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屠塔皺起眉頭，一股臭味不知什么時候在氈帳里彌散開來。
不妙！他急忙轉(zhuǎn)過身下意識看向傻子股間。
“你是今天是準備小的大的都來一泡嗎！”他抑住蠢蠢欲動的殺心。
然而傻子身下干干凈凈，不是傻子！他猛然轉(zhuǎn)頭。
籠子里狼本就虛弱，和屠塔同處一室更是近距離受到屠姓血脈影響，終于是頂不住，造了堆新鮮的狼糞。
“狗東西！什么都沒吃，還能拉出來，我一刀給你宰咯！”屠塔怒罵，今天這氈帳里是屎尿均沾了！
他剛答應(yīng)了拉穆，倒不會真直接宰了這狼，只是暗自希望拉穆下次帶消息來，告訴他乞顏延不在乎皮子好壞。
屠塔不愿再在這多待，替傻子松了綁，帶著一肚子慍怒出了氈帳，對活物的厭惡不覺又深了幾分。
他把牛車拖進來，給傻子套上幾件自己的舊衣裳，之后這夜里就再沒回來，留著傻子和狼在這冬夜的氈帳里，聞著自己的屎尿。
關(guān)上門，屋外的風雪被隔絕在外，屠塔做了簡單的清洗，平躺在床上，將今日發(fā)生的事回顧一遍，他從父親那接受屠宰的活計后便養(yǎng)成了這習慣，用來查找這一天中可能的疏漏。
“白天無事發(fā)生，我待在屋里沒出門，晚上乞顏良家的傭工找上門，帶了一只黑狼，本是要剝皮子，最后卻莫名其妙的托付給我。
那個傭工也蠻有意思，叫孛薩爾穆，是之前孛薩爾齊的兒子，人奇奇怪怪，但還挺不錯的，能和我說幾句話。
氈帳里跑進來一個小傻子，也不怕我，我準備養(yǎng)著他。
他在氈帳里撒了泡尿，我給他啟智，希望他聰明些，不至于屎尿屁都不會知會一聲，他的靈質(zhì)有些奇怪，估計得費些時日......”
他自顧自地說著，在昏黃的燈光里，聲音愈來愈小，似要就此睡去。
“不是屠姓能當屠夫嗎？我給他啟智后，他的靈質(zhì)竟然會主動汲取我的業(yè)?！蓖浪蝗幌氲竭@事，提起精神，將頭側(cè)向里邊，對著屋內(nèi)燈光照不到的黑暗詢問。
石頭屋不算大，卻在靠里的位置還擺了張床，上面躺著一個人，他氣息全無，不像是活的，頭頂沒有象征壽命的火焰，一個繁復(fù)的圖案靜靜地懸浮在其頭頂，像是被凍成一頂赤黑的冠冕。
見父親今日也沒有回答，屠塔轉(zhuǎn)身吹滅燈，在黑暗中沉沉睡去。
拉穆還在趕路，手上的火把早已在漫天飛雪中熄滅，他一如既往的謹慎，沒把它扔掉，留著作為防護的工具。好在自家氈帳里透出的火光就在眼前，阿穆自然也是看到了，那便不用擔心迷失方向。
一個人影恰好鉆出氈帳，那是拉穆的父親孛薩爾齊，他一直在等拉穆，顯然是發(fā)現(xiàn)了他們，他抬起兩手向他們揮舞著示意，隨即在頭頂合十，對著黑夜中的某個方位虔誠地拜了拜。
帶著父親絕不會迷路，拉穆想，畢竟即使在這樣的天氣、這樣的黑夜，父親仍能準確找到神明所在的方位。
回程十分順利，一路沒遇到什么阻礙，阿穆也沒再無端停下，就是雪仍舊沒完沒了。
“還真有用！”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額頭正中，想摸出個所以然來，然而依舊一無所獲。
“嗷嗚......”一聲怪異的狼嚎由遠處傳來。
拉穆驚覺，他頭頂繁復(fù)的紋路本已經(jīng)黯淡許多，中間的豎眼也變得虛幻趨于閉合，不再像之前一樣靈動，現(xiàn)在又從休眠中被喚醒，豎眼重新睜開，仍然盡力地為他警惕一切可能出現(xiàn)的危險。
“還真有狼啊！”他按住刀，將火把護在胸前，警覺地環(huán)顧四周，生怕在黑暗中發(fā)現(xiàn)一對綠眼睛，好在一切如常。
即便家就在眼前，他心里仍有些慌。
孛薩爾穆！不要怕！別慫！你剛都和屠姓那么可怕的人打交道了，一聲狼嚎算個屁！
他試圖給自己鼓氣，但隨即就意識到，恐懼并不是來自于四周的黑暗，而是源于他軟弱的內(nèi)心，這更是進一步打擊了自信，使他沮喪。
承認自己的軟弱，僅能得到一份坦然，并不會獲得任何勇氣。
單靠自己無法驅(qū)散這股恐懼，必須依靠外力。
想到這里，他兩手抵在眉弓上，用力往外撐，前額皮膚被繃得緊緊的，雖然觸摸不到額頭上的賜福，但他確實從中獲得了勇氣，并以此懟著四周的黑暗，火把和刀架在他頭上，那輪廓像長了兩只長短粗細形狀都不一的角。
“靠你了，靠你了！”他在心中小聲說，腳跟磕在牛肚子上。
顯然阿穆也聽到了這狼嚎，不待他開口催促，自行朝著氈帳的光亮跑起來。
“感謝神明！怎么這么晚？快進來烤火！吃了沒？你干嘛這樣，可是腦袋疼？車呢？沒對人做什么失禮的......”孛薩爾齊一瘸一拐地迎上來。
熟悉的嘮叨在耳中愈來愈清晰。
真吵啊！拉穆勉強笑著應(yīng)對，他現(xiàn)在是到家了，可腦袋疼。
大雪很快就覆蓋住他們走過的痕跡，仍在這冰天雪地行進的，大概只剩下那些自尋解脫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