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土豆?jié)L落在地上,直到打了四五個滾才停下,沾滿了地上的土。
“操,他媽的?!?p> 黝黑的瘦男人罵了句,把懷里撐著的箱子放在了卡車上,拍拍手,撿起了那顆掉在地上的土豆。
他起身后向我看了一眼,眼里滿是疑惑和不屑。
仿佛在說:“你看鳥呢?”
沒看鳥,也沒看你,我只是不知道在看什么。
無緣無故的愣神,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我松了下緊皺的眉頭,揉了揉發(fā)緊的太陽穴,動了動身后的書包。
剛補完課,沒什么可說的,數(shù)學簡直就是要命的東西,我就不明白了,誰能知道什么時候該用什么公式?
不過我還是蒙著頭腦混到了放學,現(xiàn)在正準備回家,而這條路是每次來的必經(jīng)之路,一條坐落在村子里的鄉(xiāng)土小巷。
順帶一提,那個黝黑男從剛才看過來之后,視線就沒離開過,直勾勾的盯著我。
我都有點兒被看毛了。
看就看唄,反正我要回家了。
可剛走了沒兩步,他便拿著棍子走到我面前,示威似的敲了敲卡車。
“哎,小子,來斤土豆。”
“不了,不需要。”我答道。
“好土豆,二十塊錢半斤,三十塊一斤,不買吃虧?!?p> “真不用?!?p> “誰家的土豆都沒我好,整個縣城絕沒有第二家?!?p> 就你這價格,確實沒有第二家。
我禮貌地笑了笑,只好邊走邊應(yīng)著下次再買。
他瞥了我一眼,兩眼一咪,伸手一棍子捅在我胸前硬生生的把我推后了幾步,強硬的說:“回去炸薯片,好吃?!?p> 說著,男人拿了一小袋發(fā)芽土豆扔過來:“一斤四十?!?p> 看著他手里上下顛簸的棍子,又看了看地上的土豆。
算了,自認倒霉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要回家,沒時間搭理他。
但是,這是我一個星期的零花錢。
我死死的盯著他,但其實也就看了一眼,隨后就老老實實的把錢遞了過去。
好吧,我確實害怕他那根棍子。
我覺得受了屈辱,但我沒辦法,提著塑料袋沙拉作響,像是在嘲笑我。
笑就笑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真窩囊。
算了,轉(zhuǎn)動轉(zhuǎn)動眼珠,晃晃腦袋,看看別的,轉(zhuǎn)移下注意力,起碼心里不會那么難受。
左邊墻上白底紅字的寫著幾個大字,“劃生育”,那個計字被卡車擋住了,看不到,不過不影響我讀出來。
前面同樣的大字“人人有責”是結(jié)尾,責的貝下面那一點被撇的離譜,一滴滴紅顏料還在未干時就滴落下去,有些滲人。
墻尾是落款:劉家場村大隊宣。
風咻咻地吹過,在我耳邊吵鬧著,讓人不禁打了個寒顫,可能是立秋的緣故,今天格外的冷。
右手邊電線桿旁邊的小賣鋪里面還是那么暗,可以看到星星點點的圍爐火苗發(fā)出的亮光,我搓了搓皮膚冷的發(fā)緊的手,本想和平時一樣,去里面買根烤腸,再和那個大娘一起烤烤火。
可我卻止步了。
因為旁邊的電線桿子下,是個高瘦的身穿破爛黑衣的人,雜亂野獸般的毛發(fā)下,瘦骨嶙峋的臉露著煞白的病態(tài),兩顆瞠目深邃的眼洞在這張幾近扭曲的臉上格外醒目。
這人沒眼睛?。?p> 這什么審美?現(xiàn)在的審美都流行把眼珠子遮???
后退兩步吧,有些嚇人。
這人得有兩米了吧。
話說他旁邊那是個什么東西?
斧子?
他撥動著手邊的東西,和墻壁摩擦著發(fā)出呲愣呲愣的聲音。
那還真是個斧子,映著鐵塊反射出光來獨有的亮色,斧柄很長,不像是家用劈柴火的斧子。
一股惡寒從我心底升起,手掌心顫抖地滲出薄薄的汗。
他盯著我,抹了下從嘴角擠出的血,呲著不屬于人類的猩紅尖牙,發(fā)出‘呃啊...’的聲音,緩緩起身,手下意識的放在了斧柄上。
靠!
頓時!我胸口仿佛被什么鈍器猛地錘了下一樣,喘氣開始有些艱難,有些憋得慌,手不自覺的一松,塑料袋里的土豆灑了一地。
不過我還是盡可能的表現(xiàn)出不那么害怕的樣子,向后看了眼即將落下的夕陽,灰色的陰云密集地壓在天空的裹布下。
“嘶,算了,不早了,就不買腸兒了吧?!?p> 呼——先走,離遠一點兒。
說完這句話,我的內(nèi)心頓時如獲大赦,慢慢離開,但我依舊能感受到他死死的盯著我的后背!
還有那斧子與墻壁摩擦的聲音!
這人什么毛?。??
他要用斧子砍我?
他為什么要殺我?
他憑什么要殺我?。?p> ..........
他要殺了我!
快點走!跑起來!他追不上的!
不,不能輕舉妄動,在影視劇里,這種精神病一般都是受到刺激后發(fā)瘋的。
淡定...淡定。
假裝走一會兒,再跑起來!
路邊異常肥胖的男人坐著和他體型完全不相符的輪椅,嘲弄地看著我從身旁跑過,他是旁邊的住戶,但我此刻沒有一點兒想打招呼的念頭。
離我遠點兒!
滾!別過來!
他肥碩的臉上,令人作嘔的汗液和鼻涕在我的視線中緩緩移動,面容上的表情也因為我的斜視逐漸沒了笑容。
我超過了這個胖子!
我已經(jīng)可以想象到那個斧子劈在胖子滿是油脂的頭頂!臉上龜裂的傷口迸出猩紅煞白的粘稠液體!
對,你就這樣代替我去死!
跑的大步一點,沒問題的,現(xiàn)在他的注意力全被那個胖子吸引了,那就跑起來!
跑起來!
喘氣聲在耳邊咆哮,帶著尖銳的肺部過濾空氣的聲音!
對,巷口近在眼前了!
我到了!
滴——滴滴——
急促的喇叭聲把我從緊張的心情一下拉回到了平常。
路邊來往的行人照常走著,有從身邊路過的偶爾會和我的目光相撞,想必在他們眼里,我的面色肯定是煞白的不成樣子。
“喝哈...喝哈...”
我大口的喘著粗氣,豆大的冷汗珠流在我的眼皮上,模糊了本就不安分的視線。
一塊巨大的黃綠色方塊從我面前飛馳而過,伴隨著剎車片的轟鳴聲,停在了不遠處的公交車站。
這時候我反應(yīng)過來,抹去眼角的汗,向不遠處看去。
301路公交,是回家應(yīng)該坐的車。
盡管我已經(jīng)見到過無數(shù)次這輛車到來的景象,但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高興過。
車剎尾燈亮起紅彤的顏色,照亮了我的半邊臉,有些刺眼。
好在車停的時間較長,才能讓人緊趕慢趕的到了車門口,冰冷的門把手此刻就像我的救命稻草一樣。
這是終點站,所以公交會停的稍長一會兒。
等等,停的時間稍長...
我急忙后退兩步朝著巷口看去,生怕再看到那個手持斧子的邋遢男子。
但那里一個人都沒有。
是不是他在殺那個胖子?
可為什么沒有慘叫聲,路人為什么不看那條巷子?
難道他們是一伙的!?
啊...該死!
快出來,快出來!讓我看看你那嚇人的樣子!等我報警!報警把你抓起來!
“喂,你還上不上車了?”
?。?p> 直到公交司機用他那沙啞渾厚的嗓音吼道,我才在他詫異的眼神里瞪著我那仿佛犯病了一樣的眼睛,又漫步走上了車,渾渾噩噩的,在一群大爺大媽詫異的目光中,坐在了一個靠窗的位置。
至于我是怎么下了車,又是怎么回到自家小區(qū)的,我已經(jīng)記不清了,就是平??倳吹降哪切╋L景。
可不知道是什么情況,今天的這些景色給我的感覺卻十分陌生,又模糊。
總之,我是回到了小區(qū)的。
那富有上世紀裝修風格的老式小區(qū)。
和平常一樣,小區(qū)的主大道兩側(cè)都是晚飯過后遛彎兒的大爺和大媽,每個樓與樓的間隔中,還有那些在健身器材旁玩耍的小孩子們。
“剛回來呀?!?p> 迎面走來的大媽笑著向我打招呼道,我竟然一時間想不起來她是誰。
我只好傻愣愣的點點頭,含糊的應(yīng)了聲:“啊...昂”
今天這是怎么了?
突如其來的疑惑讓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但是書包傳來沉甸甸的觸感又在催促著我向前走。
我只好深吸兩口氣,好在空氣中彌漫著各家做飯時的煙火味,還是那么熟悉。
天快黑了。
小區(qū)里一共十八號樓,我家比較靠里,十五號樓,所以我走了還算比較長的時間。
過了沒多久,我抬頭望去,兩棟樓后面。
家里的陽臺窗戶上貼著的福字,哪怕現(xiàn)在早已過了慶祝新年的時候,它也沒被換下來過,不過這樣也好,有福。
我如此想著,收回了視線,卻看到了一個正推著二八自行車的女孩兒,穿著黑色的呢子大衣,戴著藍色的口罩。
可能她是我目前為止腦海里唯一有印象的人了。
她叫嚴雅涵,是和我小時候一起做過游戲的鄰居。
哦,對了,順帶一提,我叫嚴禾,和她一個姓氏,是個.....高中的學生吧。
我不知道我們算不算青梅竹馬,但我估計她是不會這么認為的。
已經(jīng)...好久沒有見到過了吧,隱約記得是,畢竟我們初高中都不在一個學校上的。
距離最近一次見面,好像是今年春季的時候,因為當時流行性傳染疾病的緣故,并且學校也需要交一些實踐報告。
所以,大一時當志愿者的時候,算是我和她相遇的最近時間了。
.....大一為什么要補課,我不是高中生嗎?
等等...現(xiàn)在是什么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