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談中達成一致,秦軍與涼晉蜀根據(jù)現(xiàn)有地盤各修城防,并由此展開了新一輪的對峙。
龍振旌與荊延臻各自率軍十萬,鎮(zhèn)守荊州六郡。南北混戰(zhàn)由此暫時落下帷幕。
七月十五到來之際,龍陽舊傷復(fù)發(fā),寒意滿身,但還是忍著胸口的劇痛,堅持著與七國主都讓本國重要官員和上萬精銳,于南疆最大的陵園——和平山將士陵園集結(jié),準備舉行第一次悼念大會。
清清風(fēng),吹雨紛紛,微微雨,吹明遠林,所以得名清明節(jié)。
天空很黑,感覺將要塌下一般,讓人喘不過氣來。
原本盡是翻新黃土的地面,如今已長滿了深綠的花草樹木,仿佛鋪上了一層深綠的毛毯一樣。剛從地下冒出的嫩草也恰好才能沒過馬蹄。南方成群結(jié)隊飛歸的新燕正銜著枝葉,啄著紅泥,辛勤地筑著巢穴。數(shù)年前種下的白樺林,也不時嘩啦作響,與風(fēng)聲交織在一起,不約而同地演奏起一曲哀傷而又凄清的悼念交響樂,令人心頭不禁悲痛起來。
悼念禮儀開始。八國各自特有的本土喪樂,輪流奏起。統(tǒng)一穿著喪服的數(shù)千將士,抬來各近千只的豬、牛、羊,緩至墳前。并有專門的人,一邊在墳頭上點燃白燭,焚上香,燒上黃紙,一邊撒下滿天飛的紙銅錢。陰雨綿綿中,氣氛顯得嚴肅而又悲涼。
龍陽帶著張禮欣,陳望,還有七國主,來到一石砌圍墓,單膝下跪。
雨依然下個不停,而且越來越大,但龍陽眾人不愿離去。
“姜王,節(jié)哀順變?!笔裢踔茏詸M輕拍著龍陽肩膀,安慰著。
“人死不能復(fù)生。但今后不可再讓將士們白白犧牲?!编嵐炜⒘韪袊@。
“一晃幾年,物是人非事事休啊。”晉公張禮辰傷懷。
如常送別七國主后,龍陽剛回到東泰行宮,便突然暈厥。待醒來,已是三日后。不想其醒來第一句話就令禮欣驚愕不已:“孤命不久矣。”
龍陽起身,立下遺囑,并對禮欣滿眼不舍:“若上天保佑,賜孤太子,取名龍煥,字昱炎,王叔攝政,若是公主,取名龍婉,王叔為王,只是苦了你?!闭f完龍陽一時哽咽。
禮欣雖是不明所以,心下卻是惴惴不安,總感覺會有事情將要發(fā)生,想對龍陽說些什么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龍陽由此一連數(shù)月不理朝政。而是打開了世代禁書。為何?緣于對徐倏的深深愧疚,說具體點的話也不僅僅如此。
在徐致陪同下,龍陽來到了陀漫寺,并單獨進門,跪拜蒲團上,身前正是了三清大師。
不料大師說出一句:“你們終于來了。”
龍陽雖是一驚,可腦海之中竟一時混沌,良久方醒:“還望大師指點迷津?!?p> “凡事自有定數(shù),二位既已相遇,該是天意所致,老朽無能為力,但有一言相問?!?p> “大師請問。”龍陽虔誠神態(tài)。
方丈不由淡笑:“人若為一己之私,而置天理于不顧,可否?”
龍陽感覺這個問題似曾相識:“人活七情六欲,短亦無悔,但合親善天常,何違之有?”
方丈聽完,閉眼凝神,久久不語。
與此同時,龍陽再次暈厥,待至醒來,便是數(shù)月前暈厥之中的場景。相遇之人,自是龍陽與龍白。與最初相遇不同的是,二人之間已似乎更加惺惺相惜,而非由于最初的互相陌生而產(chǎn)生的針尖麥芒。此刻的二人更像是一對多年的好友,不過也不足為奇,畢竟互相寄宿在對方的思想靈魂中,對互相之間的了解自是知根知底,要不然也就無所謂互融了。
只見龍白有些擔(dān)憂關(guān)懷地先問:“老古董,你想好了嗎?”
龍陽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嘆了一口氣:“若不如此,孤心何安?”
“為何不安?”
“倏兒是因曉奕而死,而此事卻又因孤而起,若不如此,一生愧疚難安。”
“那黃寧之死呢?禮欣又怎么辦?你未來的孩子又怎么辦?曉奕怎么辦?這些你都想過了嗎?尤其是你未來的孩子,你能想象嗎,一出生就沒有了父親,該是怎樣的可憐,難道你對他就沒有絲毫的愧疚嗎。”
龍陽良久未語。
“你有沒有想過,倏兒究竟想要的是什么,要是她知道你是為了她而做下如此有違天理之事,只怕她將一生不安而備受煎熬與折磨。那么你這么做的意義又何在呢?”
“你可是東姜國主,更是南疆聯(lián)盟的關(guān)鍵所在,十幾萬將士的生死難道不顧了嗎?人是注定生而有憾,可你不能再增遺憾?!?p> “謝謝你,曉煥,跟孤說這么多?!饼堦柭冻鼍眠`微笑。
“怎還如此客氣,況且我的意識告訴我,將要離開這本不屬于我的時代了,你還是對我無所拘束一些吧,也好留下一些回憶?!?p> “你為何要走?”
“我終究不屬于這里,注定要離開,而且會隨著與這個時代的事物接觸程度加深而縮短滯留時間,更何況我們?nèi)绱祟l繁接觸,南溪之戰(zhàn)還替你支配了身體那么久,已經(jīng)犯了諸多大忌了,這次見面,估計當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饼堦栆粫r哽咽,“非走不可嗎?”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有聚就有散?!?p> “那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不能了,人的一生本就只有一次,我們能夠相遇,實屬萬幸?!?p> “對了,孤還從未聽你說起過此行之目的原因。”
龍白便把自己的身世以及來龍去脈簡要地告訴了龍陽。
“那你現(xiàn)在有何想法?”
“我本以為世間之情無非小家之愛,故才曾憎惡討厭父親,如今看來,愛之種類千千萬,其表達形式更是不可勝數(shù),但只需堅信一點,那份親善之人的美,是一直存在的。有的人只要從未忘記,就真的從未消失,從未離去。”
“沒想到你尚未加冠,便已明白如此之多?!?p> “倒也不是,只是身邊總有那么一群親善之人罷了?!?p> “孤明白了,后會有期?!?p> “只怕后會無期了?!?p> 龍陽醒來,只見大師依舊閉眼凝神,久久不語。即使心中仍然作痛不已,但龍陽還是堅持向大師行告別禮,一人走出。待過門檻,不由地看了看“陀漫寺”那塊牌匾。良久后,隨腦海中的一聲“后會無期”,龍陽便與徐致一道下了山。
途中徐致不由好奇問起:“國主神色比之剛才,為何明顯神采了?”
龍陽聽完只是再次回頭看了看那塊牌匾后說:“這便是人之神奇所在”
徐致聽完也不再言語,專注扶著龍陽,隨著步伐不斷加快,不久便隱入了山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