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的時候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旁邊的租客早已經(jīng)熄燈了。只有對面一家燈火徹夜不眠。
但我已經(jīng)習慣了。
我在溪城邊緣租了一間屋子,房子很小,也很便宜,遠離鬧市熙熙攘攘。
這里的人同溪城其他地方的人沒有什么不同,總愛在瑣事上七嘴八舌,經(jīng)常會為一點雞毛蒜皮的事吵得不可開交。
每次遇到這些事我總是敬而遠之,因為他們總是會把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不斷重復,讓你不甚厭煩,當然若是真有人熱情洋溢拉著我,我也會不住的附和點頭,似乎很能理解他滿腹委屈,期間也會穿插一些我認為無用的廢話。
我在門口遇到劉老頭,他一如以往。
下身是黑色的西裝褲,上半身套著灰色的長袖,這套衣服已經(jīng)成了他的標志,有時候想起他,浮現(xiàn)在我腦海的并不是那張漆黑如樹皮的臉,反而是那套衣服。
我只見過他幾次,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只是聽院子里的人叫他老劉,就跟著叫他老劉。
盡管他比我大幾輪,我的稱呼也不太禮貌,但他卻從沒生過氣,反而覺得很受用。
他遠遠看見我,就露出一抹令人熟悉的掐媚笑容,難得他竟然同我的招呼,我一時間竟然有些受寵若驚。
“你有沒有見過我的狗?”
“沒見到?!?p> “那孫子,真不懂事,不知道跑哪里去了?!?p> 老劉一臉的煩悶。
我心里高興,但話語卻很是沉重,表示很為他難過。
“不用擔心,狗都是認路的。也許它很快就會回來?!?p> “但愿如此?!?p> 我的安慰沒有起什么作用,老劉還是哭喪著臉,如同死了老娘。
這令我非常痛快。
我并非沒有同情心,我同情老劉,但更討厭他那只狗。
他養(yǎng)的是一條中華田園犬,年齡和他一樣大,走路也同老劉一樣慢慢悠悠。
這條狗雖然溫順,可本性里的東西還是讓人心生厭惡。
經(jīng)常會在我屋子外撒尿,拉屎,弄得臭不可聞,好似在宣誓著主權(quán)。
不僅僅是我,我的鄰居都對那條狗深通惡絕,不止一次私下討論,怎么把這條狗弄走。
“你要進來嗎?”
我站在門口,讓出位置。
老劉搖搖頭:“我要去找我的狗,沒有他我活不了?!?p> 他說的很對。
人類太過孤獨,尤其是像他這樣一個老人,那條和他相依為命的狗應該已經(jīng)取代了他老伴。
我松了一口氣,事實上,我并不希望他進入我的屋子。
我的屋子一年四季都很陰冷,可能和這里的地域有關(guān),因為陽光只有在早上才能透過窗戶,照在我的眼皮上,而且只能維持一兩個個小時。
那時我多半會躺在床上,閉上眼睛,懶洋洋感受眼前的滿片火紅,很快它就消失不見了,徒留下一片死寂的黑暗。當院子里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我在半夢半醒中,才努力睜開眼睛。
屋里陳列著簡單的家具,一張桌子,一個小柜子上面放著我從二手市場淘來的電視機,除此之外就是一張床和一個電熱鍋。屋子雖然狹小,但是里面的東西太少,所以待久了總覺得空蕩蕩的。
我的包租公是一個老頭,身上一直帶有一股腐朽的臭味。
他臉上的皺紋很少,全部都集中在額頭上了,他的腦袋明晃晃的,沒有一根頭發(fā)。
每次見到我,總是很客氣的像我點頭,頗有幾分老教授的風采。
大多數(shù)時候都在擺弄在院子里的蔬菜,翻來覆去,有時候我甚至都開始同情這些蔬菜了。
他養(yǎng)了兩只雞,和其他雞不同的是,它們每天早上九點才打鳴。
院子里住了好幾戶人家,大多數(shù)都有孩子了。
這一覺很沉,即使醒來后,我也能感到自己濃濃的睡意,人也很疲憊,但怎么也睡不著。
昨天,我罕見的做了一個令我心有余悸的夢。
或許是這個夢帶來的后遺癥。
那是一個午后,陽光正好,打在身上,使人懶洋洋提不起一絲精神。
我就坐在屋外,一只丑陋的貓在我面前,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忘了它的臉,只知道它很丑陋。
它的身子被劈成兩半,里面的內(nèi)臟清晰可見,都是人的內(nèi)臟。
他不停的拼湊另一半,不時走過來用頭頂我的手臂,在我面前撒嬌,好似要讓我?guī)退礈悺?p> 我呢,則興致勃勃,絲毫不為所動,甚至蠻享受它的依戀。
它的血液不停的從連接處流出來,很快就把地面染紅了。
我始終無動于衷,所以直到現(xiàn)在我也覺得很愧疚。
但那是在夢里,并不為我掌控,在夢外也許我會幫它,也許不會。
它的眼神很清澈,我從里面沒有看到一絲對生命的眷戀,只有一種本該如此的純粹。
很快它就奄奄一息了。我想去摸摸它,但它卻緊緊咬住我的手,力氣很大。
好似在怪我為什么不幫它,又好似有什么話要對我說。
兩只瞪的圓溜溜的藍色眼睛死死盯著我,我從里面探查不出任何情緒。
但看到那雙眼睛,我就知道它和我一樣,我們是同類。
我沒來由多出一股恐懼,雙腿有些顫抖,身體開始哆嗦,整顆心仿佛在懸崖上蕩秋千一樣。這是我從未經(jīng)歷過的膽戰(zhàn)心驚。
我的手指開始流血,但那痛楚太輕,我甚至都沒有任何感覺。
醒來后,我不?;貞浿@個荒誕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