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了我要吃葡式蛋撻,你給我買紅豆酥干什么?!”
那聲音實在尖細(xì),跟遲念妤那個被變聲期遺忘的聲音完全不同。
她被嚇得抬眸,只見那個女聲的主人生著小巧伊人的可愛長相,小手掐在細(xì)腰上,正怒目圓瞪地斥責(zé)著身旁的男生。
而那個正拿著紅豆酥的男生十有八九是她的男朋友。
女朋友一生氣,男朋友連忙開始哄:“別生氣了,蛋撻真的沒有了,你想啊,紅豆還叫相思豆的...”
兩人一邊說一邊走遠(yuǎn)。
顧遇笙心里忽然就很不是滋味,說不出的酸楚和苦澀。
其實他買到了巧克力蛋糕,不過就是想逗一逗遲念妤。
卻沒想到,她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在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時平靜對待了。
她不會生氣更不會怒吼責(zé)怪。
因為她深知即使自己這樣做了也根本不會有人來哄,所以她已經(jīng)不需要這些情緒了...
至于是怎么學(xué)會的,顧遇笙不敢想。
他忽然就后悔開這個玩笑了,可他也真的好想告訴她。
你可以生氣的,我來哄你。
遲念妤垂下頭,嘟囔了一句:“紅豆酥應(yīng)該也挺好吃的吧...”
顧遇笙把蛋糕盒遞給遲念妤,后者通過透明的那一面往里一瞧,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是巧克力的!”
顧遇笙有些心疼,他伸手輕撫他喜愛的烏黑發(fā)絲:“嗯,剛剛騙你的,你會生氣嗎?”
遲念妤搖頭。
你其實...可以不用這么懂事聽話的。
那晚,顧遇笙不由分說地又給遲念妤買了一盒紅豆酥。
“今天也不是什么大日子啊,你怎么突然...”
遲念妤還沒說完,便被塞了一個紅豆酥到嘴里。
“嗯!好好吃??!”
遲念妤仔細(xì)品味著,小小的腮幫子被塞得很鼓。
顧遇笙龍目一轉(zhuǎn):“我有個問題哈,你說你吃那么多為什么不胖呢?!?p> 聞言,遲念妤還鼓動著的腮幫子瞬間停下了,她瞧著顧遇笙問得很認(rèn)真,頓時氣上心頭。
她捫心自問:我吃很多嘛?哪里很多了?!
遲念妤直接把書包往顧遇笙身上一扔,自己抱著紅豆酥和蛋糕氣鼓鼓地朝前走。
顧遇笙哈哈大笑:“我逗你呢,不多不多,一點都不多?!?p> 他把書包背起來,遠(yuǎn)遠(yuǎn)沒有上次那么重。
遲念妤沒走幾步便慢了下來,顧遇笙很快趕上去:“別生氣了,跟我去電臺吧。”
兩人又是一前一后地走著,路燈把影子拖得很長。
恰如那個冬天。
顧遇笙漸漸發(fā)覺遲念妤有些不對勁,大體上說不出來有什么不用。
如果說真的有,那就是遲念妤去圖書館的次數(shù)變多了。
遲念妤是愛看書的。
她看的書很雜,不管是什么嚴(yán)肅文學(xué),言情小說,抒情散文還是懸疑推理,她都來者不拒。
而且尤其喜歡紙質(zhì)書。
顧遇笙記得她說過,紙質(zhì)書上的墨香味是讓人不能割舍的。
只是在他的印象里,遲念妤總是在網(wǎng)上買實體書或者直接看電子書,是很少跑圖書館的。
因為他知道在遲念妤的潛意識里,她不喜歡借書,雖然圖書館借書的門檻很低,有身份證就可以,時長也不短。
但是她就是喜歡實實在在屬于自己的東西,別人的總歸是要還,不管是書還是別的。
她總是不愿欠別人的。
還有一次,顧遇笙看見遲念妤戴著一只耳機走在路上。
遲念妤總是喜歡戴著耳機,里面放著她喜歡的歌。
她總是獨來獨往,一個人走過街頭巷尾,走過燈火闌珊,走過落日余暉。
顧遇笙覺得,一只耳機很小,但它足夠?qū)⑺c這個喧囂的世界隔開,足夠讓她置身事外,安然度過那些漫長而又無聊的孤寂歲月。
他看著她背影小小的一只,好像紙片一樣,風(fēng)一刮就跑了。
顧遇笙直接走上前去,把她的耳機摘了下來。
遲念妤身形微顫,眉頭一緊。
沒有人拿下過她的耳機,從來都沒有。
她眼里的情緒并不是憤怒,而是恐懼和不安,那是被迫回到這個世界,被迫要與人交流的恐懼和不安,雖然只有一瞬間。
但卻被顧遇笙清楚地收入眼底。
他把那只耳機戴上,卻面色一凝。
那里面不是遲念妤最常聽的歌曲,而是政治的片段錄音。
顧遇笙覺得真的有些不可思議,竟然既不是周杰倫也不是許嵩,而是馬克思。
“你...干嘛搶我耳機?”
顧遇笙把耳機重新塞回她耳朵里:“嘖,你最近有點刻苦用功啊,反常,真是反常?!?p> 顧遇笙聽說二中要搞重點班這事了,也知道遲念妤他們班紀(jì)律不怎么樣,但是她可向來不是什么爭強好勝的性格,學(xué)習(xí)也更沒有這么上心過。
凡事不爭不搶,不吵不鬧,順其自然,就像一汪清水,一壺香茗那樣。
顧遇笙摸了摸下巴,忽然想到有個什么全城集訓(xùn)。
莫不是因為這個...
“被你說的我好像多么不上進(jìn)一樣...”
遲念妤忽然想到什么,自嘲地笑笑:“我也確實不上進(jìn),不然怎么會連一中都沒考上...”
“我從來都是,不上進(jìn),腦子還笨?!?p> 聞言,顧遇笙立刻反駁道:“誰說你笨了,你靈著呢?!?p> 遲念妤笑著擺擺手,沒打算繼續(xù)這件事,可顧遇笙卻忽然抓住她的手,明亮的黑眸盯著她:“我說真的,他們誰說什么都沒用,你都不用管,我說你靈就是誰也比上你?!?p> 因為媽媽的原因,從小遲念妤身邊人就都勸她要注意身體,健康是第一位的,對學(xué)習(xí)什么的從不過分要求。
中考前,遲灃還跟遲念妤說,考不上高中也沒關(guān)系,可以上個職高嘛。
卻沒曾想,遲念妤當(dāng)時情緒就不穩(wěn)定,因為這句話哭了整整一個晚上。
她不明白為什么他們會覺得她連高中都考不上,她敏感,脆弱,自卑,不安。
所以,她從來都需要一句堅決的肯定,而不是不行也沒關(guān)系。
就像顧遇笙說的這句,這樣堅定不移,這樣不可撼動。
遲念妤心里剎那間如同冰山融化一般動容著,可面上卻只有淡淡一笑:“你說的就那么準(zhǔn)?你又不是文殊菩薩?!?p> “我就是知道?!?p> 顧遇笙上前一步,用手點了點自己蓬勃跳躍著的心臟:“因為我知道你這里想要什么?!?p> 遲念妤猛地一陣心悸。
是野心。
她那顆野心從來都被她深埋在她的皮肉,骨血之下,不敢讓任何人看見。
即使它已經(jīng)燒得刺眼的火紅,灼人的熾熱。
她捂住自己的心口,好像有火焰在里面燃燒。
可她卻覺得這種感覺竟然是無比的痛快。
“既然被我看了個徹底,那就是讓所有人都見識一下,那沉寂了那么久的野心究竟壯大到什么樣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