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俞用力回抱住顧遇笙,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一塊可以生存的浮萍一樣,那布滿淚痕的小臉深深地埋在他溫暖堅實的胸膛,肆無忌憚地嚎啕大哭了一陣。
好在天色已經(jīng)黑得不能再黑,時間也是晚的不像話,路上連個鬼影都沒有,不然兩人這一出必然會引得行人頻頻側(cè)目。
不知過了多久,哭聲終于停了下來,只剩斷斷續(xù)續(xù)的啜泣。
顧遇笙輕柔地撫摸了幾下懷里人微微顫抖的脊背,才問道:“不哭了?我?guī)慊丶液貌缓???p> 遲俞吸了吸鼻子,把摘下來的眼鏡放在他大衣口袋里,語氣有些軟軟糯糯的:“不好...”
顧遇笙一怔:“那你想去哪?”
“我想吃蛋糕,你...給我的那個我都沒吃著...”
說著說著,就又哽咽了起來,顧遇笙連忙哄道:“好好好,我現(xiàn)在就帶你去買?!?p> 他放開遲俞,轉(zhuǎn)身要往陶藝館后院走,誰知袖子忽然被身后人死死拽住了。
遲俞拽著他的衣袖,臉上說不出的委屈:“你去哪...”
顧遇笙轉(zhuǎn)而拉住她的小手,柔聲道:“院里有車,我們開車去?!?p> 遲俞滯在原地:“你開人家的車?!?p> 顧遇笙無奈又寵溺地笑了笑,手上用了力,拉著她往院里走。
“這兒的主人我認識,車我隨便開?!?p> 后來,遲俞才知道,這個陶藝館是葉微開的,顧遇笙投的資。
葉微最近去BJ參加了個他們的中文系的競賽,所以這些天陶藝館一直都是顧遇笙在經(jīng)營。
兩人上了車,車燈一亮,照得前路寬闊明亮。
遲俞本來想坐后面,可門沒拉開,便只能坐到了副駕駛,乖乖地系好了安全帶。
她懷里還抱著那個布袋子,褶皺的紋路隱約勾勒出里面四方盒子的形狀。
顧遇笙用一只手轉(zhuǎn)著方向盤,白皙頎長的手指與漆黑的轉(zhuǎn)盤相得益彰,他瞥了遲俞一眼,問道:“袋子里是什么?”
“骨灰盒?!?p> 顧遇笙好像并不意外,會意地點了點頭,便沒再說什么。
段璃去世的事情,估計他也略有耳聞,只是段家對這事壓得狠,學(xué)校也都勒令不準外傳。
到了一家最近的即食現(xiàn)做的烘焙店,顧遇笙沒熄火,轉(zhuǎn)頭對遲俞說:“我下去買,你在車上呆著?”
遲俞搖頭,隨即立刻解了安全帶。
顧遇笙有些哭笑不得,只能拉著她一起下了車。
或許是哭了那么久消耗了太多的鹽分和體力,兩人坐著等著蛋糕做好的功夫,遲俞就靠在顧遇笙的肩上睡著了。
店內(nèi)安寧寂靜,顧遇笙看著她的睡顏,無聲的笑著,蛋糕被值班的服務(wù)生送了過來。
顧遇笙連忙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隨后悄無聲息的付了錢,把遲俞橫抱在懷里,趕回車里。
在這樣偏僻又黑暗的路上,撿到抱著骨灰盒的遲俞,其實是很令顧遇笙意外的一件事。
如果不是213的舍長給他發(fā)的一條短信,他也不會這么晚出來。
那條短信很是簡明扼要,前因后果什么都沒提,是說讓他幫忙找人,語氣看上去也尤為急迫。
但顧遇笙現(xiàn)在并不想考慮這些,只要她還在身邊。
好在她還在身邊。
也許是凌晨,也許是午夜,顧遇笙很輕易地就被枕邊人小心翼翼地動作吵醒了。
他們中間隔著些距離,他沒敢靠得太近。
漆黑的房間里,他依稀辨別出遲俞好像坐了起來。
“怎么了?”顧遇笙輕聲問。
遲俞怯生生地答:“你...你看地上,是...是什么?”
顧遇笙長臂一伸,燈開了。
只見床前的地板上停著一只八條腿的生物,在遲俞眼里已經(jīng)是巨型怪物,幾乎可以威脅她的人身安全。
兩人先后一怔,遲俞驚魂未定地往后挪了挪,顧遇笙一邊伸手護住她的后腦勺,免得她撞到床頭柜上,一邊往前挪了挪,近距離觀察了一下這位蜘蛛老兄。
“哦,這是白額高腳蛛,是益蟲,你最害怕的蟑螂,是它的食物?!?p> 遲俞聽到蟑螂,身體輕輕一顫,小聲道:“可是...它是蜘蛛?!?p> “但是它連結(jié)網(wǎng)都不會,只是吃...它的食物,吃完就走了?!?p> 他刻意避開了蟑螂兩個字。
遲俞半信半疑:“真的?”
顧遇笙順勢揉了揉她的細軟烏發(fā):“嗯,安心睡吧?!?p> 遲俞遲疑了片刻,點點頭,隨后她仿佛又發(fā)現(xiàn)了什么,鳳眸眨了又眨,欲言又止的樣子。
“這兒只有這一張床,我不想睡沙發(fā)?!?p> 那個小沙發(fā),估計要把顧遇笙對折才能睡下。
遲俞剛要開口,顧遇笙又說:“我也不想你睡沙發(fā)?!?p> 沉默了幾秒,顧遇笙詢問:“可以關(guān)燈了嘛?”
“等...等一下,我上個廁所?!?p> 顧遇笙輕笑:“好,出門右拐就是?!?p> 等遲俞回來,顧遇笙才關(guān)了燈。
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
且不說明天是周六,學(xué)校沒有課,就算是有課也不至于醒這么早。
可遲俞就是睡不著了。
實際上,段璃走了沒幾天,但這些天的晚上,遲俞幾乎都沒怎么睡著過,就算有,也只是淺眠,昨天到現(xiàn)在,是她睡得最久的一次。
她試過喝牛奶,或者聽輕音樂,卻都只會讓她越來越精神。
她的神經(jīng)真的已經(jīng)被折磨得極其脆弱了,好像一點風(fēng)吹草動就會讓它徹底崩壞。
一閉上眼,她的腦海里就會翻涌起很多幅畫面,有美好的,比如媽媽還在時的童年時期,姥姥還在時的少年時代,或者段璃還在時的快樂時光,但大多是痛苦的,無助的,甚至...
一個從背后靠過來的懷抱打斷了她所有的回憶。
“別想了...”
遲俞很奇怪,這個人是怎么從她的背影就看出來她沒睡著的。
“小妤...”
遲俞心里漏跳一拍,她盡力抑制著沒有應(yīng)聲。
可他又輕喚了一聲。
直到第三聲。
她才終于忍不住應(yīng)聲:“嗯?!?p> 他啞聲道:“我不要和你吵架了,我什么都不問了,關(guān)于之前,你不想說,我也什么都不想知道了,我...”
他不知道應(yīng)該再說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能不再面對那毫無感情又孤獨冰涼的背影。
須臾,遲俞忽然轉(zhuǎn)過身來深深地抱住了他。
無言,卻勝過千言萬語。
顧遇笙似乎有些哽咽了,他繼續(xù)道:“我們和好吧,你不要再離開我了...”
“才不是我離開你,明明是你跑到了那么遠...我又不能去找你,我連護照都沒有...”
遲俞說著說著也帶了哭腔。
顧遇笙哄道:“好,都是我的不是,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放在心上了好不好?”
遲俞把頭埋在他懷里,重重地點頭。
她害怕這一切都是夢境,害怕她睡過去再醒來他就不在了。
而他好像可以聽見她的心聲一樣,用柔聲細語撫慰著她的心房。
“乖,睡吧,我在呢?!?p> 好像經(jīng)他這樣說完,遲俞就真的入眠了,一連做了多個好夢,沉沉浮浮,最后終于深深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