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整天在班上,趙鋼一直繃著勁,他既要應(yīng)付遇到的一切,又一刻不停地惦記著一個人在家的李浩寧。
怕他渴著,怕他餓著,尤其怕他出什么危險。
下班回家,還沒進門,就聽到屋里有動靜,他那顆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
直到推開門,他的心才算徹底落到肚子里了一一人家李浩寧大模大樣地翹著腿躺在床上看電影海報呢。那是那天去電影院的收獲。
“干嘛呢?”趙鋼問。
“沒干嘛,我渴了,我還餓。”答話的李浩寧小臉一揚,趙鋼撲哧一聲樂了出來。
這小子這一天究竟干了什么呀,看那張臉,整個成了個小花貓。
再看身上,更是臟得沒法看。
“這一天你都在干嘛,怎么弄成這個猴樣?”
再看桌子上,兩個饅頭全無蹤影,那一瓶榨菜也吃光了,零食只剩個空袋,壺里的水則是一滴不剩。
趙鋼本打算先給李浩寧洗個澡,可見他又叫渴又喊餓的,只好先去鼓搗吃的。
等吃完飯,洗完澡,李浩寧已經(jīng)困得抬不起頭了,爬到床上就呼呼大睡。
趙鋼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癱坐在椅子上。
身子不動,腦子里卻在想著明天該怎么辦。
忽然,他的眼睛盯住了屋角,那里有一個電源插座,插著冰箱。
他記得清清楚楚,因為怕出危險,幾個空著的插眼兒被他用膠條粘住了。
可這會兒,膠條被撕開了,一根細細的頭發(fā)卡子,歪斜地杵在一個電源插孔里。
趙鋼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整整一天時間,孩子閑的沒事兒,一個人呆在這間屋子,無論做什么,都是可能的,簡直防不勝防。
虧得這是個塑料卡子,如果是金屬的,那后果還了得呀。
趙鋼越想越后怕,當(dāng)即下了決心,從明天開始,絕不能讓李浩寧獨自呆在家里了。
可不呆在家里,又能去哪兒?
一時想不好該怎么辦,趙鋼決定,先把他帶到廠里再說。
至于說被領(lǐng)導(dǎo)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會不會挨批評這類事,就不去管它了。
拿定了這個主意,趙鋼心里坦然了許多。
一陣倦意襲來,他懶得再收拾亂糟糟的屋子,脫了背心,躺在李浩寧邊上,幾乎頭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早上叫醒趙鋼的是鬧鈴。鬧鈴響了好久,他才艱難地睜開眼睛。
趕緊洗漱,做飯,等全部弄停當(dāng)了,再看床上的李浩寧,仍然睡得死沉,根本沒半點兒要醒的意思。
說帶李浩寧上班,可人家醒不來,你就沒咒念。
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趙鋼心如火燎-一再不出門,就趕不上那趟通勤車了,鐵定要遲到,而遲到就意味著要被扣掉本來就不算多的獎金。
上班的頭一天,他就把自己的收入搞了個門清,憑心而論,這點收入要養(yǎng)活他和李浩寧倆人,真不是很夠。
還是不帶李浩寧了,讓他繼續(xù)睡吧。
拿定了主意,趙鋼趕緊在桌子上擺了四個饅頭,又夾出七八根腌蘿卜放在盤里,除了把茶壺里倒?jié)M水,又另外盛了滿滿一玻璃杯白開水。
臨要出門,他又瞥見了那個讓他出了一身冷汗的電源插座。
裹上再厚的膠條,恐怕也難以擋住淘氣的李浩寧上手。
為安全起見,趙鋼用膠條把電源插座高高地粘在了墻壁上。
他伸手試了試,這個高度,李浩寧無論如何也夠不著。
等慌慌忙忙出了門,趙鋼才發(fā)現(xiàn),自己忘了帶飯。
這一忘,就是兩頓飯。
早上自打醒來后,他就一直在忙,早飯倒是做好了,卻一口還沒吃上。
再有,就是還要帶午飯。中午工廠食堂倒是有飯,不過比起自己做的來,得多花不少錢。
趙鋼本不想回家去取了,但一轉(zhuǎn)念,想起那裝在飯盒里的飯菜,沒擱在冰箱里。
要是李浩寧把那飯打開吃了,還不算浪費,萬一他沒注意到這個飯盒,或者他打不開,一天下來,那盒里的飯還不得餿了。
必須回去。
還沒進家門,就聽見屋里有哭聲,不用說,那是李浩寧。
趙鋼心里不由一緊。
推門一看,可不是,孩子叉著兩腿坐在床上哭得正歡。
四下一看,倒沒什么事,孩子醒來后睜眼見屋里沒人,便哭了。
趙鋼吁了口氣。
正好,剛才叫不醒他,沒法帶他走,這會兒總算醒了,趙鋼正求之不得。
一手拿了飯盒,一手抱起李浩寧,趙鋼匆匆離家。
每天必坐的那趟通勤車肯定是趕不上了,趙鋼一咬牙,打了個出租車,這也算是對李浩寧及時醒來的犒賞吧。
多花的這點錢,比起上班遲到被扣掉的,總還是要合適得多。
“老舅,我餓了。”李浩寧像是忽然想了什么,尋摸起趙鋼背的那個包來。
“我還餓了呢?!笨粗詈茖庁濔挼臉?,趙鋼心里嘟囔了一句。
他起了個大早,折騰了半天,到現(xiàn)在還沒吃上一口飯。
李浩寧的提醒,讓他的肚子咕咕叫了幾聲。
“我給你拿點東西吃?!?p> 沒等趙鋼從包里掏出吃的,一直在前面悶頭開車的司機忽然開了腔:“哎哎,車里不能吃東西啊,一個是那味散不掉,再一個就是掉渣,座位不好打掃?!?p> 司機的態(tài)度倒還和緩,可李浩寧一聽卻不干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嘴里嚷嚷道:“你壞,你最壞了,啊啊啊啊啊……”
趙鋼心里嫌司機事多,卻也不得不承認,人家說的有道理,誰讓自己現(xiàn)在沒有專車呢。
唉,回想那部豪車勞斯萊斯幻影,車內(nèi)前后是有隔板的,就是坐在后排吃韮菜包子就大蒜,前面那位總是戴著雪白手套一臉嚴肅的專職司機,也是連一星一點也聞不到。
記得那回趙也飛淘氣,在車里吃了榴蓮不算,還把沒吃完的一小塊給掉到了車座的縫隙里。
司機進行常規(guī)打掃,一開車門,一股怪怪的臭味撲面而來,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捏著鼻子仔細地把車里清理了一遍,誰知弄完了那味依然還在。
再來一遍,還是不管事。
司機無奈,只好往車里噴灑空氣清新劑。不噴還好,只是怪臭怪臭的,這一噴,就成惡(是惡心的“惡”)香惡香的了。
正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司機又接到了一項重要任務(wù),要載著董事長去接一位國外的貴賓。
司機心里的這個絕望,簡直就沒法說了。
趙剛董事長陪著客人一上車,就聞出氣味不對,他正想著該怎么應(yīng)對,卻見客人猛聳了幾下鼻子,然后對車里“獨特的清香”大加贊賞。
好家伙,看來不同的人對氣味的感覺是相當(dāng)不同的。
既然客人說“味道好”,趙剛董事長除了按中國人的習(xí)慣“哪里哪里”地謙虛兩句外,就只能跟客人一同在車里“享受”這美妙的氣息了。
回來以后,趙剛即令司機,務(wù)必找到氣味源于“哪里哪里”……
出租車當(dāng)然比不了董事長的專車,每天要拉無數(shù)乘客,誰上車都希望能趕上個清爽的車內(nèi)環(huán)境,不讓在車上吃東西,合情合理,天經(jīng)地意。
李浩寧畢竟是個小孩子,對他來說,肚子餓就是天大的事,跟他說忍一忍,那不現(xiàn)實。
于是乎,看著包里的飯盒,趙鋼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尷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