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按照和李煒明的約定，余生吃了三頓白饅頭。晚上下班，又早早沖涼，洗頭，換上了一身新衣服，讓自己煥然一新。
見到李煒明的時候，他也收拾得干干凈凈，見面就問道：“今天遵規(guī)齋戒了嗎？”
余生點點頭。
李煒明又說：“按照古人的要求，需要齋戒三日，沐浴焚香才行，我們就一天吧，心意到了就好。”
兩個人就往教學(xué)樓方向走去。
路過學(xué)校食堂的時候，空氣中飄來烤肉串的香味，余生聽到李煒明吞咽口水的聲音，看來這一天他過得有點艱難。
不過李小仙人對傳統(tǒng)和古禮的尊重，還是讓余生很敬佩。這年頭可能很少會有人真的會去遵守這些了。如果不是李煒明的解釋，余生還不知道蔥，姜這些也算是葷腥。
還好很快就過了食堂，兩人來到了燈火通明的教學(xué)樓。
晚間大多是面向整個學(xué)校的公開課或講座。
此刻七點多，很多教室就已經(jīng)滿滿堂堂，時不時有掌聲和笑聲傳來。
兩人來到三樓的一個階梯教室。這間教室也是座無虛席，連窗外都站了好幾個旁聽的學(xué)生。
李煒明和余生就混在旁聽的人當(dāng)中，一起站在窗外，聽講臺上教授的講課。
臺上的教授頭發(fā)雖然已經(jīng)花白，但臉上的皺紋卻不多，如毛筆一撇的濃密眉毛，一副高級的無框眼鏡，棱角分明的嘴唇，堅毅而飽滿的下巴，讓他顯得英氣十足。
教授的聲音也很好聽，有一種特別的磁性，天然就有一種說服力。
階梯教室的黑板上，寫了兩個大字：愛情。
“今天這個話題，大家肯定非常感興趣。不過事先要打個招呼，首先，我們的語言本身就比較偏向理性的推理，對于愛情這種明顯屬于奇跡的事情，很多時候語言是無能為力的。而我本人嗎，其實對這個課題不太有發(fā)言權(quán)，空有一些搬運過來的理論，實在是沒有什么實踐經(jīng)驗，估計你們的經(jīng)驗都要比我多一些?！苯淌谡f著，指指臺下的眾位學(xué)生，引起一陣笑聲。
余生原以為哲學(xué)課，就是枯燥乏味討論古典理論和大道理的，沒想到居然是如此氣氛熱烈地探討日常問題。
教授繼續(xù)講著，“什么是愛情？愛情產(chǎn)生于你看她會心跳，看到她，你的目光就再也挪不開了，有她在場，其他人就都成了背景板了。接著愛情成長于三個字：我愿意。雖然你不高也不帥，但我就愿意和你一起，雖然你沒有寶馬車，但是我就愿意坐你的自行車后座?！?p> 教授的這些話，讓大家都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場面有些安靜起來。
余生也是第一次從理性的角度思考這個問題。至少第一次見面，自己心跳的感覺是明顯的。第二次在校門口意外碰面，眼睛里的確都是她。
雖然并沒有說過幾句話，但如果可能，自己還是愿意幫她做任何事。余生又想到她身邊的青年，心里想著，也只能是如果了。
余生突然有些理解那個叫張婉婷的姑娘，當(dāng)初是怎么樣的心情和信念，讓她可以奮不顧身，一個人頂下了這個彌天大禍。可以為自己愛的人做點事，原來也是一件奢侈品。
轉(zhuǎn)頭看去，李煒明也在沉默傾聽，似乎也陷入了思考。
這一堂課，過得很快，在幾次大笑和掌聲中接近尾聲。
教授最后總結(jié)道：“所以什么是愛情？愛情就是互相成就對方的完整，一起實現(xiàn)共同的圓滿。不要渴望去尋找一個完美的人。你自己都不是完美的人，為什么要求對方是完美的？愛情就是當(dāng)你愛上一個人，她就是完美的?！?p> 教授說著這話的時候，臉上似乎有光，讓他的形象更加高大起來。
李煒明贊嘆道：“陳教授，倒還真的是有魅力。余生，你看前排的女生，一個個超級崇拜的樣子?！?p> 余生一看，果然，階梯教室的前幾排的學(xué)生都一臉專注和傾慕。
仿佛是命中注定一般，他突然又看到了那個第一次見面讓他心跳失態(tài)，第二次見面讓其他人都成為背景的身影。她居然就坐在第一排的中間。余生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喜悅。
這一瞬間，就像陳教授說的那樣，余生突然感覺整個教室的人又成了背景，他不由自主地盯著那個身影，看她優(yōu)雅又不失熱切的鼓掌。
就在這時，教室里一陣喧嘩，是教授宣布下課了。好幾個熱情的學(xué)生圍了過去找教授簽字。
余生的目光停留在陳雪身上，正一晃神，發(fā)現(xiàn)李煒明已然進(jìn)了教室，朝陳教授走去了。
余生收起自己的心思，擔(dān)心李煒明做出什么冒失的事情，連忙一起跟過去。
等陳教授給幾個學(xué)生簽完名，李煒明上前。他也不知從哪里掏出一個筆記本，對陳教授道：“你好，陳教授，我姑姑特別喜歡您的書，能請您幫她寫幾句嗎？”
陳教授倒也習(xí)慣了這樣的場面，微笑著，掏出鋼筆，接過李煒明手里的本子，正要落筆。
卻聽李煒明接著說：“陳教授，我姑姑她特別喜歡黑格爾的一句名言：一個深刻的靈魂，即使痛苦，也是美的出處。麻煩您幫她寫這句格言，她肯定會開心得不得了。她還曾經(jīng)上過你的課呢?！?p> 陳教授倒是第一次碰到還有提要求的，雖然有點意外，他還是笑笑，耐心地在筆記本上寫下這句黑格爾的格言。
最后，陳教授又補寫了一句：祝一切都好。陳言。他的字剛勁有力。
余生看李煒明只是請陳教授簽名，倒也放心了。他正要繼續(xù)去尋陳雪的身影，卻聞到一種幽靜又悠遠(yuǎn)的香氣，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陳雪正站在自己身邊不遠(yuǎn)處。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修長的連衣裙，肩上挎了一個淡黃色的包，一頭的齊耳短發(fā)，顯得干凈簡潔，正含笑注視著陳教授。
余生正要鼓起勇氣上去打招呼，卻見陳雪和身邊的男生親密耳語起來。他這才注意到，她身旁的男生，正是那天見到的西裝青年。
西裝青年的雙眼注視著陳雪，充滿了柔情和愛意。
那一刻，余生的心里仿佛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感到一陣疼痛。他下意識停下邁出的步子。他們兩個看起來很般配，般配到根本不需要別人的打擾。
拿著筆記本回來的李煒明略有些奇怪，看著余生的目光方向，說了句：“你那么快就陷入愛情了？”
余生回過神來，轉(zhuǎn)頭和他笑笑，說道：“沒有，看到一個認(rèn)識的人，在猶豫要不要去打招呼。”
李煒明還沒有回答，只聽一個聲音問道：“小伙子，你姑姑叫什么名字？”卻是陳教授走了過來，他身邊站著的正是陳雪和她的男友。
這一下，余生和陳雪目光正好相對。余生還沒有說話，陳雪看著他，略一思索，開口說道：“同學(xué)，我們，……”
倒是要感謝李煒明齋戒沐浴的要求，余生今晚收拾得分外精神，換了身新衣服，洗了頭。再加上他最近經(jīng)歷的事，讓他的氣質(zhì)有了很大的變化。看起來就是一個正牌的光華大學(xué)學(xué)生無疑。
而且，在醫(yī)院見過一次，也有兩個多月了，也難怪陳雪有點不敢相認(rèn)。
余生只感到內(nèi)心狂跳，他壓抑住心情，作出很自然地微笑，說道：“你好，陳雪，我是余生。我住院的時候，你去看過我?！?p> 李煒明有些疑惑地看著兩人。
陳教授卻看著陳雪道：“原來你們認(rèn)識?！?p> 陳雪已然想起余生是誰，她馬上恢復(fù)了常態(tài)，幫陳教授介紹起來：“爸爸，這是余生，那次我的包被人搶了，多虧他幫忙?！苯又治⑿τ嗌f，“原來你也是光華大學(xué)的學(xué)生呀，真巧。”
余生還要說什么。李煒明已經(jīng)一推他說：“余生，走了走了，我們還有正事呢?！?p> 余生只來得及朝陳雪禮貌地笑笑，就被李煒明拉著奔了出去。
他心里想著，不管怎么樣，總算完成了一個禮貌的打招呼。
學(xué)校北面的小院中，李煒明和余生從邊墻的破洞里鉆了出來。
小院里似乎還是那天的景象，遍地的枯枝敗葉。月光斑駁地照在小樓上，顯得有些孤單。
李煒明也不知從哪里掏出一個香爐來。他放下香爐，又拿出一本書，鋪在香爐前面，從包里拿出兩個大蘋果放在書上，就當(dāng)是貢品了。
他突然猶豫了一下，問道：“余生，你說我該怎么稱呼比較好，按年齡是應(yīng)該叫阿姨姑姑吧，不過她死的時候，應(yīng)該也才二十歲不到，這么叫是不是不太好?！?p> 余生倒是被問懵了，思考了一刻，猶豫說道：“叫大姐？”
“姐姐！叫姐姐人家肯定愛聽?！崩顭樏饕慌淖约旱拇笸?。
看他又糾結(jié)又得意的樣子，余生有點哭笑不得。
李煒明卻已用打火機，點了三柱香，用左手按中、左、右的順序?qū)⑾悴逶谙銧t中，正色合掌道：“張姐姐，雖未能謀面，但對于你，我們都深感敬佩。你是有大智大勇大愛之人。這是故人手書，見字如晤，希望能解你心結(jié)，看破塵緣，了卻情劫?！?p> 他說著這話，拿出陳教授手寫的那一頁筆記本，用打火機點燃。
也不知從哪里吹來的一陣風(fēng)，將點燃的紙條卷起，吹高，又推著翻飛起來，直到化作灰燼，被吹散在小院的角落。
這一刻，余生覺著有陣風(fēng)似乎也拂過自己的額頭，帶來一絲微微的涼意。
李煒明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沉默了幾秒，他又說道：“張姐姐，無意間驚擾，過了今日，將為你立下蓮位。請高僧大德，誦經(jīng)三日。請你安心，早日投胎去吧?！?p> 說完，鄭重地一拜。余生也學(xué)著他鄭重一拜。
小樓靜悄悄的，只有月光如水，蟬聲依舊。
出了小院，余生猶豫著問道：“這就可以了嗎？”
李煒明點點頭，說：“你試試看，你的天眼通是不是可以開啟了？”
余生凝神意守額頭正中，延遲一秒之后，熟悉的高清的世界再次來到余生的眼前。
這種失而復(fù)得的心情，讓余生心頭一喜，連忙退出靈視，對李煒明點點頭。
李煒明嘿嘿一笑，說：“還沒完呢。我剛才在姐姐面前說了，要給她立一個蓮位，請大師念誦地藏經(jīng)三日。這事還沒辦呢?！?p> 余生也想起有這么一段，說道：“我還以為你就是說說的?！?p> 李煒明說道：“怎么可以？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這倒是……”余生道
“而且，這個牌位和誦經(jīng)的錢，必須是你出，不然就不靈了。”李煒明補充道。
“哦，好的，那需要多少錢？”余生有點不祥的預(yù)感。
“不多，估計也就二百吧?！?p> “啊～～～”余生頓時有點頭疼，他全部的身家，也就只有這么多了，而距離下次發(fā)工資，還有半個月呢。
“明天，你請個假，我們一起去把這事辦了。”李煒明一邊輕咬著蘋果，一邊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