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一句小說里提出來的話,最后卻成了眾口儈制,甚至被當(dāng)成古話流傳的一句經(jīng)典。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陛下明鑒??!自南吳太子折騰過后,臨西六坊,坊坊凋零,鋪面關(guān)張,百工無安身養(yǎng)己之所,良商無販賣之席,長安粟米鹽油一日三漲,百姓苦不堪言!此子分明是包藏禍心,亂我朝廷!懇請陛下嚴(yán)懲于劉賢!”
連平日里公卿風(fēng)范都不要了,治粟內(nèi)史,廣平侯薛山跪在行列中央,磕頭的聲音清脆作響,滿是皺紋的老腦袋瓜子都磕青了。
現(xiàn)在這老家伙絕對算得上劉閑的第一號政敵,劉閑曝光算緡黑幕,把流行大漢商界的潛規(guī)則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等同于一個大耳光結(jié)結(jié)實實扇在了薛山老臉上。
這還不算完,算緡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是有代價的,那就是每各商都得暗地里孝敬治粟內(nèi)史一大筆,可劉閑奪了五家之財,卷進(jìn)去刀間,反手又是將長安附近市場壟斷了。
華夏人太聰明了,尤其是經(jīng)商的,更是腦袋瓜子精似鬼那樣,遇到劉閑的集團擴張地總開道,不想著如何用商路上的方法去把市場搶回來,反倒一個個提著禮物又奔了薛山的門下送禮,哭哭啼啼哭訴著劉閑不講武德,欺行霸市,欺壓得他們沒有生意可做,就要流落街頭了云云。
這幾天正好《告緡令》昭告天下,正擔(dān)心日后吃不到孝敬了,又遇到一群商人添油加醋的勸說著,什么劉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渾然沒把廣平侯您放在眼里云云,什么劉閑在背后譏諷您老人渣墳中枯骨,早晚進(jìn)土曰曰,終于把薛山氣爆了。
雙手捧著狀紙,聲音悲切得就好像受了多少年欺壓的楊白勞那樣,薛山喊的都要泣血了那樣。
而且隨著他的控訴,還真在朝臣群中引得議論紛紛個不停,三公九卿其余等人,似乎也在躍躍欲試著。
只不過聽著他的控訴,坐在宗室武將行列,劉閑卻是眼觀鼻鼻觀心,那模樣,就和快睡著了那樣。
從他燒了算緡,結(jié)果長安眾商一個給面子的都沒有開始,他就已經(jīng)知道這幫家伙不是善茬了,他們活動時候,劉閑也不是吃閑飯干等著的。
“陛下,吳太子畢竟是外藩之后,而且是宗室之尊,讓其在長安經(jīng)商亂市,與民爭利,的確是不好吧!”
跟著,一臉鐵青顏色,似乎不知道笑是什么表情的御史大夫張蒼也跟著站了出來,作為三公之二,他的出場的確是格外有重量,足以代表了相當(dāng)大一群關(guān)中列侯的態(tài)度。
可是就在這功夫,一聲狂妄的嗤笑卻是忽然從朝臣群中傳了出來,下意識,大家伙都往劉閑身上瞄了過去,可注視中,劉閑卻是絲毫沒笑出聲,反倒也露出一股子愕然神情來。
這真不是他的劇本,他的重炮又是收錢辦事兒的國舅爺,車騎將軍薄昭。
要知道今天這場朝爭明面上是長安群商在背后策動治粟內(nèi)史出頭,實際上卻還圍繞著開國功臣列侯以及宗室外戚這兩大權(quán)利集團之間的傾軋。
就算劉閑這宗室遠(yuǎn)了點,可也是姓劉的,相比于忌憚他和遠(yuǎn)在天邊的吳國,漢文帝實際上更加忌憚身邊這群跟著自己沒見過幾面的父親拎著腦袋打天下的老土匪。
他可親眼見證過這些老造反派的冷酷無情,登位那晚上,當(dāng)年曾經(jīng)跳下馬車,親手將漢惠帝劉盈抱回來的夏侯嬰又是親自請纓,“打掃皇宮”,親手將漢劉盈后人,漢少帝劉弘等兄弟五人誅殺干凈,殺得滿手血腥。
這勉強也算是為自己鋪路,誅殺政敵,掃平后患了,可接下來陳平周勃入宮,緊接著兩三個月時間,文帝的四個嫡子又是相繼暴斃,旋即文帝急急匆匆立竇氏所出庶子劉啟為皇太子,詭異的政局無不又是透露出一股子血腥來。
為了給呂氏留后路,呂后在時候,曾經(jīng)強迫劉氏諸侯王娶呂氏女為后,這些功臣為了絕后患,不僅僅弒君,甚至還威逼新君除掉自己四個兒子,作為二十四孝之一親嘗湯藥的文皇帝心中怎么可能不痛?
所以劉閑的對策,首先分散諸關(guān)內(nèi)功臣侯的凝聚力,他手底下可還有三十多個功臣之后,不吝惜錢帛,一人發(fā)了三千股回家去,旋即立馬分紅,有了股份在自己這兒,嘗到了甜頭的至少三十家列侯就不會抱成團往上沖。
然后剩余聯(lián)系不到的功臣勛貴報團時候,劉閑也和薄昭這外戚以及朝中別的諸侯勢力報團,借著漢文帝一直推行的削弱關(guān)中列侯政策,好好修理他們一番!
可是薄昭沒等開口,這跳出來的二十來歲,和自己一樣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的小年輕,實在是令劉閑一頭霧水,張望向薄昭,這人他明顯認(rèn)識,可好像也是出乎他意料,讓養(yǎng)得跟個土肥圓兒那樣的老家伙同樣是目瞪狗呆。
“王孫何故發(fā)笑?”
狂放的笑聲讓漢文帝都變了臉色,皺著眉頭喝問道,這稱呼聽得劉閑嘴角又忍不住扯了扯,怎么自己老劉家這稱號都那么怪呢?自己是河駒,換句話說小河馬!這兒又冒出來個姓王的三孫子來。
“陛下恕罪!”
也是出列拜倒在超班,可這小年輕依舊咧著嘴,一邊笑一邊解釋著。
“非王孫狂悖,實在是所見之事太過好笑,所以隱忍不??!”
“什么事兒讓你王孫笑成這樣?”
“回陛下!雖陛下仁德,但也偶有小災(zāi),沒逢災(zāi)荒,長安群商無不是趁亂哄抬物價,逼迫百姓賣兒賣女,群商收之奴婢,又損百姓而自肥,破家者不知凡幾!”
“今年,又是群商哄抬物價,張王李趙幾氏鹽鐵布粥上漲幾倍有余,吳太子立平眾議,調(diào)來貨物低價出賣,現(xiàn)在反倒被告到朝堂上與民爭利,禍亂行市,與當(dāng)年趙高指鹿為馬幾類,王孫實在才忍不住,哄笑出聲來,陛下恕罪!”
好家伙,三孫子原來是友軍,有倒是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這一頓編排聽得不管是薛山還是后站出來的張蒼都是老臉一陣紅一陣白,足足傻了片刻,治粟內(nèi)史薛山這才好像貓被踩了尾巴那樣,一個激靈蹦起來,老臉血紅,怒不可恕的咆哮道。
“竇詹事需要信口雌黃!”
“信口雌黃?同樣一石粟,就在今天,趙氏李氏依舊販?zhǔn)痪嚕鴧鞘蟽H販兩緡,乾坤朗朗,薛內(nèi)史不服,大可逐訪百姓挨個證去!”
“而且薛內(nèi)史!長安百商虛報算緡,您不究,令朝廷稅入少上千萬緡之多!如今卻為了這群奸人向揭發(fā)此惡政的吳太子發(fā)難!您是大漢的治粟內(nèi)史,還是這些奸人的治粟內(nèi)史?”
若是前面那些哄抬物價還能賴掉,這欠緡可就是朝堂上明眼所見,人盡皆知了,被這竇王孫格外尖銳的駁斥回來,老薛山那張老臉更是一陣青一陣白的,瞠目結(jié)舌,就好像要憋斷氣兒了那樣,邊上跳出來說話的御史大夫張蒼更是老臉又紅轉(zhuǎn)青,看向竇王孫的目光,好像就要一口吃了他那樣。
可劉閑心頭卻也猶如十五個吊桶打水那樣,七上八下的。
姓竇!一個小小的詹事,卻能讓文帝以姓相稱,那肯定是竇皇后家的外戚無疑了。
可自己可才和竇家結(jié)仇,把竇氏一支分支給抄了,除了那些真正有用的,竇家其它米蟲從王忌的軍營中放出來,現(xiàn)在還流落大街呢,竇家能為自己沖的這么猛?
別是有什么陰謀吧!政治這事兒最不能看表面了!
可今年災(zāi)星撞紫薇,注定是不太平了,這頭雙方對線,正對到白熱化,而捏著下巴上三率胡須,文帝也在沉吟著如何平衡局面的時候,朝堂門外,衛(wèi)尉宋昌,這個跟著文帝從代國來的老臣卻是又來湊了個熱鬧。
大步流星從朝堂外急促奔進(jìn)來,打斷了所有人的爭辯,他是急促的猛然跪下。
“陛下恕罪,云中,八百里加急!??!”
劉邦時代傳下來的規(guī)矩,也只有緊急軍情的時候,負(fù)責(zé)指揮南軍,守衛(wèi)中宮的衛(wèi)尉,才有權(quán)利打斷廷議,而且每一次打斷,又必定是軍國大事,本來還滿腹輕松,甚至有些看熱鬧般笑意的文帝,臉色瞬間嚴(yán)峻了起來。
“帶進(jìn)來!”
“帶紅翎信使!”
宦官尖銳的聲音中,軍靴踩在地板上沉重的聲音也一并響了起來,和電視劇里演的油光水滑的小鮮肉信使不同,信使愣是被兩名禁軍給拖上來的,而且他臉上,大塊大塊的爆皮就好像破爛的廣告布那樣隨著動作蕩漾著,嘴唇也已經(jīng)干裂出幾道血淋淋的大口子。
可盡管聲音嘶啞的都好像破鋸那般,可跪趴下地上,信使依舊嘶聲竭力的叫喊啟奏了起來。
“陛下,胡騎十萬,席卷云中,一部破邊墻而入雁門,另一部沿長城南下,直趨上郡,北地將軍魏漱命小人向陛下告急!”
“又來了!”
聽著信使嘶聲力竭的高喝,就連腦滿腸肥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車騎將軍薄老胖子都忍不住猛拍了下大腿,擊節(jié)而呼,聽得劉閑自己也是禁不住一機靈。
漢朝與匈奴簡直是自誕生之日起就注定不能并存的對頭克星,從漢高祖白登之圍,屈辱的不得不和親低頭,而后冒頓調(diào)戲呂后,呂雉這么個狠毒霸道的女人,卻也不得不忍辱吞聲,又派宗室女兒和親而去,一直到漢武帝開始,轟轟烈烈的大反擊,幾十萬漢家兒郎血灑草原,卻也打的不可一世的匈奴單于國四分五裂,消失在了東歐大草原上。
可現(xiàn)在不應(yīng)該屬于屈辱的和親階段嗎?怎么就叮叮咣咣干起來了,十萬匈奴騎兵,如果情報準(zhǔn)確的話,已經(jīng)屬于傾國級別的大戰(zhàn)了!
不會這么倒霉吧!因為自己的穿越,轟轟烈烈的漢匈全面戰(zhàn)爭提前開戰(zhàn)了?
“薄車騎,朝廷與匈奴,不是一貫和親和平相處嗎?”
“吳太子不知道?”
還真是愣了一下,不過想到劉閑是南面河溝子出來的,薄昭倒也沒多計較,只不過一張肥胖的老臉倒是更加激憤了,滿是惱火的說道。
“胡兒老單于冒頓故去,這匈奴人稱呼老上的長子攣鞮稽粥繼位開始,就屢年向我大漢發(fā)動侵襲!”
“去歲,陛下遣時及匈奴,愿嫁宗室女于老上,然老上不同意,要我大漢連帶著云中五原兩郡作為陪嫁,陛下不允,結(jié)果今年,這胡賊就又席卷而來了!”
“這群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
好家伙,和親,只能靠著女人來換取和平,已經(jīng)讓劉閑覺得夠屈辱了,結(jié)果現(xiàn)在竟然還是個送女人人家都不要,就要過來削你,更屈辱的境界,聽得劉閑一雙眼睛都直發(fā)直。
和后世我大萌什么軍國大事兒都得御史言官這些不懂軍事的政客跟著瞎攪和一通不同,大漢這會兒,甚至九卿都參合不上這種國家大戰(zhàn),臉色發(fā)白,猛然站起,文帝當(dāng)即宣布了散朝,旋即只有丞相灌英,剛剛被損的大蘿卜臉不紅不白的御史大夫張蒼以及幾個將軍被宦官呼喚著跟隨漢文帝去了內(nèi)朝,就連“堂堂車騎大將軍”薄昭也沒份。
漢文帝還知道自己這個舅舅是什么貨色!相比于孫子武帝還高明一點!不像漢武帝,重用自己小舅子李廣利,不知道多少漢軍平白折在了他手里。
朝臣們議論紛紛,相互散去,而薛山滿肚子不甘心,一邊走一邊眼神還猩紅的瞪著自己,輕蔑的看著他,薄昭也站起身來,一邊揉著腿,一邊還小家子氣十足的說著。
“今個竇家小子鬧場,可不是老夫不出力,收的金子可不退??!”
“陛下!”
冷不丁劉閑一個激靈沖出來,倒是嚇了老胖子一跳,就連前面正急促要和灌英商討的文帝都是一個愣神兒。
“下臣長安秋糧購入一百零七萬石,愿全部獻(xiàn)給陛下,以助軍資,擊退匈奴!”
愕然的停住了片刻,沒有理會劉閑,文帝是徑直的繼續(xù)向內(nèi)朝走去,而從地上爬起來,絲毫不顧其它朝臣還有薛山愕然的目光,對著也是不可思議的薄昭抱拳告罪一聲,劉閑腳步急促,亦是鏗鏘的直出了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