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了過來。
這一覺很是沉重,好似壓著千斤,他甚至覺得自己能醒來,是從死神那里搶回了一條命。
醒來的時候,他雙眼無神,呆呆的望著透過玻璃打在窗臺上的陽光茫然不知所措。
過多的瑣事和雜念不知在什么時候爬上心頭,擠滿大腦。
現(xiàn)在陽光正好,盡管溫暖的風(fēng)打在臉上,使他整個人都松懈不少,但他還是感覺到一陣拘束,就像在人多的地方一樣,大家都在看著他,嘴里竊竊私語,對他指指點點。
他隔三差五都從這條路上經(jīng)過,按理說對這里的一草一木應(yīng)該很熟悉才是,可是每當(dāng)踏上這里,他都有股止不住的陌生感。
這令他很是慌張,他已經(jīng)過了對新鮮事物的喜愛。
“我從什么時候失去了對事物的新鮮感?”
他陷入沉思中,只有把自己大腦塞的滿滿的,他才會忘記陌生帶來的恐懼和不安。
但恍恍惚惚中,一切都不成邏輯,腦中衍生出很多紊亂的故事,這些零碎的片段,沒有任何聯(lián)系。
他想到鞋子上的灰塵,用完了的醬油,還有很多很多和此刻毫無關(guān)系的事物。
但很快他又振作起來,努力使自己忘卻以往的任何人和事。
吵鬧和汽車噪音又重新回到他的的大腦,他很想知道其他人是如何生活的,他們是怎樣看待這條街和這條街道的事物,他們像他一樣在汽車尾氣中橫穿馬路有沒有別的想法。
他有些記不清上次踏上這條路是什么時候,除卻買一些生活上的必需品他很少出來,盡管那時的陽光一如現(xiàn)在溫暖的灑在身上。
他情不自禁的點了支煙,雙手有些顫抖,以至于點了好幾次都沒點燃。
終于,他深深吸了一口,呼入肺部的藍色煙霧至少讓他有些安逸。
安逸?仿佛一個很遙遠的字眼,可能從未在他的生活中出現(xiàn),這更像是一種擺脫尷尬和不安后的錯覺。
近年來他總覺得不安,但如今看來更可能是壓抑,這壓抑來得如此莫名其妙,就像一個長滿觸手的八角怪物,扎根在身上很難再把它拿下來。
從第三大道向上走,這里開了很多家修理廠,兩邊停著各種各樣的廢舊汽車,汽油和污水蔓延在整個街道。
很多蓬頭垢面的年輕人穿著臟兮兮的衣服,頭發(fā)和衣服都被油污粘成粘糊糊一團。
他有些厭倦的看著他們,某個午后他也和他們一樣,這種狀況持續(xù)了很久。
這使得他對他們有股同情心,若是朔其原因恐怕是對過去的自己自憐自哀的后果。
后來,他辭掉了那份工作,不僅僅是因為繁重的勞動,而是任何時候他都覺得壓抑。
他做過很多工作,和上一份沒什么區(qū)別,他以前總是在心里默默問自己,需要什么樣的生活,當(dāng)他不再天真的時候,才開始不斷尋覓什么是生活。
他看到一直前行的螞蟻或是一直翱翔的鳥它們不停的飛翔和前行;他看著螞蟻把自身幾倍的食物挪動著,飛鳥以自由的姿勢飛過藍色的天空,留下一個黑點――這就是所謂的自由嗎?像飛鳥一樣迎著前面未知的風(fēng),或是和螞蟻一樣沐浴在陽光下,翻躍一座座山。
他開始崇尚各種人類之外生物的生活,任何東西都成了他羨慕的對象,甚至一只蒼蠅也不能讓他止步。
智慧和思想有時會拖垮一個人,使他忘記了本能,忘記了本該的生活。
這一瞬間,他甚至不知本來需要去做什么,巨大的空虛仿佛要吞噬每一寸骨肉。
蒼白的陽光打在臉上,灼熱的汗水順著額頭滴在眼角,甚至都來不及擦拭。
他搖搖頭,努力向前蹣跚前進。
若是你注意到他的眼睛,那么一定會感到一陣蒼白。
臉皮不知被陽光曬的發(fā)黑,還是膚色本是如此,雙眼盯著前方,但仿佛失去了某種東西,有些空洞。
任何被他注視到的人,都可能感受到不知來自何處的壓抑。這種壓抑如此根深蒂固,仿佛扎在他的每一根血管里。你可能不由自主對他產(chǎn)生一種憐憫,但也每有可能被虛假外殼的偽裝所蒙騙。
此刻,他一臉嚴肅,視線盯著前方,和他擦肩而過的陌生人甚至都不能讓他產(chǎn)生一絲漣漪,哪怕是漂亮的姑娘也不能讓他的視線停留片刻。
那是不遠的的午后,但他卻覺得好像停留了在時光里停留了很久,很久。亙古沒有變過!
他有些迷惘,呆呆的看著十字路口巨大的綠燈顯示的十二,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可是此刻早已變成紅色。
他信步向前走去,紅綠燈對他來說就像滿街的裝飾品一樣,一個個不得不放慢車速的車主探出頭來,皺著眉頭用略帶不滿的目光看著他。
但是他們從來不會說些什么,對于生在規(guī)則下的人來說,打破這面鏡子只會讓他們覺得不適,他們就像被馴化的綿羊,失去了打破鏡子的勇氣。
他若是這么想,會有一絲憐憫,更多的是對于自身的自怨自艾。
若是朔其根本,這種憐憫毫無理由,又不知來自何方。
他在公園一角的木制椅子上坐下了,旁邊坐著兩個老婆婆,他們穿著灰色的褲子,上面搭配著厚厚的灰色棉衣。
她們的眼光慈祥而安靜,看著每一個人仿佛都帶著善意。安靜的坐在哪里,偶爾會回過來看看他,看到他回頭咧嘴一笑。
他一瞬間有些羨慕的看著他們,他們身上有他全部想要得到的東西。
他百無聊賴。一會看看天空,還是一如既往的藍,陽光發(fā)著刺眼的白光,一會又看看遠處追逐的小孩,和坐在對面椅子上卿卿我我的情侶。
這一會時間,他有些眩暈,腦子里想著不成邏輯的事情。
這時間里顯得無比漫長,他百無聊賴,眼睛又無處安放,只好把目光落在腳下。
青石磚地面,烙印著簡單的圖案,一部分已經(jīng)開始變得模糊。
感覺時間差不多了,他才站起身來,走進一家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