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寧的那位老師姓茍,她喜歡別人管她叫素芹老師。
學(xué)校里的老師們大都那么叫她,但學(xué)生們開始哪懂那些門道,有意或者無意,都叫她“茍老師”,而且有些淘氣的學(xué)生,越是趕在人多的場合,叫得越歡。
叫者成心,聽者開心,當(dāng)然,敢于公開笑出聲來的,都是其它班的學(xué)生,李浩寧和班里的同學(xué)平時可是不敢輕易笑的。
叫的人,你抓不住他什么把柄,但一笑,那意思就不一樣了。
每次被學(xué)生在公開場合叫“茍老師”,她是不樂意搭理的,不但不搭理,還往往在哄笑聲中朝別處走去,故意顯出那不是在叫她。
但走歸走,她會瞅不冷回下頭,一來看看叫她的是誰,二來看看自己班里的學(xué)生有沒有跟著哄笑的。
如果有,那么參與哄笑的學(xué)生會跟公開叫她的學(xué)生一樣,要不了多久就被莫名其妙“收拾一通”。
讓人奇怪的是,一些同學(xué)看出了這位茍老師的禁忌,試著用那些老師的方式叫她時,她的反應(yīng)也是奇怪的。
高興的時候,會痛快答應(yīng)一聲,要是趕上不高興,撅人的話又會脫口而出:“素芹是你叫的嗎?沒大沒??!”
那次莊莊喊過“素芹老師”后,當(dāng)場被她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訓(xùn)了個狗血淋頭。
莊莊氣不過,挨完訓(xùn)馬上改了:“你批評完我了吧,茍老師,那我回座位上去了?!?p> 那聲“茍老師”叫得格外響,讓出乎意料的滿教室同學(xué)都沒忍住爆笑。
茍老師的火被激起來,想要發(fā)飆,卻被上課的鈴聲給叫停了。
后來,有聰明的同學(xué)終于找到了最讓老師歡心的叫法,那就是,“芹老師”。
不能不說這位同學(xué)實在有些天才,這個叫法,立馬讓茍老師笑逐顏開。
不過,茍老師最好還是別笑,猛一看她的眉眼有點像喬一巧呢,眉還算清,目還算秀,可一笑就完了,露出一口的齙牙,讓李浩寧看著別扭。
“這么叫老師吧,顯得特別有禮貌?!币坏钠埨蠋熥炖镞@么說出來,就算是把標準答案告訴大家了——應(yīng)該叫她芹老師。
有心的同學(xué),悟到了老師的意圖,馬上就改口了,莊莊和李浩寧卻是屬于改口晚的。
莊莊是不敏感,而李浩寧是明知故犯,偏跟老師擰著勁來,誰讓她茍老師總找自己的別扭?
話說茍老師下了晚自習(xí),踢踢跶跶去找她的自行車。
自行車好端端地靠在樹上,黑暗中,她看不見這車已被人做了手腳。
打開車鎖,把車往前一推,差點連人帶車摔個大馬趴。
要不是手快扶住了靠車的小樹,這下可真要摔慘了。
慌亂中她的眼鏡掉在了草叢里,高度近視的茍老師眼前頓時一片模糊。
費了好大的勁,才穩(wěn)住自己的身體和那輛少了一只輪胎的自行車,茍老師趕忙瞎摸合眼地滿地去找她的眼鏡。
沒摸著眼鏡,卻摸著一把濕漉漉粘乎乎的東西。
她情知那不是什么好東西,忙收了手,在樹干上緊抹了幾下,一股刺鼻的怪味撲面而來。
樹干上抹不干凈,她只得伸手去夠葉子,一挪身子,卻聽腳下咔嚓一聲,踩著什么東西了。
再去摸,分明是被踩碎的眼鏡。
第二天茍老師站在講臺前的時候,換了一副眼鏡,這副眼鏡并不適合她,看上去顯得神情有幾分怪異。有只手上還纏了膠布。
她用冷眼把全班掃了一遍,然后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質(zhì)問道:“好大的膽子!昨晚上,居然把我的自行車給拆了。誰呀?敢不敢站出來承認?”
話音落處,教室里一片安靜,所有的同學(xué)都面面相覷,除了一個人之外。
莊莊沒有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立刻,那些盯著老師的眼光,全部齊刷刷地轉(zhuǎn)到了胖臉笑得通紅的莊莊那里。
這分明就是不打自招。
茍老師用那只沒纏膠布的手,抄起講臺上的一本書,狠狠地甩在了桌面上。
聲音響亮而突然,把包括莊莊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真的是要跳起來了。
“高佳莊,你給我站出來!站在講臺上來!”
莊莊臉上的笑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沒想明白,這茍老師怎么這么快就“破案”了。
“我一猜就是你!”茍老師怒吼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唾沫星子直往莊莊臉上噴。
莊莊淘歸淘,那得是在人堆里,他才有底氣。
單獨被拎出來,一個人孤零零站在前面,他心里還是發(fā)虛,從沒見過茍老師這么“兇惡”過,這小子著實被嚇到了。
“你說,你把我的輪胎給弄哪兒去了?”又是一輪唾沫星子噴了上來。
莊莊想抹把臉,可又不敢,只得任由那一顆顆水滴汪在臉上。
李浩寧在下面看得明白,要是莊莊剛才不破口傻笑出聲,茍老師未必會提溜到他,這個家伙純粹是自投羅網(wǎng)的。
站在講臺邊的莊莊看上去十分緊張,而坐在下面的李浩寧,心里也像敲小鼓一般,通通通直響。
“快點說!不說看老師怎么收拾你!”茍老師拎著教鞭,沖著莊莊走過去。
莊莊臉色陡變,雙手一伸,就好像要攔住那掄過來的教鞭。
其實教鞭離他還遠,但茍老師的那幾步走確實讓人發(fā)毛。
“別別別,不是我,老師真不是我!”莊莊的叫聲有些凄厲。
李浩寧見狀,不由皺了下眉頭。
要是自己面對教鞭,該怎么說呢?
正想著,只見茍老師忽然站住腳,一轉(zhuǎn)身,沖著坐在那里忐忑不安的李浩寧,厲聲問道:“他說不是他,你說,是誰?”
李浩寧回家的時候,喬一巧發(fā)現(xiàn)了他眼圈微紅。
問他,只說是風(fēng)吹灰塵迷了眼,說罷便回小屋學(xué)習(xí)去了。
吃飯的時候,喬一巧注意到他拿筷子的手似乎有點躲躲閃閃。
喬一巧沖趙鋼使了個眼色,又向李浩寧的手努了一下嘴,趙鋼會意,找個機會按住了李浩寧的手。
手背上的兩條紅印赫然在目。
“怎么回事?”趙鋼問。
喬一巧看過傷痕,隨即抬臉向李浩寧的眼睛看去。
哪里是進灰塵了,分明是剛剛哭過嘛。
“又和誰打架了吧?怎么跟你說的?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趙鋼有些心急,話像連珠炮似的脫口而出。
喬一巧把趙鋼的手從李浩寧的腕上拉開,溫和地說:“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還是先把飯吃完,然后再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