負他的人再打一頓,然后讓他給自己買幾包小零食或者煙道歉之類的。
他只是條很慫,很普通的……小狗……
但,人生是個很怪的東西,明明有時候你想按照自己的方式,簡簡單單的活下去,上個大學,有個好工作,再找個很漂亮的女孩做女朋友,可在遇到某些事的時候,腦子突然出現(xiàn)的某個畫面,某個場景,總是能讓你變得瘋狂,不顧一切。
就像藏在土里的骨頭在某天突然被人給挖了出來,很慫的小狗為了骨頭向人類威脅的叫了幾聲。
也許這就是青春。
為了想做的事情而肆意。
當然,不是小狗守護骨頭的青春。
余然的臉上忽的露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容。
他的心中生出了一種很陌生的情緒。
他直視著中年男人那雙與自己有些相像的眼睛,說道:“我覺得不夠?!?p> 你們的解決辦法,批評教育,記過,開除,蹲幾天局子,這些都不夠。
因為法律,因為關系,因為只需要過幾天,那種人又能在這個世上活蹦亂跳。
所以,不夠。
哪怕是搭上自己的某些東西,比如自由,又或者其他什么,他這次,也要自己解決。
低沉的鈴聲響起,操場上籃球被扔在地上,努力的向上蹦了幾下,似是想要自己進籃。
中年男人眉頭微皺,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短暫的安靜之后,他站了起來。
“你覺得……”
中年男人說道:“余然,我們和法律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你覺得,那個人是錯的,他該受到懲罰,也許這些你都沒錯?!?p> “可是,”中年男人走到其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沒有想過,不只是被傷害的那些人有父母,他的家里,也有人在等他?!?p> 在一間不大的出租房里,一個圍著圍裙的母親坐在桌旁,偶爾看看窗外無人的街道,偶爾看看漸冷的飯菜,又或者看著昏黃的燈光發(fā)呆,等待著將歸的孩子。
很孤獨也很溫馨的一幕,但卻因為一些人,這一幕畫面的結果并不美好。
陽光落到中年男人的鏡片上,折射在余然的臉上。
“原來是這樣……”
余然輕聲說道:“這就是他毫不顧忌的理由嗎?”
“什么?”
“你覺得我該可憐他,是嗎?”
“也許我真的很像條狗,可是啊,我做不到?!?p> 余然拂開了肩上那只手,在中年男人憤怒以及訝然的眼神的注視下,走到了門口,然后停下,扭頭說道:“畢竟我窩囊了一輩子……”
“就TM牛逼了這一回?!?p> 中年男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說道:“你這樣,跟他有什么區(qū)別?”
“沒區(qū)別。”余然輕笑一聲,說道:“但我現(xiàn)在不知道為什么,不想去在乎別人怎么看我了。”
“這還是,你教我的?!?p> 關門聲落下,余然走了,中年男人一只手撐在了其他老師的辦公桌上,像是失去了所有依靠,身體無力的坐在椅子上。
因為體重的關系,那只椅子晃動了幾下。
窗外,那幾名學生不知去向了何處。
只留下草坪上幾只鞋子的痕跡。
可能是回了教室,也可能是逃課去了小超市。
但不出意外,他們應該都會應為遲到,而被罰站。
錯了,就是錯了,所有人都應勇敢的為此承擔后果。
余然覺得這句話很對。
但很可惜,他不勇敢。
他剛才能說出那番話,也只是因為那是他老爸。
天臺上暖暖的微風吹過,陽光輕輕照下,操場上空無一人,幾名領導在路上談話,遠方的紅綠燈閃爍著。
這是余然經(jīng)常來的地方。
他很喜歡這里。
在這里他能感覺到自己存在的世界是與自己有聯(lián)系的。
他覺得這里是世界的中心,而自己是上帝。
因為他經(jīng)常學著牧師的模樣看著天邊的白云飛走,某一對小情侶吵架,老師訓斥抽煙的學生,然后搖搖頭,張開雙手,露出非常白癡的圣母表情,說著世界如此美好,而你們卻如此暴躁,哈利路亞之類的屁話。
又有時,他會坐在天臺邊上。會學著周星馳抽煙的樣子故作深沉或者真的很郁悶的看著天邊的夕陽消失。
可其實,他最喜歡的是萊昂納多。
長得帥,抽煙也帥,身邊妹子多,比起看那種屌絲逆襲的古怪電影,可能還是好點。
況且,他現(xiàn)在還不是屌絲。
他只是一個還在青春期的中二普通高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