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連著安生了好幾日,可面上平靜,私下的風波卻接踵而至,一一不少。
皇帝龍體受驚一事未得消減,連著幾日都未能安眠,上朝之時還用上了帷幕遮擋,雖說是身體不適而不愿示人,可那眼底青黑,當她前去慰問時,是看見了的。
不用多想,也知是那樁事招惹。
除此,老僧死于皇宮佛堂一事至今未有眉目,雖靈隱寺非高門貴族,可終究是民間威望甚重的靈寺。若是如此長久下去,不能給僧人們個交代,在民間掀起何等風波,失了天子威望,倒也說不定。
李見姝垂了垂眸,竭力去想腦海中有線索之物,可卻始終沒個頭緒。
闔目之時,在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的,卻是那日有著些許異樣擾動的竹林。
這是她唯一想到的不對勁的地方,也是這樁命事能否做個了結(jié)的一線希望。
而臨淵宮那邊,那人這幾日像是也不知在忙些什么,都沒來找她了,李見姝莫名覺得心頭有些悶悶的。
在這之前,她還未曾有過這種感受。
......
“侯爺,淮漸今早來信,昨夜有人暗中派死士來殺害云姑娘,現(xiàn)已解決掉,云姑娘已被移至長安浣衣巷,安然無恙。”古玉道,定定地站在一旁,作揖說道。
淮漸是侯爺?shù)氖窒?,起初古玉對侯爺讓淮漸去西涼暗中保護一女子這事頗為不解,明明也無甚事。
現(xiàn)下卻是對自家侯爺?shù)纳駲C妙算不得不服,仿佛早就猜到了一樣。
風華絕代,年少封侯,話本子里頭也不敢這么寫呀。
初行川不語,揉了揉眉心。
淺嘗一口杯中茶,抿了抿唇,清冷如寒玉。
這幾日,他忙著調(diào)查這些事,想著在回京前解決好,都未好生休息。
旁側(cè)的鄔越聽到了,心中感激萬分,不禁染紅了眼眶,正欲磕頭謝恩,被旁側(cè)的古玉一把拉住。
“侯爺不喜?!惫庞竦?,止住了他的動作。
鄔越便停住了,不住地連聲道謝,心中更是無限的崇敬。
“侯爺,淮漸說,那些人欲殺云姑娘時,提及了梁丞相?!惫庞裱a道:“西涼梁丞相?!?p> 聞及,初行川頓了片刻,捏著茶盞的指尖泛了白,眸中寒光乍現(xiàn),狠戾而淡然。
他當然知道。
十五年前隋平一戰(zhàn),西涼與拓跋合力攻打京城便是這人提的主意。
家破人亡,初府喪侯,母子相依,冷眼欺凌。
全都拜他所賜。
原想著讓他痛苦地慢慢死去,如今看來,倒是不必了。
“收拾下?!彼馈?p> 古玉、拂白和鄔越不明所以地轉(zhuǎn)頭看著自家侯爺,等著吩咐,卻見他笑得肆意冷然,眸底盡是寒意。
“殺個丞相。”
......
當日,天還未黑完時,李昱便早早地入塌歇息了,畢竟要辦事,還必須得養(yǎng)足精力。
黑暗中,她緩緩睜開了眼,抬眸看向雕花窗外邊黑蒙蒙卻已微微現(xiàn)出幾絲亮色的天,抬手覆在了眸上片刻,打了個呵欠,才懶懶地從被窩中起來。
她未亮起燈盞,靜坐在床邊片刻,待天色又亮了幾分,才起身向著木窗緩緩走去。
“砰—”
木窗忽然一下打開,在這靜默的時分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李昱愣了愣,不過倒是省了她接下來的動作。
一切都與那晚出奇地相似,時間對得上,就連木窗開的時間也應得上。
李昱抬眸對著窗外看去,卻是在看到外頭細雨的一瞬間怔了怔,下一秒就伸出手去探了探木窗的外側(cè)。
未有半點濕。
長安的細雨天極少有風,即使有風,那也是微弱的輕風,而不應是這等能吹開關好的木窗的大風。
就算有,細雨受風向著木窗的吹拂,也應沾染到木窗幾分。
而這木窗,卻是干的,未曾染了濕氣。
如此只能說明,方才使這木窗開的不是風。
而是,有人。
李昱猛地抬眸,果不其然,紫竹林那熟悉的一處正輕輕晃動,嘩聲傳入耳中。
而只有那一處,其他的竹竿皆是無比安生,動都未動分毫。
悉悉索索間,她看見有一抹黑影,悄然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里,又靜靜地消失。
目的顯然,引她出去。
李昱未語,既是如此,那她也無法安坐如局外人,拿起桌上靜躺著的朔月,就跳窗出去了。
緩步向著紫竹林那處擾動走去。
歲安宮雖是皇帝賜名,這宮邸位置卻是她自己選的。在皇宮正西最偏的地方,臨著一大片紫竹林,若非何特殊情況,都是沒人會來的。
她喜清靜,不愛太過喧嘩之地。再者,宮中嬪妃雖面上和善互謙,背地里的模樣誰又能說得準。她不喜那些虛偽假善之人,偏僻一點,也能遠而敬之,于她自身,也是行了個方便。
靠近之時,那處竹林又是一陣擾動,在這四下寂靜一片的夜里,顯得格外突兀。
李昱抬眸望去,果不其然,那幾支細竹后,有著一片黑影。
她都未掩飾自己的步履行跡,自是引她出來,也沒必要作出何隱秘姿態(tài)。
徑直撥開細竹,走了進去。
那人正負身而立,背對著她。身形并不高大,也不強壯,與她差不多的身形,骨架也是不甚大,著一身夜行黑衣,頭戴黑紗斗笠,身姿挺拔,脊梁挺得筆直。
背影蕭蕭肅肅,卻又給人種莫名的威嚴肅然,背對著,似是知來人是她,未動分毫,靜默而冷然。
李昱挑了挑眉,伸出手,卻在正要接近那人后頸時,正面迎來一記手刀,出手快得她都未來得及反應,而其中蘊著的內(nèi)力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這人功力比她高,甚至于遠在她之上。
李昱頓了頓,被打了一下,白皙的手背紅了一片,微微的痛感蔓延開來,卻見迎面又是一個手劈。
側(cè)身避開了,李昱輕皺了皺眉,心中幾分疑惑,那人卻是步步緊逼,未見刀劍寒光,掌風卻是十分凌厲,力度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若是落在身上,雖是不會傷及性命,但也夠疼個好幾天都不消的。
仰身彎腰避開,卻見那人又是一個側(cè)腿踢對著她踢來,不給她停歇下來的機會。
李昱翻身躍起,堪堪躲過了這一下,在空中向著她的斗笠,便是一踢,欲一睹是誰,那人卻是伏地而過,輕松避開。
一只手從后面牢牢抓住了李昱的左肩,用力一提,李昱借著那人的勁在空中翻了個跟頭,躲開了她的束縛,一手對著她的掌心,蘊了內(nèi)力便是一擊。
那人手冰涼,斗笠掩下了她的面容,教人看不清神色,堪堪受下了這一擊,未作任何回斗,似是愣了愣,便飛身越過了她,欲向著竹林一處空暇跑去。
李昱挑眉,隨手石桌上捻起幾塊碎石,對著竹枝盡數(shù)擲了出去,力道狠戾,三四棵細竹應聲倒地,掩住了那處空暇,一時間,沒了出路。
“你是何人。”李昱冷聲道,唇畔噙著一抹笑,只是那笑意未及眼底,一片冰霜寒意。
那人未回應她,負手而立。
竹林中一片默然,只聽得到輕風吹過耳畔的聲響和細雨綿綿聲。
有那么一瞬間,場面竟覺得有些恍然。
那人不語,只透過斗笠上的黑紗看著她,靜謐得倒沒了方才劍拔弩張的模樣。
見她愣神之際,衣袖下的匕首卻在悄然閃著寒光。
突然之間,那人飛身而來,向著李昱,伸出了手,作攻擊狀,是方才掌風擊她時一樣的模樣,黑色衣袂在空中微微飄揚。
下意識地,李昱躲閃了下,手持匕首刺進了她的肩膀,聽得見刀刺進皮肉里的聲音。
卻見她未動分毫,仍那般姿態(tài),掌風擊向了后頭倒下來的一根粗壯紫竹,剎那間裂成了好幾根,落在地上發(fā)出巨大的聲響。
李昱愣住了,方才,她聽見了女子痛得悶哼的聲音。
原來,那掌并不是要擊在她身上。
那人身上淡淡的藥香傳來,苦苦的,卻莫名好聞。
“你...”李昱話未說完,卻是被推了開,踉蹌了幾步穩(wěn)住了身形。
待再轉(zhuǎn)身時,卻見那黑衣人向著竹林中一處縫隙跑去。
她在后頭追著,跟著跑出了紫竹林。
紫竹林偌大,種滿了竹子,她幼時還多次在這地迷路,失了方向??蛇@女子卻是十分熟捻的樣子,對這里的路線清楚得很,都未多繞什么冤路,就跑到了宮墻邊。
這是皇宮最西邊的一處竹林后的宮墻,因地狹得緊,就是倒了幾根竹才騰出來的地兒,都沒侍衛(wèi)守著。
李昱出去玩樂,有時見南邊宮墻實在太高了,心中煩悶,也翻這個墻偷偷進來。
除卻她,應是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的,就連李景行,也不知道。
可是,她是如何得知。
李昱輕皺了皺眉,看來進宮鬧事,背后功課倒是做得足得很。
見那人輕松躍了過去,李昱也緊跟其后,翻身行過。
黑衣人武功不低,若是有心甩開她,是極容易的,如此與她保持著一段距離,卻又讓她能跟得上自己,應是有何目的。
應是,想帶著她去什么地方。
天色已亮了幾分,雖仍霧蒙蒙的,但細看,倒也是看得清那人的步子。
再者,聽聲辨位也是李昱的拿手。
還未到做生意的時間,街上門店緊閉,除了一兩個風情門店仍開著燈盞,留著門來招待那些客人,便也沒什么亮色了。
跟著她出了宮,又是左拐右拐,進了一處偏僻小巷。
這小巷極偏僻,她作為人們口中的長安小魔王,逛遍了街街巷巷,卻對此處,有點陌生之感。
卻見前頭那人進了拐角處的一個木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