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前途與抉擇
“一聲不吭就跑出去?可知禮教?!”
“欲出門,先喚父母?!?p> “你可知禮?”
“孩兒知禮……”
啪——顧和珍這次看透了兒子的伎倆,一尺入魂,鞭辟入里。
“咳咳,”受完家法,那個怪老頭就要開腔了,“小兒,到爺爺這來。”
“您不會打我吧?!?p> “不會……就是有點疼?!睕]等浩天反應(yīng)過來,怪老頭的手上竟生出一個若隱若現(xiàn),若即若離的長臂,眨眼間便捏住了腦門。沒等到自己叫出聲來,整個人被這只假手固定住了。目光所及,只有這張怪老頭的臉。而在神智中,卻知覺有人看光了自己內(nèi)心深處。老頭的臉色先是喜悅,再是奇怪,最后是冷漠,甚至有些敵意,莫說主廳里的其他人,連無法控制自己的浩天都緊張起來——這老頭是要把我在這殺了嗎?
殺那倒不至于。老頭猙獰的面龐逐漸緩和下來,像是虛脫了一般,差點癱在椅子上,不過人越老越逞強,強撐著身子,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好了,承天,你送送我吧?!?p> 一路上,怪老頭沉默不語,直到到了一處大宅。門匾上燙金大字:“桃李天下”,門牌上書:“國姓長氏”。
“長伯,有什么便說吧。我……我和夫人會想辦法的?!?p> “福禍相依,我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該如何演說呢?”
“您就照最壞的結(jié)果說吧?!?p> “空靈有內(nèi)生、外生、寄生之分。雙生空靈我已多年未見,但不是什么稀奇之事;但你小兒的空靈,有一個是外生空靈?!?p> “學生還不曾研究過?!?p> 怪老頭不以為意地笑著說:“你是瞧病的大夫,靈修與神修可不是你的本行。話說回來,寄生與外生,我一時沒法分辨。所謂寄生空靈是邪靈脫身,妄圖奪取筑基更強的空靈界,而這外生空靈是從外物上借來的。”
“借來的?您是說那靈晶石?”
怪老頭點了點頭:“外生空靈說起來不是什么稀奇之物,但多年來我卻只是聽聞,有些寄生的邪靈為了討個活路,也經(jīng)常假稱是外生空靈。真真假假呀……”
“那……老師用神識看見了什么?”
“挺和睦的地方,不像是強奪的寄靈。但周宇形設(shè)已經(jīng)不像是今人之事,倒像是外方之人所為?!?p> “還望老師細說?!?p> “張承天,你是覺著老師會留些什么嗎?那你可要失望了。你老師我呀,只是才疏學淺,不能傳道授業(yè)解惑啊。你回吧。此事,唯有請靈祖長門來辨識一二了。”
“這……要是撐不住,那我兒可就……”
長伯重重拍了張二郎的肩:“若是命中有此一劫,一個癡兒總比瘋?cè)撕玫枚唷0V兒,成不了大才,還能過活不了自己?”
“可是……”
“你已經(jīng)有個義兒了,承天,人各有命,莫要太過執(zhí)著。再者說,若是能得靈祖真?zhèn)?,也是,靈宗之幸事。此中利害,自己思索吧?!遍L伯把靈宗二字咬得格外重,像是要把這二字刻進張二郎的心里。
“學生,知道了?!?p> 長門肉身全部死后,與他有染的一些普通女人為了過活,形成了一個以長門為核心的薩滿教,沒想到,已經(jīng)成神的長門靈神不滅,還給自己塑了靈身,長門薩滿教竟然有了傳承下的基礎(chǔ)。長門建立了北域的政治、宗門、宗教體系,各種祭祀,不管是祭祖、祭神、祭靈都少不了祭奠長門。而祭祀之后,無處不在的長門總是靈身降世,有時候只是憑空閃現(xiàn)一下,可有時候總能降些福澤。
于是乎,幾千年之后,從西邊的坤域,到東邊的玄域;從北邊的天域,到南部的黃域,竟然出現(xiàn)了一個覆蓋廣闊的統(tǒng)一宗教。話又說回來,雖然長門還活著,但對于人間之事已經(jīng)沒有什么眷戀的,既談不上福澤后輩,也說不上心系蒼生。逍遙似神仙,可真要成了神仙,便已然無欲無求,很多時候就只是例行公事。
既然長門不再關(guān)心人間之事,人間事便交予人間處理。長門降世的儀式便有了教別、國別之爭。而在平安國內(nèi),作為長門的子孫,長門降世的儀式竟然被外人所控制,真是令人唏噓。這些自稱是“嫁給長門的女人”,總有些坑蒙拐騙的意味在里面。
不過近些年,在各大宗門的授意下,越來越多的學院開始公開抨擊長門薩滿不過是淫祀罷了。淫祀,一方面是鋪張浪費,一個降世祭壇會比宗門祭祖還要浪費的多;另一方面,是切切實實的淫穢,現(xiàn)世講究長袍蔽衣,這些淫祀的巫女們恨不得裸身出場。
四大宗,各學院是什么?是尊親貴人,是文明人,祭祖這么正式的場合,一群妖媚的野蠻人大跳艷舞,讓人怎么看。所以,降世祭壇會從來都是生人勿進,完了之后再大大方方地公開祭祖。
但到自家的事情上,兩口子也是拿不定主意。眼見著沒幾天,這小子就已經(jīng)性情大變,保不準以后要出什么岔子,可是這降世祭壇會再怎么樣都是大事。往小了說,總得問過道臺,最起碼要花錢籌備吧;往大了說,小門小戶自己辦降世會,把本家放在哪里。
“所以,敢問司禮卿有什么折衷的辦法,畢竟也只是請我祖長門瞧瞧病,不是什么大的祭祖儀式。”
圓桌那頭坐的那位打扮妖媚的的女子便是映川府的長門薩滿教司禮卿,通俗點就是管理整個教區(qū)祭祀相關(guān)人員和事宜的人。不過這位司禮卿神態(tài)嬌媚,卻不落俗塵,體態(tài)妖嬈,卻不逾淫念,和旁人口中的**大相徑庭。
“折衷的辦法是沒有的,不過,過后有一個禮會,若是閣下愿意的,倒是可以聽我一說?!?p> “閣下請講?!?p> “過幾日,在映川府有一場神修的禮會?!?p> 張二郎臉色煞白,已經(jīng)有了退縮之意:“司禮卿,我這小兒還不滿六歲,我們都清楚這禮會可不是這等學徒能承受得了的?!?p> 司禮卿不以為意:“受不受得了是你的事,你要是能請動你們本家,公開,專地給你家小兒開場祭壇會,那我們教會可真就承了您的大恩了?!?p> 張二郎嘴角不經(jīng)意間已經(jīng)抽抽了幾下,額頭竟然淌下了幾顆汗珠。
司禮卿輕笑:“怎么,張醫(yī)師,這半山腰的地方,我想也熱不到那里去吧?這禮會的事,您不想來便不來吧,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實在不行等到今年祭祖的時候,您再跟本家通通氣也行?!?p> 張二郎已經(jīng)起身了:“煩請司禮卿先知曉此事,有所預(yù)備,我得回去跟夫人和小兒商量商量。”
卻說在張醫(yī)師的家院里,小浩天已經(jīng)被關(guān)在廂房有段時間了。因為房間被下了禁制,一有點風吹草動,只怕后院那幾個大個子就要上來圍住自己了。
說來也怪,小浩天也是在街上見過滿身橫肉的彪形大漢,那些人就算說不上粗魯,那也是透著股蠻橫勁??墒羌依镞@幾個大個子卻特別溫順,雖然看起來木訥,但干起活來又勤快又輕松,而且爹爹對這幾個大個子格外信任。就是長得跟人不太像,也說不上來哪里不像,就是感覺少了些什么。
今天的午飯依然按時送了過來,那個慈眉善目的大個子依然溫順馴服的樣子,也不多說話,也沒有交代什么事情,放下飯就走了。
就開門這么一段時間,小浩天的耳朵卻被什么勾引住了,沒察覺自己動了幾下。好像有其他人進來了。他開門,大個子就過來了,詢問有人跟過來過嗎,大個子木訥地搖頭。奇了怪了,難不成是自己這幾天事情鬧得神經(jīng)過敏?
正刨了一口飯,就看見廂房書桌旁坐著一個白高帽,一身黑紅色長禮服的白面妖人,還是一樣的掩面折扇,就那樣靜靜地,妖嬈地看著自己。
小浩天剛想喊出聲,就只覺渾身無力,仰頭癱倒在床上。
“小天!小天!你在哪?”剛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海諾就急不及待地尋找小孩。然而不遠處,小孩已經(jīng)拿著匕首,死死盯著眼前那個妖人。完蛋,這東西是要寄生嗎?
小孩用匕首,自己怎么能沒有趁手的兵器,趕忙靈幻出一把魚叉出來,人我是沒插過,但魚我是叉過不少,死人妖還想在我這興風作浪,呸。
說時遲那時快,海諾舉著魚叉三步并兩步,連戳三下,一下刺頭,一下叉腰,再一下戳大腿。那妖人全躲了過去,沒有廢多少力氣,飄飄然地退了幾步。
“我說大叔,能不能不要這么激動?!?p> “小天,你往我身后站?!焙VZ一手把孩子護在身后,又是舉著魚叉往前挺了挺,“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你得知道,這是我們的地界,我隨時都可以靈幻出更厲害的兵器。你不要不知好歹,速速束手就擒,勿謂言之不預(yù)也?!?p> “好一個勿謂言之不預(yù)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