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六家“資本”中,劉閑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竇家。
就算是遠(yuǎn)支,這個家族也是自呂氏家族之后,大漢第二顯赫的外戚世家,顯赫到竇太皇太后甚至都壓了漢武帝好多年,直到竇太后去世,秦皇漢武的劉徹這才大展拳腳,打得匈奴抱頭痛哭,打出了大漢風(fēng)采,推恩令奪爵遷豪強(qiáng)等一系列措施,為后世王朝留下了無數(shù)寶貴的先河經(jīng)驗(yàn)。
真是竇家支持皇太子劉啟滅自己的口,那事情就麻煩了!就和劉閑沒辦法把皇太子劉啟滅了那樣,他還能把竇皇后砍了?尤其是漢文帝再賢明,也架不住天天枕頭風(fēng)吧!
可是人家都出招了,劉閑也不能當(dāng)二百五裝不知道,等著人家第二次把刀子砍在自己脖頸子,于是第二天凌晨,劉閑難得起了個大早,又是他拉轟的大奔車隊,帶著賬本就直奔著位于城北的北軍屯營而去。
昨天這赫赫有名的大奔車隊都混出名頭來了,今個居然連盤查都不用,車前把漢文帝給的符節(jié)一插,到了軍營前,大門直接拉開,就放劉閑一行人進(jìn)了去。
車上不止劉閑心事重重,這一次,賈誼的神色也凝重了起來,同樣一路無話的低著頭,看進(jìn)了大營,賈誼這才忽然抬起了臉。
“吳太子,若真是竇家做的,您會怎么辦?”
“怎么辦?趕緊想辦法跑路,逃回吳國唄!”
得罪一個皇太子已經(jīng)滿頭包了,再得罪個竇皇后!劉閑已經(jīng)滿嘴發(fā)苦了,隨口答道,他甚至沒注意賈誼稱呼從套近乎的老師,又變成了吳太子這一正式稱呼。
“賈生,若是竇氏做的,你又會怎么辦?”
“向陛下彈劾竇氏!”
“若是皇太子讓竇氏做的?”
“那殿下就不是個仁君,不是個儒者,是個偽君子!”
惡狠狠的,賈誼連續(xù)叫罵了好幾句,不過終究也沒說出個怎么做來,聽得劉閑又是禁不住嗤之以鼻。
“為人君者,又有幾個是真君子!”
看著劉閑搖頭哂笑,賈誼的叫罵發(fā)泄也跟著戛然而止,不過沉默了一會兒,他忽然又是聲音有些底氣不足,猶豫著再一次說了出來。
“或許,天下不需要那么多人君!”
“你是說天下不需要分封那么多諸侯國吧!”
被劉閑忽然搶問,問的賈誼又是瞬間止聲,可是他卻沒有反駁,劉閑也壓根沒生氣,畢竟他是穿越來的,又不是從小到大在劉濞吳國長大的吳國利益堅定支持者,或者叫花著吳國錢的白眼狼。
“我還是認(rèn)為,分封諸侯國是正確的,太祖開國,天下對大漢的認(rèn)可程度不高,如果各處叛亂皆從中央發(fā)兵平叛,代價太高,而且轉(zhuǎn)戰(zhàn)千里,輜重運(yùn)輸靡費(fèi)數(shù)不勝數(shù),民眾又得被壓垮了,諸侯王鎮(zhèn)守地方,處置叛亂,不必事事奏請長安,行政軍事效率都極高,雖然陛下仁德,可是諸侯王在其中,也是功不可沒!”
“但是現(xiàn)在......”
的確,異姓諸侯王的威脅被漢高祖劉邦處理完之后,現(xiàn)在同姓遠(yuǎn)枝諸侯王的威脅又上來了,梁國為什么是重地,就因?yàn)檫@兒是漢庭防御東面那一群太祖那一輩遠(yuǎn)親造反進(jìn)攻長安的前沿陣地,嗯,車上在坐的某人就是其中之一。
不過劉閑依舊振振有詞。
“就算現(xiàn)在,這些諸侯國也是有意義的,甚至不止同姓諸侯,我覺得都可以再封一些異姓諸侯了,只不過現(xiàn)在封國的位置有些不對而已。大周開國封的那些諸侯,和我朝現(xiàn)在封的那些諸侯最根本的不同,你知道是哪兒嗎?”
最根本的不同!
要是后世,這一番話完全就是閑嘮嗑吹牛嗶,可是在如今信息缺乏,就連帝國都是新的,皇帝還不到百年歷史的大漢,賈誼的心臟聽的卻是禁不住重重抽動了一下,他急促的問到。
“是什么?”
剛想顯唄,可是八輛四個“司機(jī)駕駛”的大奔車隊前方,忽然傳來一陣喧囂,聽得劉閑心頭一緊,不等車停穩(wěn),就急促的跳下馬車去,也顧不得追問了,賈誼緊隨其后。
果然是扣押六家的那一座空屯營出事兒了,而且,恰好是竇家分配的那一片營區(qū),一大群六家子弟,奴仆全都圍攏在了那里。
“吳國太子到!都讓開!讓開!”
前面,周亞夫夏侯捷兩個莽夫開路,對人群連撥弄帶推搡的,只不過相比于其它被羈押的家族,竇家還真就多出一份底氣,眼看著劉閑往里擠,忽然有人竟然撿起地上的泥土狠狠扔了過去,砰的一下,正好砸在了劉閑后背上,砸在負(fù)荊請罪砸出來的傷痕上,疼得他一咧嘴。
“吾等好心借錢給汝,汝竟然反咬一口,小人!”
“皇后娘娘會為吾等做主,你就等死吧!”
“乃翁的,一群放高利貸,吸血印子錢的,還敢在我家主公面前囂張!”
看得勃然大怒,雖然不趕車了,可周亞夫幾個還是習(xí)慣性把鞭子帶在身上,眼看劉閑后背見紅了,他們是輪著鞭子,對附近人群一陣噼里啪啦抽。
別說,這一招還真好使,就算腰里金銀滿兜,動不動高買低賣,拉人閨女老婆抵賬的高利貸們也架不住鞭子抽打,當(dāng)即被抽的嗷嗷直叫喚,掉頭就跑,剛剛擁擠的人群一下子就散開了。
劉閑是終于擠進(jìn)了那間屋子,可是進(jìn)去那一剎那,他又是后悔了,后背都冰涼的直發(fā)毛。
就算有過最壞的打算,真看到一屋子十一二個人,全都吊死在房梁上,舌頭吐的老長,滿臉鐵青的模樣,依舊足以讓膽小鬼當(dāng)場嚇尿了。
也幸虧在河邊,親眼看過爆頭,劉閑晃悠兩下才堅持下來。
“抓個人來,問問這是竇家那一戶!”
又是周亞夫大步流星奔了出去,雖然被鞭子抽了出去,可不少竇家人還在附近看熱鬧,眼看著個壯漢奔來,嚇得那些人又撒腿就跑,結(jié)果一老頭腿腳不靈光,沒跑兩步,就被周亞夫拎了回來,直接猶如拎小雞仔那樣拽回了吊死鬼棚屋中。
“太子有話問你!”
把老干巴材火往地上一扔,周亞夫兇神惡煞的就叫嚷起來。
“你是誰?”
本來還想維持點(diǎn)傲氣,可是看周亞夫王建夏侯捷樊飆這劉閑麾下四大金剛一人一條馬鞭子,竇家老頭禁不住激靈靈的哆嗦了下,終于抱拳重重一作揖。
“老夫竇得,觀津竇氏三房族老,拜見吳國太子!”
“孤再問你,這死的是什么人?”
“回太子,他們是...,我觀津竇氏五房全家,他...,他是家主竇甯!”
這個人名,又讓劉閑氣得一咧嘴,昨天對賬本,帶著狗腿子找召谷離收賬,把他長女召雪收走的,正是這竇甯!
好家伙,線索到這兒一鍋端了!一個知情者都沒留下!眼看著吊在上面直吐舌頭的竇家五房,在劉閑眼里似乎又活過來了那樣,搖晃著大舌頭對著自己做著鬼臉,唱著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氣得劉閑嘴角都直抽,又是狠狠一揮巴掌!
“全都放下來!”
心頭暗叫著晦氣,周亞夫幾個又是一起動手,可是剛拖著都硬了的竇甯要放下放,低頭惱火的劉閑又是中了邪似得一聲大喝。
“等會!”
“太子!”
“主公,怎么了?”
“這竇甯一家是被人謀殺滅口的!都給孤出去!”
在劉閑氣急敗壞的叫嚷中,拖著傻大個的周亞夫其他人,又是亂七八糟的向外趕,可是走到門口回頭又一看,劉閑再一次泄氣的一拍大腿。
“定下,用不著了!”
從門口向低矮的軍營土坯屋子里看去,早已經(jīng)踩了一地腳印,各種樣子的都有,哪兒還能辨別是兇手腳印。
“老師,您究竟怎么了?如何就說這竇甯一家是被謀害的!”
“人上吊,肛門失禁,屎尿齊留,你看看這木樁材火倒了一地,可上面有多少污漬,這些臟東西卻集中在窗口,那兒才是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
“而且人活著時候,血液流動,被繩索勒捆就會形成瘀痕,死亡之后血液凝固靜止,就算形成瘀痕顏色也要淺的多,你再看那竇甯脖子上,是不是兩道淚痕,一道淺的是現(xiàn)在吊著的,一道深的,才是真正勒死他的痕跡!”
“嘶~~~”
老師沒白叫,劉閑后世看都市頻道奇案錄里的知識,又教給賈誼了,不僅僅他,周亞夫,蕭娘子他們看了無不是嘖嘖稱奇,片刻后,周亞夫怒吼聲又好像雷鳴那樣,猛地揪住了竇得老頭子的衣領(lǐng)子,扯著他到了面前,暴怒的嚷嚷道。
“你們這些混賬東西,竟然謀殺了竇甯一家滅口!”
嘩啦啦的騷味中,老家伙褲襠也禁不住濕了,滿是悲催,他不住地擺著手否決道。
“老朽等人是同族??!又怎么會去謀害同族一家呢!”
“喂,大胡子,老家伙自己都沒剩下幾口氣了,他能殺誰?應(yīng)該將竇氏全族的男丁都抓起來,詢問一番!”
難得蕭娘子聰明一把!可也沒多聰明多少,不過現(xiàn)場在劉閑來之前就被破壞掉了,他也沒什么辦法,干脆也沒管,任由著這幫家伙吵吵把火的去抓人去了。
.........
審問時候,劉閑倒是又展示出了個新技巧,直接騰出來十間空的軍營營房,每抓來一個竇家人,就分別投入任意一間營房,單獨(dú)詢問,一個很有意思的招供內(nèi)容就出來了,竇家?guī)追慨?dāng)家那幾個,無一不是否認(rèn)有過聚集,就說被抓進(jìn)來恐懼,干脆分房睡覺去了,可是那些年幼的小字輩,則是多招供,被抓進(jìn)來之后,竇家各房都有一次串聯(lián),甚至竇家還和巴氏等聯(lián)絡(luò)過。
誰在說謊,一眼就能看了出來。
但是,就算那些小字輩也都說的差不多口徑,串聯(lián)商議對策之后,各方就都返回各自分的營房休息睡覺去了,有幾個是親眼所見竇甯家三人回了位于軍營一角的營房中。
現(xiàn)在頗為后悔,沒把《大宋提刑官》和《柯南》多看兩遍,現(xiàn)在除了判斷出個他殺之外,十幾具都硬了的尸體上,劉閑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更多訊息了!
“老師,應(yīng)該不是竇氏族內(nèi)或者其它任意一家所為!”
“何解?”
這時候,賈誼卻又是拱了拱手,聽得劉閑眉頭一挑,又是扭回了身,愕然問道。
“元芳,你怎么看?”
“老師,能把竇家五房全都聚攏在窗戶附近,肯定是他們格外信任的人,其它五族就全部可以排除,他們都是競爭對手,不可能讓竇甯那么信任!可竇家奴仆已經(jīng)被另外關(guān)起來了,能同時縊殺竇氏五房這么多人,還不發(fā)出太大聲音都,至少得二十幾個壯年,可竇家每一房壯年男丁就那么幾個,要是聚齊了,人多嘴雜,終究能問出蛛絲馬跡,但是經(jīng)過盤問,絲毫問題都沒發(fā)現(xiàn),學(xué)生還刻意嚇唬了幾個竇氏成員,謊稱已經(jīng)有人招供,就是他們謀殺了竇甯,盡管嚇得面如土色痛哭流涕,可也沒人承認(rèn)!”
不愧是大漢高質(zhì)量男性,背著手,賈誼分析的頭頭是道,旋即,他又是凝重的皺起眉頭。
“這么看!疑犯最可能的只有這北軍中人!”
“王建,你去找中尉王忌將軍,盡量調(diào)查一下昨晚巡邏情況,何人曾經(jīng)沒有命令靠近過抄家營!”
“明白了!棒子,你們仨跟我走!”
聽著劉閑的命令,王建招呼一聲,四人又上了大奔,登著腳蹬子就奔了出去,而面面相覷的也坐在了大奔中間兩排座椅正對面,沉默了許久,劉閑和賈誼卻是幾乎同時重重松了一口氣。
雖然現(xiàn)在還沒確定結(jié)果,但是竇皇后以及竇家兩位侯爺?shù)南右?,多半被排除掉了?p> 功臣派剛剛誅殺諸呂才十幾年,無論如何都不會允許第二個外戚染指北軍,竇家宗家也識趣兒的離軍隊遠(yuǎn)遠(yuǎn)的,直到漢景帝時期,外戚才稍稍重新抬頭起來,就算那時候,魏其后竇嬰也是調(diào)集的,齊,趙,梁國部隊駐扎的滎陽,精銳北軍還是在某個周老二手中!
竇皇后一系沒了嫌疑,劉閑卸下塊擔(dān)子的同時,牽扯到皇太子劉啟的可能性也少了些,讓賈誼去了塊心病。
“下面怎么辦,老師?”
“走一步查一步唄!”
至少現(xiàn)在,竇皇后連北軍一兵一卒也調(diào)集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