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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諾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了。作業(yè)是在醫(yī)院做的，飯也是在醫(yī)院隨便吃了兩口，身體疲憊。
奶奶的狀況還是不好，醫(yī)生說還是不能放松觀察。晚上奶奶醒過一次，她嘴里叫著千源的名字，她沒認出來千諾。
千諾回家的時候看見千源坐在門口的樓梯上等著，大概是坐了很久了，神情都百無聊賴起來，于是開門叫他進去。
“爸叫我過來給你送東西，吃的你記得放冰箱里，其他的你自己看著辦?！鼻г凑酒鹕砭蜏蕚渥?。
千諾沒管他，徑直走回臥室換了身衣服。
等千諾從臥室里出來，見到千源還沒走。
“你真的不打算跟我說半句話是嗎？”千源說。
千諾實在沒什么力氣跟他姐友弟恭，她還記得她答應了季星河要去天臺找他，已經(jīng)沒有過多精力應付千源。
“謝謝你給我送東西，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她眼神淡漠，實在是因為疲憊。
千源冷笑了一聲，然后就打開了客廳的門。
門打開的時候，正巧撞上在外面作勢要敲門的季星河。
門里門外的兩個人同時一頓，都轉(zhuǎn)頭看向千諾。
“對面鄰居。”“我弟弟?！鼻еZ分別給兩個人介紹了對方。
他們互相點了一下頭，千源側(cè)過身走了出去。
千源出門前留了一句話，“爸說這周末讓你回那邊吃飯。”
沒來得及等千諾果斷地拒絕，千源已經(jīng)消失在了門口。
季星河站在千諾家門口，眼中閃過片刻疑惑，然后又恢復正常。
“進來吧，這家就我一個人，沒什么可避諱的，想說什么就在這兒說吧?！?p> 千諾倒了杯水，一口氣喝掉了大半杯，深深喘了兩口氣。然后她又取了個杯子，給季星河倒了一杯。
她走回客廳，把水放在了茶幾上，然后在沙發(fā)上等季星河進門。
季星河起初有一些不自然，但思考片刻后還是走了進去。
“你為什么不跟你爸媽還有弟弟住在一起？”他雖然不喜歡打探人家的私事，但是剛才聽到千諾弟弟的話，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千諾頓了片刻，心里忽然充斥著空蕩的感覺。
算了，有什么好隱瞞的，又沒人在乎……
“我跟我弟同父異母，我在五歲之前不知道我爸爸就是他爸爸?！鼻еZ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季星河想到了什么。白天在器材室門口的甬道里，那群女生的話碰巧也被他聽到了。他看了看千諾，覺得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覺。
于是發(fā)現(xiàn)這個話題可能不適合繼續(xù)，他清了清嗓子，開始說出他這一整天都想要找千諾說的話。
“昨天，你看到的那人是我爸?！奔拘呛诱f。
千諾：“我知道?！弊蛲硭f過了。
“嗯。”季星河繼續(xù)說，“我本來想著你昨晚可能會被嚇得不輕，所以上午一直想找機會跟你說點什么，但是看你今天跟那群人打架的狀態(tài)，又感覺你應該沒什么事?！?p> 不是所有女孩子都會因為半夜被陌生人敲了門而一整夜擔驚受怕的，也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可以在前一晚還被陌生的醉鬼騷擾了之后還能在第二天跟一群人打架，并且還是以一敵眾的。
千諾是這樣的女孩，好像她身體里壓根沒有正常人該有的神經(jīng)，她就像是……對世界的觸覺很微弱，極其微弱，幾乎已經(jīng)是麻木一樣。
千諾抬眼看了下季星河，眨了眨眼睛。“那既然知道我不在意，你現(xiàn)在是要跟我聊什么？”
季星河雙臂搭在腿上，兩只交叉在一起的手不自覺動了幾下。
季星河：“知道你不在意是一回事，但我該道歉是另一回事?！?p> 他收了收自己的身體，看起來顯得鄭重?！皩Σ黄?，就算你沒受驚，但是終歸打擾到你了，以后我會避免讓這種事情再發(fā)生。如果你覺得需要我做出什么補償?shù)脑?，你說，我做，讓我直接搬走也沒關系?！?p> 他口氣很淡，在這安靜到冷寂的房子里，只有千諾聽得見。
還是那樣的聲音，清澈，卻又渾濁，是十七歲少年該有的聲音，卻又不止是十七歲的樣子。
千諾本來已經(jīng)非常困乏，是在強撐著跟他聊。然而此刻聽著他說的話，她突然覺得，自己心里生出一種奇異的平靜。
踽踽獨行的冷血生物在宿命的荊棘叢里和所有敵人頭破血流地廝打過無數(shù)回合，世間萬般惡意都不足以讓它畏懼。某一天晚上，月光輕柔，以鄭重的姿態(tài)投射進它那雙冰藍色的眼睛。
她抬起頭，眼睛直視季星河。四目相對，千諾微微搖了搖頭。
“你什么都不用做。”千諾說。
季星河微抿唇，唇角幾不可見地勾起，然后輕輕點了點頭。
這是千諾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笑。釋懷的，真誠、坦蕩。
季星河挑了下眉毛，從褲子口袋里拎出他手機，把手機屏幕對著千諾晃了兩下，“要不，咱倆還是加微信吧。”
千諾也笑了。
——所有孤獨成性的動物，當他們避無可避地相遇在一起的時候，彼此之間最大的默契，就是絕不破壞彼此的孤獨。
——然而所有孤獨成性的動物，即便再兇猛無度、殘暴至極，有一天遇見了和自己有著同樣體溫的同類，也會出現(xiàn)盲目走近的愚昧。
季星河：“誒你昨天為什么偷偷聽我的演講視頻??？”
千諾加微信的手忽然一頓，隨即淡定反問：“你不會是以為我暗戀你吧？”
“呃……那倒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