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妮也不知道是怎么過來的，天那么黑，路又這么遠，她鞋都跑丟了一只，頭發(fā)也是亂蓬蓬的，眼睛都哭紅腫了，抽噎著都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趙氏忙把她拉進院子里，進了內(nèi)堂，關(guān)了門，拿了丫丫的鞋子給她穿。秦氏忙忙地上前一把抱住大妮，心肝肉地喊了幾句。幾個小的也不敢怠慢，丫丫直接去了廚房燒開水給她洗臉，趙氏則趕快過來給她煮雞蛋糖水。
在外婆的懷里感受了一會溫暖，胡大妮才仿佛回了神了。這一路摸黑過來，穿過竹林和小河，走過墳地和荒野，她魂都快被嚇沒了。
“外婆，舅舅，快去救救阿娘……嗚嗚嗚……”
秦氏就感覺腦子里一抽，差點沒暈過去，強打著精神問：“你阿娘怎么了？”
“大伯他們綁了個男人，一定要說他跟阿娘私通，大伯娘上來就打了我阿娘，嗚嗚嗚……我攔不住，就拼命掙脫了人跑出來，小妹還在床上哭，嗚嗚嗚……”
一屋子的人聽了均面色大變，秦氏手都抖了，她連忙抓住自己的手，但卻一時發(fā)不出聲。
蘇大郎氣得大拍了一下桌子：“豈有此理！這是當(dāng)我們蘇家是死的嗎？”
趙氏義憤填膺道：“這明擺著是誣陷！小姑子不是這種人！”
蘇老頭轉(zhuǎn)頭喝了窗外探頭探腦的大頭、二狗和鐵蛋，敲著桌子喊：“還愣著干什么，你們一個人去浮云山莊把蘇木直接叫到胡家村去，剩下兩個給我去喊族人，年輕力壯的，多喊幾個。都欺負到我們臉上了，當(dāng)我們蘇氏一族是死的嗎？好歹我們祖上也出過士人?！?p> 大頭、二狗和鐵蛋應(yīng)了一聲就往外跑。年紀最大的大頭去牛房套了牛車出去，去距離最遠的浮云山莊喊人，二狗和鐵蛋則在村里飛奔，去找村里偶爾會去山上打獵的幾個族人。
小女婿的頭七剛過，就給他們搞這種齷齪事，想吃絕戶也不是這個吃法，以為娘家人都啞巴聾子嗎？
蘇老頭氣得眼睛都紅了。
他可以接受把女兒和外孫女接回家來，但絕不能接受這么大一盆污水。一個家族，有一個私通的女人，對于整個家族的名聲來說，都是個巨大的打擊。
他蘇智魚連偷偷發(fā)財?shù)男乃级紱]有，一聽小兒子愿意拿驚天動地的白糖出來造福族里，就同意了。他就是想把整個蘇氏一族往上帶一帶，死了也可以含笑面見列祖列宗。
現(xiàn)在算是怎么回事？不明不白抓個野男人出來就想按頭讓人承認嗎？
不一會兒，村子里就鬧起了動靜，烏泱泱地來了一大片的族親。
大家伙剛從族長家得了那么大的恩情，此時族長振臂一呼，還有誰敢不從？二狗和鐵蛋喊人的時候也沒說具體是什么事，但大家心里都明鏡似的，既然是蘇三娘的娃回來了，那指定是蘇三娘那邊出了事。
其實族人們私底下也早就嘀咕過，畢竟吃絕戶的事情，哪哪都有聽說的，近二十年也就他們族里規(guī)矩嚴，沒發(fā)生過這種事，但往上數(shù)數(shù)，也有。
在這么多男人面前，秦氏和趙氏自然避在一旁。蘇老頭作為族長，黑著一張臉點了幾個身強力壯的族人，他也不說具體什么事，只招呼人一起去胡家村討公道。
這時候就能感覺到蘇智魚作為族長的號召力了，他們家這些年為族里做的事沒有白付出。
一群人都不等天完全亮，在蘇智魚、蘇瑞安（蘇大郎）的帶領(lǐng)下扛著鋤頭扁擔(dān)的，浩浩蕩蕩地穿山越嶺往山那邊的胡家村走去。
蘇大娘和蘇三娘都是沒生出兒子的，在夫家其實日子不是特別好過。如果當(dāng)初蘇二郎和蘇三郎沒有被官兵抓壯丁抓走，她們有三個成年兄弟當(dāng)靠山，婆家也不敢磋磨她們。
可問題，蘇二郎和蘇三郎都沒了，四郎還小，五郎蘇木小時候干脆就是個藥罐子，體弱多病，蘇家日子著實不好過，自然就顧及不到外嫁的女兒了。
好不容易蘇木長大了，蘇家一家稍微變好些了，蘇大娘卻在生小女兒的時候難產(chǎn)去世了，根本沒靠著娘家的福。而如今蘇智魚當(dāng)上族長了，蘇木甚至都受到了朝廷的嘉獎，但蘇三娘卻喪夫了，不僅喪夫，還被污蔑私通！
本朝是鼓勵寡婦再嫁的，多生孩子是正經(jīng)事，朝廷都鼓勵的，根本沒有去私通的理由。如果蘇三娘想要再嫁，不會有任何阻力，她干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去私通，就為了守著胡大海少得可憐的一點家財嗎？真大可不必。
所以蘇智魚一家都是堅定地相信，他們胡家就是想吃了絕戶，還要把惡名往蘇家身上扣。
長得不美，想得倒挺美。
一路走，蘇大郎就一路憋著氣。
年輕的族人們已經(jīng)在路上聽蘇老頭講了事情的始末，一個個都紅了眼，攥緊了拳頭。只是他們畢竟不是族長的家里人，不可能擅自出頭做主，這件事打算要鬧到什么地步，還得問族長。
若只是為蘇三娘出口氣，以后還是要繼續(xù)靠著那邊的田地過活，那么事情就不能完全做絕；若不打算在胡家村過了，那點子田地家當(dāng)也不打算要了，那么他們就來個大的，把胡家給砸了！
蘇老頭沉吟了半晌，恨恨道：“不過了，砸！”
“好?。?！”一群人大喊。
……
……
“哎呀阿娘哎！蘇大郎帶著人過來啦！”一群人浩浩蕩蕩進了胡家村時，天早已大亮。
“這么多人，這是要整大的啦！”
“快點兒跑，一會沒好位置站了！”
“娘希匹，噶是帶勁哦！我早說了有兄弟的女人不能隨便欺！胡大江這莽漢?！?p> 有剛起床聽到了動靜打算去胡家看熱鬧的村民看見了一群人，興奮地就差跳起來了。各個奔走相告，喊著關(guān)系好的快來一起去看熱鬧，那行動迅速的更是直接追著隊伍就上去了。
今天凌晨胡大海家發(fā)生的事情早已經(jīng)在村里頭傳開，平日里哪家哪戶來了位客人都能引起整村的議論和圍觀，更別說今天這么勁爆的大事了。大家早就已經(jīng)聚在胡家院子里看熱鬧了。
其實蘇三娘有沒有偷人，大部分人都心里明鏡似的，但這種事兒，人人都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反正他們只管看熱鬧就是。
此時胡家的族長已經(jīng)被人請來了，正站在胡大海的小院里，黑著一張臉看著被堵了嘴捆在了一邊的一男一女。
男的是村里出了名的二流子，已經(jīng)被打得滿頭包。
他因為前兩年在鎮(zhèn)上賭錢把自己的老婆孩子都給賣了，后來仍然還不上輸?shù)舻馁€資，被賭場的打手打折了一條腿，從此就變成了坡腳。
而女的當(dāng)然是蘇三娘了，只見她此刻左右臉都紅腫著，顯然被扇得不輕，頭發(fā)散亂，嘴里還塞了一把骯臟的破布頭，屋里還有嬰兒的撕心裂肺的哭聲不斷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