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場荒唐的青春，總有一天要在記憶深處落幕，就像姑娘終將變成徐娘，然后生下新的姑娘。

　　我站在橋上，靠著欄桿，橋下是盤龍江，望著天上的繁星，聽著呼呼而過的汽車，享受著微微的涼風，回想起我的前半生。

　　我叫周空，土生土長的農(nóng)村人。1997年，我出生在云南中部山區(qū)的一戶人家。

　　小時候的我，聰明伶俐，一直是班上的一二名，直到初中也是年級的前幾名。但是我的人生轉(zhuǎn)折也從初三那年開始。

　　那是2012年，正值年少青春時，我同大部分青春期的孩子一樣，喜歡上了一個同班的女孩。但是很可惜，那時的我雖然學習不錯，但是身材瘦小，以至于性格內(nèi)向，所以遲遲沒有表白，直到畢業(yè)離校那天，我終于鼓足硬氣，借著畢業(yè)留言的機會，在她的留言本上寫下了那句“我喜歡你”。之后我沒等到她的回復，就被父母帶回家了。由于都是農(nóng)村的孩子，所以父母思想都是學生就要有學生的樣，不能玩手機，所以就沒有買手機。那個暑假，我一直期盼著再見她。

　　再次見到她，是高中開學。相遇那天，一開始，我滿心歡喜，但是當我看到她的眼神里沒有那種欣喜，我知道，我失敗了。我倆互相問候了幾句，留了聯(lián)系方式，就分開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被窩里，手機攥著剛買的手機，猶豫許久，問出了我白天就想問的話：“我們能在一起嗎？”過了一會兒，她回復了：好呀。見此，我灰暗的心又有了色彩，仿佛新生了一樣。

　　第二天，我就展開了正常的“流程”。我約她出去吃飯，但是等了許久，卻沒有等到她的答復，我心里感到失望，但是又安慰自己沒事，只是她在忙，于是我和剛認識的舍友一起出去。

　　但是我沒想到在路上，我卻看到了她竟然和我初中同班的一個男生（魯自飛）一起有說有笑的走著。她看到我，上前打招呼，我機械般回應，心里在想：她為什么能裝作什么事都沒有？

　　我敢肯定那魯自飛不是她的親戚，因為整個初三就200來人，誰和誰在談戀愛或者是親戚，其他人都知道。

　　我的心像針扎一樣，我很想上去質(zhì)問，但是我的腿卻不聽我的使喚。我定在那里，看著他倆走進飯館，直到舍友發(fā)現(xiàn)我沒跟上，回來喊我，我才魂不守舍的跟上去。

　　晚上，我在被窩里，拿著手機，看著昨晚她的最后一條消息：好呀。我心里仍然抱著一絲僥幸，但是一直到快睡前，她也沒有給我發(fā)消息，我終于忍不住問她：你和魯自飛好了？

　　她回答我說：對啊。

　　我又問：那你昨晚不是說......

　　她：不好意思啊，昨晚我發(fā)錯了。

　　我：什么時候??？

　　她：暑假就是了。

　　發(fā)錯了！竟然只是發(fā)錯了！而且他倆暑假就已經(jīng)好上了！

　　我的初戀就這樣還沒開始就結(jié)束了。

　　我的心像刀割一樣，眼角留下淚水，我無聲的哭著。我感覺我被耍了，但是我也知道不是，所以我哭了一會兒，把她從好友列表里刪除了。我心想：怪我沒有了解清楚，怪我太沖動。從那之后，我變得沉默少語。

　　作為縣里唯一的高中，雖然有著縣一中的頭銜，但是教學水平參差不齊，管理也是讓人怨聲連連。我在快畢業(yè)前才知道，學校里的一個體育老師竟然沒有教師執(zhí)照，聽說他以前是混社會的，打架被抓然后執(zhí)照被吊銷了，當然，這個我已經(jīng)不關心了，因為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jīng)高三了，眾所周知，高三沒有體育課。

　　從我“失戀”那天晚上開始，我開始變的頹廢起來，因為那個男生在初中的時候?qū)W習只有我的十分之一，而且會賭博打過架，于是我徹底的理解了“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這句話，接著我開始經(jīng)常上課玩手機。漸漸的，我成為了老師眼里的“壞學生”，有好幾次，我上課玩手機被抓住了，班主任把我叫到辦公室，對我說：周空啊，你看看你的成績，看上去挺好的啊，你這么聰明，為什么不好好學習呢？我依舊沉默不語，任由老師在我面前說教。

　　的確，盡管我沉迷手機無法自拔，但是每次考試我都能排在班里前二十，而且后來分文理班的時候，我先是在文科班讀了一個月又轉(zhuǎn)到理科班了。沒辦法，聰明就是這么任（自）性（負）！但是也是這種任（自）性（負），導致我的前半生成了“傷仲永”。2013年的時候，我第一次跟著同學進網(wǎng)吧，那時候我只是出于好奇，就跟著進去了，也是那次“探索之旅”，讓我迷上網(wǎng)絡游戲，為此，我差點退學。

　　那天初進網(wǎng)吧，我感覺到的是完全不同于在學校計算機教室玩蜘蛛紙牌的氣氛！煙霧繚繞，叫喊聲，敲鍵盤的聲音還有砸鼠標的聲音此起彼伏。我打量了一圈，發(fā)現(xiàn)所有人玩的都是同一款游戲，當時大火的游戲。在好奇心驅(qū)使之下，我開了10塊錢的卡，跟著他們一起玩。

　　我還清楚的記得那天第一次玩游戲，笨拙的像個咿呀學語的小孩，不會走位，不會放技能，不會攻擊，死了一次又一次，有個30級的隊友在聊天框里罵：傻叉，廢物，***，我像是被激怒的獅子，也開始反擊，但是由于我很少使用電腦，所以打字速度非常慢，以至于我發(fā)出去一句，那個人已經(jīng)發(fā)了四五句。接著，便是他的“機關槍”對我的“來?！?。后來，我懷著憤怒的心情下機了。

　　回去之后，我心里憤憤不平，有游戲輸了的原因，也有吵架輸了的原因，但是更多的是后者。從那以后，我的心里一直盼著周末的到來，只為了我從那為數(shù)不多的生活費里抽出10塊錢或者20塊錢，然后去網(wǎng)吧體驗那種感覺，那種在網(wǎng)絡上發(fā)泄的快感！但是，這也讓我漸漸染上網(wǎng)癮。

　　我的游戲操作越來越流暢，但是我的在學校的狀態(tài)越來越差。

　　課堂上，我要么無精打采，要么分心做游戲攻略。課后，要么和我的狐朋狗友一起討論哪個班的女生好看，要么和他們討論哪場比賽。我的成績一落千丈，掉到班級倒數(shù)！

　　高三上學期的一天晚上，我朋友叫醒了我，我看了看時間，是夜里一點多，我好奇的問叫我起來干什么，他問我出不出去玩電腦，我心里癢癢，也不問怎么出去，就起床跟著他們走了。

　　到了操場的圍墻，我才知道，原來是要翻墻！我本來很擔心，但是看著他們一個接一個的翻上去，我心一橫，也跟著翻出去了。

　　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我們出去很順利，但是回來的時候，卻碰到了查寢的老師。

　　當我落地看到老師直勾勾盯著我，我背后直冒冷汗，我只有一個念頭——完了！

　　第二天，班主任找我談話，在我耳邊喋喋不休，我煩了，就大聲說到：我要打職業(yè)！班主任不說話了，只是嘆了口氣，擺了擺手，讓我離開。

　　我喊出那句話之后就后悔了，因為我知道班主任肯定要找家長了。果不其然，第二天，班主任再次叫我去辦公室。我過去，在門口看到一個身影，是我父親！

　　看著我父親坐在起辦公室里，我怕了，我從小就怕我父親。父親看了我一眼，出乎意外的沒有罵我也沒有打我。班主任開口道：周空，我跟你父親說過了，我決定讓你回去一個月，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再來。

　　于是，我跟著父親坐上了回家的車。

　　一路上，父親沒有說話，我也就一直望著窗外倒退的樹。

　　回到家，我直接走進睡房，撲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但是我還是能聽到母親問父親怎么回事，父親嘆了口氣，說了我的事情，最后說道：老師讓他回來反省一個月。

　　我的心里充滿了后悔和內(nèi)疚，但是那時的我氣血方剛，再加上青春期，我就不肯低頭認錯。

　　第二天，父母早早起來干活，我躺在床上，聽著父母離開家門的腳步，心里滋味萬千。睡到差不多了，我就起來做飯，就這樣，過了幾天。

　　一天早上，我和父母一樣，早早起來，換好衣裳，跟在他們后面，一言不發(fā)。

　　到了地里，我同他們一樣，一起挖地，只是一會兒，我手里就起了兩個泡，但我強忍著，沒有說話。心里卻在想：可能我真的錯了。

　　回到家，母親拿出藥水，遞給我，說道：擦一擦吧。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接過藥水，開始擦藥。

　　母親坐下來，拿過藥水和棉簽，替我擦，然后跟我說：你手太嫩了，還有你使鋤頭方法不對，要活動著使，這樣才不會起泡。

　　的確，雖然家里是農(nóng)村的，但是父親會做點小生意，所以生活還不錯，家里農(nóng)活不多，父母也不怎么讓我們干農(nóng)活。

　　接著，又說起我小時候：你是不知道，你跟你兄弟小時候，我要照顧你們，還要去地里干活，你還好，哄睡著了出去再回來都不醒，你兄弟就不是了，才放下就醒了，我就只能帶著到地里。我這樣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們拉扯大，就想你們好好讀書，找個好工作，在城里買房，我跟你爹也能享福，在親戚朋友面前也抬得起頭。

　　藥擦好了，母親站起身，說道：你好好想一想，我說的對不對。

　　我聽著，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眼角流出淚水，不知是后悔還是疼的，也許兩者皆有。

　　又過了幾天，回來已經(jīng)半個月了，我跟著父母把家里的活做的差不多了，就說要去學校了。

　　父親把我送到學校門口，然后塞了200塊錢給我，說道：好好搞。然后轉(zhuǎn)身離去。

　　我望著父親離去的背影，心里下定決心要改變，然后走進學校。

　　但是剛進去，我就聽到了另一個壞消息：由于我們學校高三有專門的班主任帶領，所以原來的班主任就換了。

　　聽同學說，新班主任是個更年期的“老女人”，很對同學對他都很不滿。我不以為意，心想難不成她還能吃了我嗎？沒想到，她得做法比吃了我更嚴重！

　　我走進辦公室，喊了“報告”，然后走到她面前?？戳丝次?，她開口道：你就是周空啊？

　　我點點頭。接著她又說：我這個人說話直，你也別怪我說話難聽。想你這種學生，我是很不想管的，正好，今年教學改革，針對你這樣的學生，還想繼續(xù)讀的話，可以讀三校生，具體的資料在這里，你拿回去看看，看完了給我個答案。我接過資料，木訥的說道：我考慮考慮。接著走出辦公室。

　　回教室只需要下一層樓就行，但是30級臺階，我像是走了300米。

　　我看了老師給我的資料，知道了三校生就是自己選一個專業(yè)，然后在本學校上課，由職高的老師教，考試的時候到省教育廳指定的學校考。

　　“我被放棄了！”這是我的直覺！

　　回到教室，同學問我什么情況，我沒有回答，只是緊緊攥著手里的資料。

　　想起父母的身影，我不敢跟家里說。一下午，我都過得渾渾噩噩。晚上，我終于忍不住和父親說了這件事。父親聽了之后，只是說道：我想辦法吧。

　　第二天上早讀，班主任叫我去辦公室，我心里奇怪，跟著去，到了才知道是我表哥來了。他那時候在縣醫(yī)院上班，已經(jīng)是副主任了，昨晚父親打電話給他，然后今天一早就過來了。接著，我坐在旁邊，他們談了10分鐘。

　　我跟著表哥走出辦公室，他對我活，我跟你們領導和老師說過了，他們同意你繼續(xù)讀，但是不能再犯錯誤，否則我也管不了了，我點頭同意。

　　接下來，我仿佛重獲新生，在課堂上積極回答問題，成績也跟來上來。

　　這一天午休，我做完作業(yè)，想放松一下，就掏出手機，躲在課桌里看小說，沒成想，巡查的老師經(jīng)過，我卻沒發(fā)現(xiàn)，等到他來到我的桌子旁邊，我反應過來已經(jīng)遲了。他看著我，伸出手，我知道躲不過了，就把手機拿出來。他接過手機，看了我一眼，又悠哉悠哉的出去了。

　　下午第一節(jié)課前，班主任在教室門前喊我的名字，我知道，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我再次走進辦公室，所有的老師抬起頭，看到是我，都微微搖頭，眼里滿是失望。是啊，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年級老師眼里的“名人”了，仿佛，我就是那個扶不起的阿斗。我低著頭，聽著班主任的訓斥。

　　“我就說你是爛泥扶不上墻！”

　　......

　　“當初我就不同意你繼續(xù)留在班上?！?p>　　......

　　“請你趕快轉(zhuǎn)走吧！”

　　自責與羞愧充滿我的內(nèi)心，腦子里滿是父母希冀的眼神，我終于忍不住了，大聲說道：我現(xiàn)在就去行了吧！

　　班主任似乎就等著我說這句話，她立馬拿出報名表。

　　我看著報名表，上面有幾個班上成績不好的同學，也有幾個之前的朋友。我知道，這個名字簽下去，就意味著我不再是普高畢業(yè)，而是職高畢業(yè)，就算上了大學，也會有這個標簽。但是想到想到班主任那令人反感的嘴臉，再加上自責，心想總比沒人要好，于是我心一橫，接過來，寫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筆重重砸在上面，轉(zhuǎn)身離開。

　　接下來的時間，我不再是普高，而是三校生，雖然還是在縣一中上課，但是我們卻比那些普高生輕松多了。因為三校生的內(nèi)容實在簡單，我有自信不學也能考過分數(shù)線，于是我上課時要么睡覺，要么玩手機，周末必會去網(wǎng)吧打游戲。

　　隨著時間推移，轉(zhuǎn)眼到了高考時間，我故意做錯幾題，保證我的分數(shù)能上大專就行（因為三校生最多就是大專），做完之后我就趴著睡覺。

　　高考完之后，我回到家繼續(xù)跟著父母干活，以彌補一些他們對我的失望，但是我也知道這種失望永遠也沒法彌補。

　　等成績的那幾個月時候，我心里其實還是有點緊張的，因為我不確定分數(shù)線會不會有變化。萬幸的是一切如我所愿，我的分數(shù)比分數(shù)線高了20多分。我能上大學了！我告訴父親和母親，他們聽了也露出笑容。但是我知道，我這輩子可能都要讓他們失望了。

　　也正如我所知道的，三校生在選擇專業(yè)時，有限制，于是我隨便選了一個專業(yè)，就去了大學，開始我的大學生活。

　　但是大學的生活沒有什么讓我提起興趣的。班委的競選我毫無興趣；社團活動也是應輔導員的要求去敷衍一下；班主任真的就是有事才會出現(xiàn)。整個大學時間，我就像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不過好在也是有些改變的，那就是我的打字速度提高了許多，因為我分期買了一臺電腦，每天晚上都玩到宿管大媽斷電。我的6塊腹肌在進入大學前還有輪廓，但是大學畢業(yè)之后，由6塊變成了1塊。

　　畢業(yè)之后，我隨便找了份工作，工資3000，每個月勉強夠我生活，我對此本來心滿意足，但是去年，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我失業(yè)了，為了不讓父母再擔心，毫無存款的我，撒謊說要去廣東發(fā)展。但是像我這樣“好吃懶做”的人，怎么會有人看得上呢，于是我硬著頭皮陸陸續(xù)續(xù)貸款了1萬多，在那邊待了三四個月。10月份，我又回到昆明，這座讓人又愛又恨的城市，繼續(xù)混吃等死。

　　我對人生早已充滿失望，我在第一次貸款的時候就想過有一天還不上了，就跳進盤龍江或者滇池，但是不知道是生的本能還是我真的廢了，每次到了還款前一天，我都會繼續(xù)貸款，以“保我不死”。

　　今年春節(jié)，我回家看見父母頭上的白發(fā)，心疼又不知如何開口，只能沉默，多幫他們干活。想起幾年前母親對我說的話，又想起畢業(yè)兩年多，我一直不溫不火，工作一般，我很難想象當親戚朋友問父母我的情況時，他們的感受是怎樣的?；蛟S是恨鐵不成鋼；或許是為了面子撒點小謊，說我挺不錯；又或許是不喜不悲，對我失望透頂。

　　我回過神來，轉(zhuǎn)身望著平靜的江面，但我知道，平靜的下方是暗流洶涌。我想，是時候做點什么了。

　　人生就像一趟單程列車，只有前進，沒有后退，過去的風景已經(jīng)過去，你可以懷念，但不能留戀，否則后面的風景就沒了存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