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冷,秋天不知不覺間已經遠去,初冬卻已是悄然降臨。
人煙稀少的街道上,一個胖子正百無聊賴的坐在一間飯館里吃著小菜,面前還放著一碗亮锃锃的白酒。
老板看了這個胖子無數次,見他只吃菜不喝酒,眼神總不時的盯向十米之外的路口處,模樣十分的猥瑣。
就在胖子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卻見街角緩緩走出一個人影。人影越來越清晰,臉上還帶著嘲諷和不屑的神情。
人影來到飯桌前很不禮貌的坐下,看著對面油頭粉面的胖子。語氣滿是譏諷的說。
“現在,我是該稱呼你師傅好呢還是師弟好?”
從未喝過酒的胖子聽了來人這話,竟罕見的端起了桌上那碗亮锃锃的白酒一飲而盡。
胖子夾了顆花生米放進嘴里,咀嚼兩下咽了下去。
“奉年,我來就是想問你一句話。為什么當初要在背后捅我一刀?”
胖子用一雙毋庸置疑的眼神凝視著許奉年,似乎想要將許奉年的內心看穿,也能夠把許奉年的內心看穿。
“我不管你是秦奉青也好,還是陶顯圣也罷。總之從我許奉年下山驅邪那一刻起,我就和青城山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p> 許奉年紅著眼睛,惡狠狠的瞪著對面胖子,正是借尸還魂的陶顯圣,也是秦奉青肥胖的身體。
說他肥胖,只因為才一米六的他,卻長著兩百斤的肉,對正常人來說或許這已經達到了肥胖的標準。
現在就叫他陶顯圣吧,反正大家都這么叫,至于秦奉青是否已經死亡,或許以后陶顯圣會對大家有個交代。
陶顯圣盯著對面怒火沖天的許奉年,怎么也想不到他這個二徒弟會有這么大的火氣。
“如果不是有人告訴我你借尸還魂了,現在我還蒙在鼓里吧?而你今晚故意來這里等我,想必也不是為了來告訴我你老人家又復活了吧?”
陶顯圣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望著,有些歇斯底里的許奉年。
噼里啪啦。許奉年站起身雙手在桌上一陣的亂掃一通,桌子上空碗和一碟豬耳朵,還有花生米什么的一股腦全掉在了地上。
頭發(fā)也都跟著立了起來,整個人喘著粗氣,眼神惡毒的看著依然端坐在那里的陶顯圣。
“陶仙人,陶道長,我尊敬的師傅。你老人家知不知道,我剛下山就被人抓走了,抓走了還不算,人還把我老二給割了?!?p> “你說,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我殺你有沒有錯,那一刀你該不該挨?你又該不該還?”
陶顯圣沒有說話,心中充滿了悔恨,悲憫,甚至還有一顆仇恨的種子。
“你是不會知道我有多痛苦的!你不會懂的!你不會!你永遠都是那么的高高在上,永遠都是那么的掐指一算?!?p> “好吧,那你有沒有算到我會被人閹割?你又有沒有算到你會被我從后面捅刀子。”
“哈哈哈哈!”怒吼完,許奉年竟一膝蓋跪在了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我算到了,我算到你們師兄弟會有一劫,我也算到了我自己也會有一劫,只是我沒算到后果會這么嚴重!”
陶顯圣眼角竟也滑落出滴滴淚水,肥胖的臉上也不禁微微抽搐個不停。
“我去你的,你個假仁假義的臭老頭?,F在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團糟,你知道現在我和翠翠過得怎么樣嗎?翠翠她瘋了,瘋了!”
“哈哈哈哈!”許奉年再次癲狂的大笑不止,大笑中還帶著聲聲撕心的咳嗽。
“奉年,為師對不起你,對不起翠翠,也對不起奉青,為師簡直就是世上最不合格的師傅?!?p> “奉年,你說,這幕后都是誰在操縱。是誰?是誰?”
陶顯圣肥胖的身子也跪在了地上,雙手牢牢抓住許奉年肩膀,猛力的搖晃著。
“哈哈哈哈!翠翠瘋了,我成太監(jiān)了,奉青也死了。”
“哈哈哈哈!臭老頭,你會下十八層地獄的,你作惡實在太多了,你會下去的,一定會的?!?p> 許奉年一把甩開陶顯圣雙手,仰頭朝天癲狂大笑,口水順著嘴巴流向脖子,看起來相當的惡心和可憐。
飯店老板都看傻眼了,趁兩人跪在飯店門口趕緊拉下卷簾門,提早歇業(yè)了,真是兩個瘋子。
轟隆隆一聲雷鳴響起,暴雨瞬間傾盆而來,一道道耀眼的閃電劃過沉悶的夜空,照盡人世間一切的丑惡與污穢。
“告訴我,告訴我?到底是誰?”陶顯圣也癲狂了,再次抓住許奉年雙肩大力搖晃起來。
“我不會說的,我要讓你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哈哈哈哈,死不瞑目。”
許奉年任憑陶顯圣搖晃,自顧自的瘋狂大笑。
“你不是能耐嗎?不是能掐指一算嗎?你算呀,你給我算呀。哈哈哈哈!”大雨不要命的朝許奉年嘴巴里灌,閃電與雷鳴聲不斷劃過天空。
雷聲似乎是想要遮掩他們悲壯的啜泣,閃電也似乎想要為他們照亮前程,那瓢潑大雨更似乎想要為他們洗盡前事。
然而這一切都是徒勞的,他們只會更痛苦,更悲泣,更無助。
就連風似乎也都看不下去了,很是憐愛的將兩人吹倒在地上,安靜的躺在狂風暴雨中,盡情的享受這上天多情的洗禮。
這一夜他們是怎么度過的沒有人知道,因為他們彼此都沉睡在了雨夜中。太多無奈和心酸將他們壓得喘不過氣,太多的厄運將他們美好的人生攪得一塌糊涂。
若不是因為還有愛人,若不是因為還有仇恨,若不是因為還欠缺一個公道,或許他們就不會這么痛苦,或許死亡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就是最好的解脫。
當陶顯圣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時候,太陽已經懸掛高空,刺眼的陽光使得他不得不用雙手遮住眼睛。
有氣無力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渾身竟是泥濘一片,廉價的衣服半濕半干,看起來跟一個流浪街頭的浪人沒什么太大區(qū)別。
看看行色匆匆的路人,再看看身旁空無一物的空地。許奉年不知何時已經走了,他醒來后竟沒有再殺他?
或許恨已經沒有了吧!隨著上一次那一刀了結清楚了吧!又或許活著才是最好的報復,活著比死亡來得更加痛苦。
甩了甩有些發(fā)漲的腦袋,陶顯圣搖搖晃晃朝一個方向走去?;蛟S他該回一次青城山,回去看看他的拜把子哥們,回去問問他的爺爺軒轅破軍,他從來不曾如此的迷茫過。
白天始終過得很快,尤其對一個碌碌無為的人來說。當陶顯圣搖搖晃晃來到青城觀后,只有一個還未收拾干凈的靈堂在等著他。
還有偏廳放著的一張老照片,上面一老兩少笑得那叫一個開心。一個是他的二徒弟許奉年,還有一個就是他的三徒弟秦奉青。
看著兩位愛徒那孩童般天真的微笑,他心里滿是愛憐??墒钱斔吹街虚g坐著那頭發(fā)有些花白的老頭后,頓時臉上就充滿了悲傷和痛恨。
有些失神的來到照片前拿起照片仔仔細細擦拭一遍,兩行清淚再也無法抑制的流了下來。初冬的寒風冷颼颼打在他肥胖的臉上,竟無法止住他淚水落向衣裳。
“奉年,奉青。為師錯了,為師真的錯了。如果不是當初帶你們上山,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fā)生。為師真的好后悔,好后悔那!”
站起身,淚眼婆娑的眼睛在廳堂里四處打量著。似乎在尋找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沒找,只是想追憶一下過去。
黑夜總是會給人帶來一種孤寂感,尤其是對于一個原本就十分孤寂的人來說。手足無措的靠在靈堂上,望著頭頂那隨風搖曳的白色喪花,竟覺得房間里充滿了冷意,一無所有的冷意。
十年前,一場意外的交通事故中,本打算結婚的愛人意外去世。十年后,愛人借尸還魂在一個叫高雅的女孩身上。
本以為這段戀情會就此結束,也不敢再去奢望什么。即使愛人借尸還魂,可自己卻已垂垂老矣。
可誰曾想,一個簡單的驅邪任務。卻讓原本和睦的師徒三人死的死,分的分。
現在自己是借尸還魂了,可是奉青,奉年他們,他們卻已經…。
想到此處,陶顯圣不禁握緊拳頭,眼中冷茫閃爍。不管這背后主謀是誰,他都一定要將這個人糾出來??礃幼?,他有必要去一趟龍虎山了。
如果說誰跟他的仇恨最深,那么也只有龍虎山的大長老牧風云了。當年到龍虎山游歷,教訓了一頓他兒子,這背后想必也有他的一份參與吧。
陶顯圣定了定心神,雙手無力的扶著靈堂桌腳站了起來。認真的看了看自己那張慈眉善目的黑白照,不禁嘴角露出一絲慘笑。
現如今看著自己慈眉善目的樣子,還真是一種諷刺啊。徒弟是徒弟沒照顧好,愛人是愛人沒照顧好。還皇族血統(tǒng),狗屁還差不多。
本以為改姓陶命運就會好些,不像皇族血統(tǒng)那樣命運多舛。誰曾想,不姓軒轅了還是這么多災多難。自己是不是該改回去,叫軒轅顯圣。
正胡思亂想呢,忽然照片底下一張紙條吸引了陶顯圣的目光。拿起紙條一看,心底就是一涼。
“老陶,當你看到這張信條時。我已經在趕往龍虎山的路上了,龍虎山傳來消息,他們抓到了一個邪靈。”
“可是我知道,那并不是什么邪靈,那是你愛人楊還玉的重生,她只不過是寄居在了一個本已經死去的高雅身上而已?!?p> “或許在你看到信條時,我已經到了龍虎山。雖知此去萬般兇險,可是作為徒弟兼兄弟,我謝長運愿意奮力一博。”
“看到信條后,老陶你務必要冷靜。在沒有萬全之策之前,千萬不可孤身前往龍虎山,我擔心他們會對你不利。一切慎重,謝長運留書?!?p> 看完信條,陶顯圣雙手瘋狂哆嗦著,眼中也露出深深寒意。
“軒轅何在,御劍飛來?!碧诊@圣怒吼一聲,一柄金光閃閃的大劍當即將他拖上云層,大劍疾速在云層之間朝龍虎山方向飛去。
什么萬全之策,什么慎重。若是兄弟和愛人再次保護不了,慎重拿來有什么用?
云層中,陶顯圣滿頭大汗,內心焦急不已。但愿龍虎山那群牛鼻子老道還沒昏庸到那一步吧,不至于那么的嗜殺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