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精忠岳飛》2
是騾子是馬總要出來走兩步，朱三元盡可能地以自己的理解和方式，去詮釋秦檜這個角色，他與任黛倩在前后都會商量對戲，竟是非常默契。
其他演員逐漸也都認(rèn)可了朱三元的演技，起碼他把秦檜發(fā)跡之前上媚皇帝官員，下欺軍中官兵，又將讀書人從骨子里看不起武將的傲慢，給演得順暢無比。
在他和任黛倩看來，秦檜及其老婆王氏在被俘之前，頂多也就是尋常的官宦家庭，畢竟王家家道中落，王仲山官職并不高，翁婿之間都幫不上什么忙。
轉(zhuǎn)折點(diǎn)從靖康之恥開始。
金兵打破東京沖進(jìn)宮城的戲份已經(jīng)在北方拍過了，現(xiàn)在要拍的就是在五國城時的場景。
飾演宋徽宗和宋欽宗的演員，將皇帝的悔之晚矣痛心疾首演得入木三分，為了要過審，劇本并未將這部分寫得太慘，宋徽宗渾身發(fā)抖不斷哀嚎，仿佛將眾人真的帶進(jìn)那個神州陸沉的年代。
靠在牢獄的欄桿邊，秦檜餓的頭暈眼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懷里還緊緊摟著王氏，斜眼望望旁邊單人牢房里的皇帝父子二人，心中竟涌出一股無比強(qiáng)烈的求生欲：“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得活下去！”
“開飯了開飯了！”
獄卒們抬著一桶桶形似泔水的食物，打開牢門丟了進(jìn)來。
宋朝官員包括皇帝，何曾吃過這樣比豬食都不如的食物？任由湯湯水水在地面上的橫流。
宋欽宗哭的連眼淚都沒有了：“這哪里是人吃的？我不吃這東西，我不吃啊……”
懷里的王氏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努力撐起身子，緩慢但是堅定地伸手抓向地上的吃食，竟是拼命往嘴里塞去。
秦檜沒料到王氏竟也懷不肯死之心，呆呆地看著她大口大口咽下肚去，她有了點(diǎn)力氣，竟然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
“你平日的雄心壯志到哪里去了？！留下這條命，將來才能有所作為，不管什么樣的遭遇，都要活下去，鹿死誰手猶未可知，你我一定要見機(jī)行事！”
強(qiáng)忍了許久的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秦檜定定地盯著她，又極為怨毒地瞅了瞅兩位皇帝那邊，竟是一言不發(fā)地跟她一樣，抓起地上吃食狼吞虎咽起來。
“咔！你那個眼神實在是……我都想一刀把你給砍了，秦檜的轉(zhuǎn)變完全在眼神里了，妙！”王晉拍了幾下巴掌，他知道劇本里關(guān)于秦檜的轉(zhuǎn)變的情節(jié)不夠飽滿，一直猶豫要不要再加一些戲。
誰知道朱三元用一個眼神，就把心態(tài)轉(zhuǎn)換演繹的極為精妙：皇帝尚且如此，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又能如何？都是倆皇帝害的！
那個三秒鐘的怨毒眼神專門給了特寫，朱三元轉(zhuǎn)到監(jiān)視器上把這一段十分鐘的戲看了，眼睛果然是心靈的窗口。
身后的工作人員都異樣地看完這一節(jié)，再望望朱三元，兄弟，你這么演，也不怕片子播放后，出去挨罵被打？
幾個月的時間過得很快，朱三元的戲份也越來越多，他更多的都是透過小動作、微表情和眼神，來表現(xiàn)秦檜的心狠手辣等內(nèi)心活動，其他演員在私下里與他的交流也越來越少。
誰都不敢跟他那雙充斥了陰毒的眼神對視，連飾演汪伯彥的賀強(qiáng)，在秦檜放歸后請客這段戲里，也被他的表現(xiàn)給嚇到了，他和任黛倩兩個搭檔近乎被演員們孤立。
朱三元完完全全浸入了角色，他就是秦檜，秦檜就是他。
“岳飛那邊審的如何？”宋高宗翻閱著書架上的文案，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秦檜臉上無悲無喜：“死不招認(rèn)。”
“他什么都沒做，當(dāng)然是不會招的。”宋高宗把文案扔回到書架上，反身走向書桌。
秦檜微微低下頭：“不是看他有沒有謀反的意圖，而是要看他有沒有謀反的能力?，F(xiàn)在難就難在，找不到定罪的證據(jù)?！?p>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宋高宗緩緩轉(zhuǎn)向秦檜。
秦檜也同樣抬眼看向他：“有官家這句話，臣就好辦了?？墒枪偌?，沒有圣喻，臣不好辦事啊。”
宋高宗將一道空白圣旨如燙手山芋般拋到他面前：“該怎么寫，就看秦大人你的筆墨了！”
將空白圣旨帶回相國府，攤在書桌上，左右為難的秦檜提著筆桿無法落下：“這一筆寫下去，朝野毀譽(yù)，千古罵名就逃不掉了……”
“有些事，妙就妙在云里霧里看不清，”王氏幫他把茶斟滿，面色陰翳，“那就對了。”
秦檜示意給自己按揉的婢女退下，不陰不陽地對王氏道：“我看岳飛這案子交給你辦最好，一根繩子把萬俟卨他們綁在一起，也使不出你那云里來霧里去功夫。”
他是想讓岳飛死，可絕對不想岳飛死在自己手上，千秋萬載的罵名，豈是他堂堂一個相國能背的？
王氏不屑一顧地道：“這事要是交在我手上，不但你們有福了，連岳飛也跟著有福了，還查什么查審什么審？莫須有足以，你也莫須有之憂哇！
你還能問出什么來？馬上過年了，現(xiàn)在的人當(dāng)面給你磕頭辭歲，背后巴不得你趕緊死呢！”
秦檜陡然一驚：“你是說，不讓岳飛過這個年了？”
王氏嘆了口氣道：“別再讓岳飛活受罪了，一了百了，你也省點(diǎn)心?？斓懂?dāng)斬亂麻！明日早朝，他的人頭，就是給官家最好的賀禮?！?p> 秦檜仰頭把酒喝完，酒杯重重地按在桌面上：“我現(xiàn)在就去?！鞭D(zhuǎn)頭提起筆落下，臉上的皮肉劇烈地抖動著，他要是再不下筆，明天就跟岳飛是一個下場，或許更慘。
帶著酒菜來到牢里，讓所有獄卒都離開，秦檜讓他們沒有吩咐不得進(jìn)入，不理怒目金剛般的岳飛，自顧自地把兩杯酒盅都倒?jié)M：“岳太尉，今日除夕，秦某特來探望探望，”
“我們倆已經(jīng)很久沒這么喝酒了，還記得當(dāng)年在歸德那個小客棧，曾有個約定，我二人一文一武一內(nèi)一外，為了大宋共計國事；
可世事難料，過了那么多年，岳太尉與秦某居然走到今天這一步……”
岳飛輕蔑地淬了一口：“今日岳飛還是岳飛，秦檜已經(jīng)不再是當(dāng)年的秦檜！”
“岳太尉，我是已經(jīng)死過一次的人了，”秦檜在家就喝了一壺，此時已經(jīng)酒過半酣，醉眼迷茫，“當(dāng)年在五國城，那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
當(dāng)時我就知道，秦某要靠自己才能活下來，不但活下來了，還活的更好，三年的時間讓我明白一個玄機(jī)：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原來是我岳飛擋了秦相國的路，相國才會日夜謀劃反復(fù)搜證，其實殺我萬壽觀使，何須如此大費(fèi)周章？”岳飛的頭昂的很高，無視秦檜的存在，“我坦坦蕩蕩何罪之有？
倒是秦相你，千方百計陷某于二心異志，圖謀叛逆，甚至縱兵江州入門屠戶，蠅營狗茍惡貫滿盈，夜深人靜之時，相國，怕不怕？”
秦檜瞪大眼睛緊咬牙關(guān)，似乎看到岳飛的滿身正氣化作刀刃，在一寸一寸插進(jìn)他的心臟，他呼吸越來越急促，驟然把桌上的酒壺掃在地上，萬俟卨和獄卒們紛紛涌入。
他壯起所有的膽子靠近岳飛，一字一頓地道：“冤有頭，債有主，你我本無冤仇，本相國乃職責(zé)所在奉‘命’行事，得罪了，岳太尉?！?p> ……
在拍這一段之前，朱三元找到王晉和編劇，希望能親手把秦檜和王氏的臺詞改一改，讓他倆的形象再立體化一些。
倒不是不能改，王晉是擔(dān)心他把秦檜改得太招人恨，朱三元根本不在乎：“有這個角色我這輩子也算值了，王導(dǎo)就成全我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