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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勒歌:從烽火六鎮(zhèn)到盛世長安

第78章 陣解營空渭曲頭

  公元537年,十月,沙苑。

  十月初二早上,高歡收到報告,西魏的主力部隊出現(xiàn)在沙苑南側,距離自己只有六十里左右。

  期待已久的獵物終于出現(xiàn)了,高歡很高興,他下令全軍立刻拔寨啟程,狩獵就要開始了。

  東魏大軍離開駐地,浩浩蕩蕩向南進發(fā)。

  六十里并不是很遠的距離,而且沙苑的地勢相對平緩,很適合行軍。如果面對的是普通的對手,高歡肯定會使出他最擅長的快速突擊戰(zhàn)術。

  但高歡這次卻采用了步步為營,穩(wěn)扎穩(wěn)打的保守策略。

  因為竇泰的死給高歡帶來的震撼還遠遠沒有消除。

  竇泰是高歡最好的先鋒,先后在爾朱榮和高歡帳下南征北戰(zhàn)十幾年,戰(zhàn)斗力和執(zhí)行力都無可挑剔,但就是這樣一員經驗豐富的大將,在人數和裝備都占優(yōu)的情況下,面對宇文泰居然撐不過一個回合,甚至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這次東魏部隊人數雖多,但大多數是步兵,如果分出一部分人馬實施快速打擊的話,隊伍前后必然會有脫節(jié),宇文泰又異常狡猾,萬一先頭部隊再像上次一樣被偷襲豈不麻煩?

  況且現(xiàn)在也找不出比竇泰更優(yōu)秀的先鋒官了。

  算了,二十萬對一萬,沒必要再冒這種無謂的風險?,F(xiàn)在時間在我這邊,根本不需要著急,宇文泰就算再狡猾,等我的大軍一到,他也只有兩個選擇:要么打,要么跑。

  打,人數差距這么大,他能贏才是見鬼了。

  跑,那就跑唄,正好把通往長安的路給我讓出來。

  上次小關失敗應該是竇泰太輕敵,不能算在我高歡的頭上。宇文泰能撐到現(xiàn)在,已經到頭了吧,這次就讓我親自出手把他的華麗表演結束掉好了。

  二十萬東魏大軍以穩(wěn)健的速度,一步一步向西魏營寨逼近。

  宇文泰的偵查兵布得很遠,發(fā)現(xiàn)情況后,立刻飛馬回來匯報。

  決戰(zhàn)的時候終于要到了,宇文泰也很激動,他立刻把眾將召集過來,開始分兵部署,準備迎戰(zhàn)。

  宇文泰本來是打算就地排兵布陣的,畢竟這附近是他知道的對自己最有利的戰(zhàn)場了。但這時李弼站了出來,對宇文泰道:“我覺得在此處迎戰(zhàn)有風險,這里雖然草木繁茂,但地勢過于開闊,有利于敵軍大部隊展開。現(xiàn)在敵眾我寡,一旦被對方包圍起來咱們就非常被動了?!?p>  宇文泰說我也知道啊,但沙苑里不都是這種地形么?沒山沒壑的,只能依靠草木做掩護。我現(xiàn)在背靠渭水列陣,已經是最大限度防止敵人包抄的方案了,難道你還有更好的主意?

  李弼道:“防止背后被包抄遠遠不夠,敵軍數量太多,給咱們來個半包圍也很要命,最好的方案是讓他們根本展不開隊形。此地向東十里是渭水轉向之處,名叫渭曲,那里三面環(huán)水,蘆葦叢生,沼澤縱橫,東魏部隊的人數再多,也只能從一個方向進攻,我建議咱們去那里布陣迎敵。”

  宇文泰雖然經常力排眾議,但那都是在仔細權衡之后堅持自己正確的判斷,他本身并不是固執(zhí)的人。在現(xiàn)在這個地方布陣本來就是無奈之舉,既然部下終于智商在線提出了更好的方案,他自然也樂于接受。

  根據達奚武情報,東魏部隊普遍軍紀渙散,輕敵思想嚴重,在局部戰(zhàn)斗力上自己是有優(yōu)勢的,現(xiàn)在最擔心的就是東魏靠著人數優(yōu)勢對自己搞圍殲戰(zhàn)術。如果渭曲的地勢真的可以限制對方大部隊展開,那自己的勝算就又多了幾分。

  大敵當前,根本沒時間過去考察了,現(xiàn)在宇文泰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直覺。他的決斷非常快,簡單權衡之后當即拍板同意了李弼的建議,命令全軍放棄現(xiàn)在的陣地,向東進發(fā)。

  西魏部隊基本沒什么輜重,行動迅速,很快就到達了渭曲。

  曲就是河流拐彎的地方,所謂河有河曲,江有江曲,渭有渭曲。渭水在渭曲這里拐了個大彎,由東南流轉向北流,繞出一個大體上三面環(huán)水的半島形地勢。正如李弼所言,這里遍地都是一人多高的蘆葦,邊緣靠近河水的位置又是大片的沼澤,只有中間一條狹長地帶可以通行。

  宇文泰大喜,這里的確是更合適的戰(zhàn)場,高歡的人數再多,也沒辦法在這里展開,以少打多的優(yōu)勢根本發(fā)揮不出來。

  現(xiàn)在宇文泰的基本盤還是李弼、趙貴、于謹、獨孤信等等那十二名將領。這些將領的質量絕對沒得說,個個都是一等一的狠角,可惜現(xiàn)在西魏的兵太少,所以每個人大概只能分到幾百個兵。

  此時差不多是這幫牛人職業(yè)生涯中最慘淡,但也是日后最值得吹噓的時候。

  所謂篳路藍縷,以啟山林,披荊創(chuàng)業(yè),九死一生。

  宇文泰把所有人馬分成三部分,背靠渭水東西列陣,李弼負責指揮右軍,趙貴負責指揮左軍,剩下的十位將領也五五分開,分屬兩軍。兩軍人馬都埋伏在蘆葦叢中,約定等鼓聲一響,同時殺出。宇文泰本人帶著剩下的人馬作為中軍,當路扎營,負責作為誘餌引東魏部隊進入埋伏圈。

  隊伍部署完成妥當之后,已經過了中午時分,西魏將士們簡單吃了口飯,靜靜等待著敵軍的到來。

  上萬人馬,鴉雀無聲,甚至連蘆葦叢中的鳥雀都還在正常地飛翔嬉戲,完全沒有被打擾的感覺。

  現(xiàn)在已經分不清高歡和宇文泰之間誰是獵人,誰是獵物。

  就在一切就緒的時候,宇文泰突然想起一件事,心中暗道不好。

  現(xiàn)在已是深秋十月,蘆葦都已經枯黃,基本沾火就著,萬一高歡根本不過來打,而是放上一把火之后站在外面看熱鬧,那自己這幫兄弟不都成了烤全羊了?

  可是東魏大軍已經近在咫尺,現(xiàn)在再想從渭曲里出來換到別的地方已經來不及了。

  宇文泰咬了咬牙,也罷,只能再賭一次了。自己能堅持到現(xiàn)在已經是天大的奇跡,如果好運還在自己這邊,就讓高歡想不到火攻戰(zhàn)術,否則就是天意如此,我也沒什么話說。

  西魏的縱深在西邊,所以高歡在半路上得知西魏部隊向東轉移的消息后,立刻意識到宇文泰并不是想逃跑,而是想換一個新的戰(zhàn)場,他命令大軍也順勢向東拐,準備在新的地點跟西魏部隊交戰(zhàn)。

  高歡的判斷沒有問題,但他的應對卻非常不明智。

  孫子兵法有言:“先處戰(zhàn)地而待敵者佚,后處戰(zhàn)地而趨戰(zhàn)者勞”。高歡這次有些過于自信了,他一門心思地想盡快找到宇文泰,然后依靠自己的優(yōu)勢兵力干掉對方結束戰(zhàn)斗,這種急于求成的心態(tài)嚴重妨礙了他的思考,以至于完全沒有考慮如何爭取戰(zhàn)略主動,如何控制戰(zhàn)場節(jié)奏,如何應對突發(fā)情況這些本是他最擅長的事情,基本一直在被宇文泰牽著鼻子走,連最后決戰(zhàn)的戰(zhàn)場在哪里都是按照宇文泰的想法來。

  果然,高歡很快就得到新的情報,西魏部隊進入了渭曲。他對關中的地形不太熟悉,不清楚這個渭曲是個什么地方,但既然宇文泰跑到了這里,那就在這里打好了,反正你手里就那么幾個人,再能折騰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東魏部隊的行軍速度依舊很穩(wěn)健,下午四五點鐘的時候,大軍到達了渭曲外圍。

  此時,高歡明顯感到地勢出現(xiàn)了變化。沙苑是一片沙漠化的草原,雖然很多地方草木繁茂,但地面基本都是干爽的,要么是沙地,要么是土地,人馬行軍基本沒有什么阻礙。但渭曲不一樣,這里東西兩側都是大片的蘆葦和沼澤,只有中間一條狹長區(qū)域可以通行。

  看樣子這里就是宇文泰用來做最后抵抗的地方了。

  對高歡來說,現(xiàn)在的有利之處是宇文泰的主力已經被封鎖在渭曲里面,已經無路可逃;不利的情況是只有一條路可以進軍,大軍無法展開,人多的優(yōu)勢發(fā)揮不出來。

  獵物已經近在眼前,高歡把帳下將領們召集過來,討論作戰(zhàn)方案。

  都督斛律羌舉不建議直接打,他對高歡道:“對宇文泰來說,渭曲就是死地,他全軍退守到這里,明顯已經擺出一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架勢。所謂窮巷莫追狗,巷窮狗咬人,咱們如果立刻進兵,搞不好被咬上一口就不劃算了。我建議咱們只圍不攻,另外分兵去攻打長安。現(xiàn)在長安已是空城一座,基本不用費多少力氣就能拿下來,而長安一旦失守,西魏部隊必然軍心大亂,那時候宇文泰有再大的本事也只能認輸投降?!?p>  這是一條非常狠辣的計策,如果高歡依此實施,則宇文泰必敗無疑。其實去不去打長安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不要急著進攻,時間拖得越久對高歡越有利,因為宇文泰根本耗不起。西魏將士每人只帶了三天的干糧,到現(xiàn)在已經用了一多半了,最多再能支撐兩天,之后就不得不放棄陣地主動出擊,那跟自投羅網的兔子根本沒什么區(qū)別。

  可惜分兵兩個字在不經意間刺痛了高歡的神經,讓他又想起小關之戰(zhàn)中兵敗身死的竇泰,復仇的情緒開始不受控制地在他腦海中涌動,嚴重影響了他的決斷。

  高歡拒絕了分兵攻打長安的建議,他覺得沒意義?,F(xiàn)在西魏的所有主力都在眼前,直接干掉他們就是解決問題最快的方法,何必再去繞圈子?如果宇文泰輸了,長安都不用打,肯定望風而降;如果宇文泰贏了,那我打下長安又有啥用,還不是會被他給拿回去?

  分兵的事情想都不要想,咱們還是討論怎么打的問題吧。

  這時高歡的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他對眾將道:“宇文泰的部隊現(xiàn)在都在渭曲之中,四周全是枯黃的蘆葦,要不咱們放把火燒他一下好不好?”

  高歡果然想到這一點了,現(xiàn)在宇文泰肯定正在不停地打冷顫。

  此時此刻,中華大地的歷史走向完全就在高歡的一念之間,因為在渭曲的蘆葦叢中不僅有宇文泰,還有另外兩個對未來極其重要的人:一個是楊忠,一個是李虎。

  千鈞一發(fā)之際,侯景出手了。他對高歡道:“火攻是個好辦法,但未免太便宜宇文泰那小子了。咱們二十萬人勞師遠征費這么大勁過來,不僅是要干掉宇文泰,更重要的是要把整個關西都收回來,我覺得最好能活捉宇文泰當街示眾,展示一下跟朝廷做對的下場,讓那些不法之徒不敢再有非分之想。如果稀里糊涂在蘆葦叢中都給燒成炭了,大家認不出來哪個是宇文泰,警戒作用豈不大打折扣?”

  高歡覺得侯景的說法好像也挺有道理,畢竟在東西魏分裂這件事上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果能活捉匪首宇文泰,肯定可以更好地穩(wěn)定關西的民心,把分裂的國家再統(tǒng)一回來,也算是抵消了自己之前的罪過。

  算了,那就不放火了,直接動手打吧。

  謹慎起見,高歡先派人去觀察一下宇文泰那邊的情況,結果偵查兵回報說,宇文泰的部隊駐扎在渭曲深處,人數看上去很少,滿打滿算也就一兩千人。

  高歡覺得好像有問題,這個人數明顯跟先前的情報對不上。宇文那么狡猾,這是不是引我上鉤的計策?邊上會不會有埋伏?

  如果是比較開闊的戰(zhàn)場,就算有埋伏也不用怕,我的人多,直接連伏兵都包進去吃掉就完了,但渭曲這個地形太麻煩,兩側都是沼澤,水深土軟,根本沒辦法包抄,只能從中間一條路往里殺。在沒搞清楚敵人虛實的情況下,直接硬打好像不太明智,況且現(xiàn)在已經是下午五點左右,天很快就要黑了,也不是打仗的好時間。

  高歡猶豫要不要部分接受斛律羌舉的建議,緩一緩等搞清楚敵軍的底細再開戰(zhàn),反正宇文泰又逃不掉,開戰(zhàn)的主動權在自己這一邊。

  但這時候彭樂腦子發(fā)熱,蹦起來對高歡道:“西魏那幫散兵游勇肯定是知道打不過咱們,半路上都跑光了?,F(xiàn)在宇文泰才那么點兒人,咱們一百個抓一個都沒問題,何必瞻前顧后自己嚇唬自己?我覺得咱們別等了,趁著天還沒黑直接打完收工得了。如果大家擔心有埋伏,我愿意當炮灰第一個往里沖?!?p>  看到彭樂要搶功,其他將領也坐不住了,紛紛要求馬上就開打。群情激奮之下,整得高歡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有點兒過分小心了。

  既然大家都想打,那就打吧。

  高歡一聲令下,各個將領帶著自己麾下的部隊爭先恐后殺進渭曲。

  開始一段還好,東魏各路部隊可以齊頭并進,等到越走越深,路變得越來越窄,維持秩序的難度也越來越大,部隊之間逐漸出現(xiàn)擁擠搶路的現(xiàn)象。

  又向前走了一段之后,前面不遠處已經可以看到宇文泰的中軍大旗,旗下果然只有孤零零的一小撮人馬。東魏將士們一看榮華富貴就在眼前,生怕被別人搶了頭功,于是沒人再管什么隊形不隊形了,開始跟搶寶似的一窩蜂往前沖。

  宇文泰冷靜地看著蜂擁過來的東魏大軍,緩緩舉起了右手的馬鞭。等到敵軍馬上就要殺到面前的時候,金玉馬鞭驟然落下,渭曲之中頓時鼓聲震天,兩側的蘆葦叢中突然涌出成千上萬名西魏將士,連宇文泰的中軍一起,對敵軍發(fā)動了三面夾擊。

  東魏部隊知道中了埋伏,開始有些慌亂,但等定了定神,發(fā)現(xiàn)兩側的西魏部隊好像也并沒有很多人,于是又漸漸開始穩(wěn)定下來。由于宇文泰的左軍距離最近,東魏部隊略微收縮了一下之后,開始掉轉方向集中攻擊西魏的左軍。

  西魏左軍指揮官趙貴雖然資歷深,但打仗能力卻并不是最突出的,左軍實際上的頂梁柱是于謹。

  面對東魏部隊的反撲,于謹非常冷靜地指揮部隊迎戰(zhàn),西魏將士們知道現(xiàn)在已經到了背水一戰(zhàn)的時候,都拿出了玩命的勁頭。東魏兵多,西魏人狠,戰(zhàn)局開始進入膠著狀態(tài)。

  彭樂在高歡面前夸下了???,自然不甘心出岔子。他在出兵之前喝了不少酒,此時趁著酒勁一馬當先直沖西魏左軍的帥旗,打算先把對方指揮部端掉再說。

  彭樂是第一流的猛將,沖殺能力非常強,但于謹的防守指揮更為嚴密,彭樂剛沖到半路就被一隊西魏將士迎面截住,他拼盡全力廝殺,卻再也沒能前進半步,最終腹部受傷,被親兵拼死搶救了回去。彭樂殺紅了眼,簡單包扎之后翻身上馬,打算再沖一次。

  但就在此時,戰(zhàn)局出現(xiàn)了新的變化。

  東魏的主要攻擊力量都放在西魏左軍上面,放松了對西魏右軍的壓制。右軍指揮官李弼一看左軍吃緊,知道再不采取措施肯定會被各個擊破,于是他給右軍幾位將領部署好任務之后,親自帶領麾下的六十多名騎兵對東魏部隊發(fā)起了大縱深的穿插突擊。

  冷兵器時代,重甲騎兵基本上相當于今天的坦克,在戰(zhàn)場上幾乎是無敵的存在。韓陵之戰(zhàn)的時候,高敖曹帶著一千騎兵就把爾朱家的十幾萬大軍沖得七零八落,今天李弼更夸張,僅憑六十名鐵騎,就硬生生把東魏部隊從中間截成兩段,首尾不能相顧。

  右軍的將領一看李弼得手了,當即率領部下對東魏部隊發(fā)起全面沖鋒。這一戰(zhàn)基本成了西魏將領們的個人表演,除了幾名主將之外,副將們的表現(xiàn)也極為悍勇,其中最出色是李弼的弟弟,也就是元修逃亡長安時跟元斌之一起鎮(zhèn)守虎牢關的右將軍李標,以及征虜將軍耿令貴。

  東魏士兵仰仗的就是人多勢眾,此時一看自己已經被分割包圍了,頓時慌了手腳。一通混戰(zhàn)之后,被封鎖在里面的東魏部隊全面崩潰,紛紛放下武器投降。彭樂等幾名將領一看無力回天,只好拼死殺出包圍圈,灰頭土臉地向高歡復命。

  高歡得知出師不利,也有些出乎意料。他終于意識到斛律羌舉說的是對的,渭曲的確是宇文泰精心選擇的戰(zhàn)場,在這里貿然跟人家打太不明智了。

  算了,既然這里對我不利那就往后退一退吧,咱們找個別的地方再打就是了。

  可惜高歡一定沒認真讀過一百五十年前淝水之戰(zhàn)的案例。

  大部隊行軍作戰(zhàn),保持軍心穩(wěn)定是最重要的事情。在信息傳達不通暢的情況下,如果應對不當,一點點風吹草動都可能在軍營中演變成一場災難,輕則產生營嘯,也就是所謂的炸營,重則整個部隊都會崩潰。

  而撤退很容易會被理解成全面敗退,是比普通風吹草動更嚴重的心理暗示。

  一些從渭曲中逃回來的士兵已經把前軍失敗的消息傳遞開了,東魏大軍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此時突然收到撤退的命令,軍心頓時大亂,大家開始爭先恐后地逃跑,生怕動作慢了落到后面。

  高歡得知部隊亂了,心說不好,這樣下去還咋打仗啊,他趕緊派人去安撫軍心。

  但已經來不及了,宇文泰解決完渭曲里邊的東魏部隊之后,揮軍殺出渭曲,直奔高歡的大本營。

  東魏部隊一看敵人殺出來了,更加堅定了逃跑的想法,二十萬人幾乎是一哄而散。

  高歡沒跑,他覺得自己還能打。

  西魏部隊還在逐步逼近,高歡親自披掛上馬,派秘書張華原去各營點兵,打算重新組織隊伍去跟宇文泰拼命。

  結果張華原出去轉了一圈,發(fā)現(xiàn)除了高歡的親兵之外,其他營盤已經空無一人,他沒有辦法,之好回去跟高歡如實匯報。

  高歡不相信。我可是帶了二十萬人啊,咋可能全跑了?

  這時西魏部隊眼看就要殺到眼前了,高歡身邊的斛律金一看不好,對高歡道:“大勢已去,真的沒法再打了,請趕緊撤退再做打算。”

  高歡已經傻掉了,呆坐在馬上一動不動。

  他實在沒辦法接受眼前的事實。

  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錯了。我是高歡,我沒理由會輸。

  看到高歡死活不肯走,斛律金情急之下用鞭子狠抽了一下高歡的坐騎,戰(zhàn)馬吃痛,駝著高歡一路向北疾馳,東魏的將領們也跟著一起逃出戰(zhàn)場。

  高歡的撤退標志著東魏在沙苑之戰(zhàn)中的徹底失敗。宇文泰終于又一次豪賭成功,在絕境之中創(chuàng)造了不可思議的軍事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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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關于在渭曲蘆葦叢中放火的風險問題探討。高歡本來的目標是宇文泰的原駐地,后來宇文泰向東走了十里,高歡也跟著折了過去,因此大體的位置應該是高歡在西北,宇文泰在東南。由于當時已經入冬,以西北風為主,風向對高歡是有利的,何況高歡放完火之后可以退得遠一點兒,沙苑里有很多空曠地方,所以最壞的情況應該也不會燒到高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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