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已是黃昏,老道還未好轉(zhuǎn),連晚飯也沒吃就躺在床上沉沉地睡去了。
李懷安也無心餐食,他的意識里又出現(xiàn)了個懷表,倒是正常,順著轉(zhuǎn)的,這表是那鬼物散去后出現(xiàn)的,然后就一直在轉(zhuǎn)動,到了如今已經(jīng)轉(zhuǎn)動到叁這個位置,他的潛意識能感覺到,這表若是轉(zhuǎn)到拾貳那就可以回去了。
只剩下九個時辰了。
他盯著窗外的殘霞,手指有節(jié)拍地敲擊,那眼神也如殘霞一般燃燒著。
意難平,他得做點(diǎn)什么。
隨即,李懷安盤腿坐了下來,迎著霞光,吐納生氣。
靜坐了一個時辰,他也覺得氣海中的氣已經(jīng)恢復(fù)得差不多了,結(jié)束了修行,看著床上的老道,雙手抱掌前推,身子磐折,作了個揖又悄悄掩上門出去了。
書生的衣服是穿不得了,跟鬼物周旋時已經(jīng)成了碎布,他只得去估衣行買了身勁裝。
鎮(zhèn)里的百姓也是日落而休,結(jié)束一天的辛勞,回程了,李懷安則摸到了王宅的小門。
小廝依舊還是那個小廝,他已經(jīng)守著這小門快有一天了,直盼著那二人過來除了這宅里的鬼物,自從知道這宅里真鬧了鬼,就連風(fēng)拂過他也覺得這是鬼物靠著他吹風(fēng),若沒有人兩三人結(jié)伴著走,他連兩三步都不愿再踏進(jìn)內(nèi)院。
仆役打開門,見是個短打衣服手持桃木劍的奇怪打扮,又細(xì)看了一下,這不是前日那個書生么,趕忙湊了近去。
“先生可是有了鎮(zhèn)鬼的方法,快快施展神通,除了它吧,好讓小的把這心放下”仆役腆著臉說道。
老道在去西山佛廟的時候曾對他說過,那徘徊在王宅上空的黑氣,只是徒有虛表,怨氣只是日積月累顯得恐怖,而王申受害最重,應(yīng)當(dāng)是他手里常年戴著什么寄有怨魂的東西,要是西山的井破了,這王家的怨魂沒了依據(jù)只會隨著太陽精光消散,直至恢復(fù)正常。
如今井破了,但那怨魂還沒散。
李懷安跨過門后,那小廝不確定就一人,又探頭出去向四周看了看,卻不見前日老道的蹤影,只好悻悻地關(guān)上大門。
“我?guī)煾登叭湛戳诉@宅,回去和我商議了一下,說這宅里的鬼物還差了點(diǎn)火候,正適合我一人練練手,也是以防萬一給我三張五雷斬邪神符,喏,就是這三張”李懷安見小廝的模樣,掏出了三張符紙。
仆役看不懂符紙,只見上面勾勾畫畫,也是信了大半。
“只是這除鬼一事確是需要你家老爺幫忙,那鬼折騰你老爺應(yīng)是他經(jīng)手了什么東西”李懷安看著仆役說道。
仆役答應(yīng)了,說就去請示王老爺,但剛走了兩步又折了回來,是怕了這黑夜里的鬼物,李懷安從三張符紙中抽出了一張,不情愿地給了他。
那仆役就似拿著寶貝一般跑了,這次他倒是全信了,那書生這般不情愿肯定是好事。
李懷安看著小廝走遠(yuǎn)恢復(fù)了表情,冷笑地看著內(nèi)院,拭了拭桃木劍。
小廝去了又回來了,帶來了管事,管事一見是個古怪的打扮卻是不信,只覺得是小廝故意托大其詞,這仆役和管事的本就是兩個對立,誰也看不起誰,仆役揮了揮手中的符紙,李懷安見著口中誦念了起來,那符紙似也感應(yīng)到了什么,竟開始冒起了白光,這可把管事驚著了,見那書生離他也遠(yuǎn)沒有作假的機(jī)會,也是認(rèn)可了。
管事領(lǐng)著李懷安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了內(nèi)院,院里依舊敞亮,光影閃爍,里面人影攢動。
待到管事敲了敲廂房的門,過會門就打開了。
這燈光下倒是可以好好瞧見眾人的模樣,房內(nèi)有著四五人,大都面色憔悴,但印堂并無什么邪祟的跡象,倒是這太師椅諸位上的富態(tài)人顯得病怏怏的,面色也不似正常般那么紅潤,這一瞧也是可以判斷出那人就是世人常說的被鬼纏了身。
王申見來了人,卻只見他站著不動,這臉一下就耷拉了下來。
管事在一旁低著頭,拉了拉李懷安,眼不停眨動,像是在對他說展示展示,可眼前的人確是沒有展示的欲望。
王申看著對面的李懷安在房內(nèi)不停走動,輕呵了一聲,幽幽地說道:
“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又對身邊的仆人使了個眼色,要是這眼前的不似道人的書生沒說出什么所以然來,就把他轟出去。
李懷安看過老道畫符,知曉要想真的看見王申周邊的怨氣,需得喚起目神,但礙于周邊沒有工具,只得裝作看著一般,臉色凝重,答非所問,說了聲:
“王員外可是平日覺得周遭陰冷,有氣無力,尤其是那左臂的位置“李懷安摸著下巴說道。
王申聽了眼皮先是一跳,看著面前的人道:“你既然來了這想必都已經(jīng)是知曉了,說點(diǎn)別的“
“我猜王員外受這鬼氣纏身怕也有一兩年了,只是近日才發(fā)作,想是員外想借著娶妻的名義聚聚人氣,抵了那陰冷的氣息?!?p> 王申聽了眼皮又是一跳,幽幽道:
“確實如此,可有什么方法除了這鬼氣,平日受陰氣纏身已是終日有著寒意,若先生除了這鬼物,錢財什么的好說?!?p> “我確實有法,可我?guī)煾嫡f了這法事不宜觀摩,只得你我二人”李懷安直勾勾看著他。
“罷了,罷了你們都退下,有先生足以”王申對眾人擺了擺手。
眾人退后,李懷安對管事吩咐,除鬼之后要給員外熱碗姜湯,散散體內(nèi)的陰氣,管事聽了更是信了,連忙向下傳話。
這廂房內(nèi)只剩下二人了。
王申仍舊無力地躺在椅子上,對李懷安笑道:
“我素日行善,這鬼物卻來害我王某人的性命,今日便有勞先生了?!?p> “分內(nèi)的事,師傅常說濟(jì)世救人是本分,降妖除魔是本責(zé),員外躺好了我要施法了?!崩顟寻矒u了搖頭,揮起了桃木劍。
舞了一會兒,拿出了老道的符紙,正是那驅(qū)鬼符,口誦了一陣,那劍一挑,指向王申,那紙就這么飛了過去,王申本見著李懷安拿劍指他,心跳慢了半拍,正要喊人,卻是見符紙飛了過來,繼而全身變得暖烘烘的,又躺在太師椅上了。
這暖意已經(jīng)多日沒有感受到了。
過了一會,王申臉上的疲意散了大半,李懷安見著有效,有拿出個符紙,憑空燃了起來,丟入杯中,制成了符水,端給王申。
“員外先飲了這杯符水,好散去這積累在體內(nèi)的陰氣,我?guī)煾堤匾鈧魑乙惶资址?,可讓員外的身體早日康復(fù)。”
王申眼睛瞇了起來,臉上笑得更大,點(diǎn)了點(diǎn)頭。
李懷安來到他的身后給他按了起來,從下到上,傳了點(diǎn)氣。
王申已經(jīng)無疑了,這面前的書生是個有本事的,這按摩的手法也使他倍感舒適。
王申長得富態(tài),穴位難尋,李懷安從醫(yī)術(shù)中學(xué)到的穴位分布并不適用,只好順著找了起來。
是這,李懷安冷心了一聲,一按,行氣封住了王申的啞穴的經(jīng)絡(luò)。
王申只覺得嗓子眼被什么堵住,啊啊發(fā)不出聲來,正喝著的符水也是噴了出來,可他本已經(jīng)虛弱了許久,現(xiàn)在又被封住了啞穴,聲音更是發(fā)不出來。
李懷安從他的背后回到了他的面前,哼哼了一聲。
員外見了這書生的樣子,駭?shù)猛笠谎?,正要帶椅翻倒到地,李懷安扶住了椅子,拿起他手中的杯子,湊近他的耳旁,小聲說道:
“你丈人托我同你說句話,“他們一直再看著你””
王申一聽,這心中劫財?shù)南敕ㄋ查g打消,眼睛瞪大,呼吸更是變得急促,怒目盯著眼前的人。
李懷安將杯子放下,又把王申的手翻了過來,卸下他的玉扳指,呵呵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更何況你還帶著這扳指,真是可笑”
用力一握,這玉扳指就碎成大半,剎那間竟可看到一股黑煙升起,又散開,李懷安將這碎了的扳指又放到了王申的手中,只是他已經(jīng)看到那升起的黑煙,察覺這鬼氣纏身的緣故都是平日長戴的扳指,硬是不接。
李懷安冷冷地看著面前的人,提氣,將坐在椅上的人拉了起來,丟到了地上,湊近說了聲跪下,王員外何時受過這種氣,啊啊喊了一陣,喊了一會才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來,回頭惡狠狠地盯著李懷安。
李懷安沒說什么了,拿起桃木劍一揮,王申的一角便碎了一塊,王申一驚,仍舊沒有動作,只是又看到眼前的人又揮了一劍,這手上竟有了血痕,那桃木劍竟比劍刃還要鋒利。
王申變了變臉色,看了離自己不足八尺的大門,起身朝著門外跑去。
可身后的書生哪會給他機(jī)會,控制力道,一拉一扯又將他摔了回去。
王申臉變得痛苦,齜著牙,閉著眼,過了會偷睜開條縫,看著面前提劍的書生冷笑地看著他,一激靈爬了起來,依著他跪了下去。
“這可不是春節(jié),受不起受不起,真是受不起員外的一跪啊”李懷安拿劍挑起王申的頭,吭聲道“你該跪的不是我,而是西山的那幾位?!?p> 王申一聽臉色一陣變換,又變回了諂媚的面容,隨著他朝西山的方向跪了下去,又聽了書生的話磕了幾個響頭,但他的面容卻是陰晴不定,眼睛如禿鷲一般。
李懷安卻是沒有見著。
雖說來的時候,他起過殺心,但那只是一時憤懣,現(xiàn)在有了這一遭倒沒了這念想,更何況他連只雞也沒殺過,更何況是個人。
李懷安見王申也磕過了頭,心誠不誠另說,一記手刀打在后頸,那王申眼一白暈了過去。
廢了點(diǎn)氣力,將他扶到了床上,行氣在他體內(nèi)周轉(zhuǎn)沖亂了白環(huán)俞穴位處的經(jīng)脈,他的下半輩子只能行走不便就連人倫大事也不能常來了。
完事后,李懷安拍了拍手,又整理了一下廂房,推門出去了。仆役們都在外墻那干等著,見李懷安出來,,一窩蜂圍了過來。
李懷安打住了他們說了聲幸不辱命,又讓他們小點(diǎn)聲,王員外睡著了。
眾人哦了一聲,不再言語,李懷安又拿了張符紙,遞給了管事,吩咐他在明日正午的時候做一碗符水給眾人喝下去。
管事拿著寶貝似的,樂呵呵,又親自把李懷安送了出去。
這一頓忙活也費(fèi)了一個多時辰,李懷安回到客棧,見老道仍在熟睡,就盤膝靜坐了了起來。
等到意識中的懷表指到了拾貳這個位置,他睜開眼看了看老道,再次作了個揖,有閉上了眼。
好似燈光幻影,只感到一陣靈魂的拉扯,他被吸了出去,等到他回過神,他又到了那位槐先生的庭院里了。
雖然那位槐先生曾說這是個夢,但他的腦袋還是有暈暈的感覺,就這么晃著走到了亭子那。
亭子那依舊有著人影,確實是他。
槐先生卻見怪不怪,見來了熟悉面孔,打了聲招呼,還是那般君子的模樣。
等到李懷安坐了下來,他開了口:
“可要我給你講個故事”
李懷安錯愕了一下,就聽到那位槐先生講起了故事,是個書生的故事,講著講著,這竟是自己的故事,什么倀,什么老道。
“果然是你嗎”李懷安狐疑地盯著他。
他卻搖了搖頭,解釋道:
“不不,我可沒怎么大本事,這是以前一位喚作林生的書生的一個夢,只是你續(xù)上了他的故事?!?p> 李懷安只覺得腦袋更大了,續(xù)夢?
那位槐先生笑了笑了又解釋了一番。
“為什么是我”李懷安嘀咕道。
那槐先生只說了聲你我有緣,聲音越來越淡,又消失不見了,這夢境又一次坍塌,李懷安再一次感受到魂魄的飄動。
啊的驚呼一聲,他回到了現(xiàn)世的軀體中,冷汗直冒,虛脫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