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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弟別任性

第十八章若與你相見,我愿是一如當初

阿弟別任性 墨色入心 4917 2021-08-27 22:19:03

  天邊的行云正風也似地掠過頭頂,路上叫不上名字的花朵兒也正咧著嘴笑得燦爛,蕭齊曄遣了幾個精明些的侍從著便裝護送我,我坐在搖晃的馬車中百無聊賴地掰著手指,一路無言。

  小鎮(zhèn)上人群熙攘,我挑了一家藥鋪,回頭對那領頭的人輕道:“我自己去便好,你們就在這里等我?!?p>  他拱手行禮,似有擔憂,我又解釋道:“人太多太過顯眼,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他才低頭應了一聲是。

  我抬腳進藥鋪,按照記憶中的藥房抓了藥,然后轉身出門,卻沒在原地看見等我的人,我四處張望著,想著也許是馬車停在路口太過于礙事,他們便將馬車挪到方便之處了,可放眼望去,入目之處并無我想找的人,我只好自己一面四處張望著尋找一面向來時的方向走,也不知是不是許久不曾這樣一個人在街上游蕩,身邊車水馬龍的人來來往往,可我心里卻越來越慌張。

  我將那包藥攢得老緊,迫切地在街上穿行著,終于,在一道巷口張望去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形,那正是隨我前來的侍從之一。

  我正要張口喚他,頸后卻猛地傳來一陣痛楚,緊接著我雙眼發(fā)花,腦子一陣暈眩,手中那包藥骨碌碌地滾到了一旁。

  再醒來時我正雙手被束縛半吊在一間屋子里,我鉚足了勁才將頭抬起來,脖子因為痛感變得沉重,仿佛灌了鉛般。屋子里沒有任何陳設,只有一張簡易的桌子和兩把凳子,再一個架住我將我吊起來的木架子,我重重地吐出一口氣,目光渙散時仿佛看見一個月白色的身影從門外竄進來,再然后就是良久的昏迷。

  終于脖子不像先時那樣疼,我也能扭動腦袋以緩解長時間的桎梏帶來的不適,但也只是杯水車薪,并不能讓我覺得舒適多少。

  身后有人的呼吸聲,我轉不過頭,只能努力地將眼睛往后面瞟,但他也許是不想讓我看見,于是一聲也不吭,我收回視線,心中思緒轉動,然后道:“你是人伢子嗎?不如將我松一松,不然我這樣下去受傷了也不太好發(fā)賣,你覺得呢?”

  我試探著問他,想著他怎么也該會與我說上一句半句話,便是不肯放我,也該出聲,但他很固執(zhí)地沒理會我的建議。

  我又道:“那閣下可是想得些贖金?”我扯出一個苦笑,繼續(xù)道:“你別看我穿得這樣,其實我就是一個做不了主也不大受寵的妾室,你若想拘了我去向主家討要贖金,只怕是不會如你所愿了,倒不如你放了我,我給你錢,如何?”

  他依舊不做聲,我卻聽到衣衫挪動的聲音,料想應該是被我說中了,我便加大攻勢:“閣下可能不知,我這個人最惜命了,只要你放了我,我一定信守承諾?!?p>  他還是不說話,這下連動也不肯動了。

  于是我只好放棄勸說他的念頭。

  跟他一起枯等著,直到窗外沒了光亮,屋里變得漆黑一片,突然門外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緊接著門被人打開,兩名小廝模樣的男子提著燈籠彎著腰,昏暗的燈光下,一行五六個高矮胖瘦不一的男人魚貫而入,我被這場面嚇得不輕,心中咚咚作響宛如在擂戰(zhàn)鼓。

  屋里點起燭火,漸漸明朗起來,我看見其中有一個男人帶著赤鬼模樣的面具站在最后面,在這五六人中,他一人宛如鶴立雞群般,不似其他幾人的浮浪舉止,從進來便一直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場景,直至那幾個人要動手來解我的繩子,他才提了提嗓子咳了一聲,其他幾個人便立刻停住了手腳退在兩旁恭恭敬敬地立著,我心中慌亂,卻努力裝出一副鎮(zhèn)定的樣子,心想再拖一陣,只要蕭齊曄發(fā)現我還未歸便會派人來尋。

  看這些人的裝束應該也是這附近的人,也許是些地痞流氓,瞧我一個人落了單,想要抓了我去發(fā)賣,只要價錢合適,我也許能自救。

  那戴著面具的男人直直地看著我,似乎輕蔑地笑了一聲:“注意分寸,別弄死了?!?p>  那些人聞言便應是,當即就要圍上來,我趕忙喝止:“等一等!諸位好漢,我主家好歹也是個豪門顯貴,只要諸位容情,我可以將我所有身家都贈予諸位好漢!只求饒我一命!”

  那些人聽了,卻有一人狡黠地笑道:“方才你也聽見了,我們可沒想讓你死,不過你放心,我們哥兒幾個一定注意好分寸,絕對讓你爽快!”

  說著又要湊過來,我慌亂地大叫:“我給你們錢!我給錢!別過來?。?!”

  那些人搓著手大笑起來:“咱們可是已經收了錢,小娘子那點兒家當,不知道能換身上哪塊兒肉哇?”

  那些人的目光宛若利刃,又仿佛是沾了金汁的濃糖,令人作嘔??磥斫裉焓潜蝗怂阌嬃?,一身清白便要毀在今朝,我眼中急出淚花,只能顫抖著聲音,掙扎著,叫喊著“別過來!”

  然于事無補,那些人伸手來扯我的衣裙,像一只只惡靈張揚著邪惡的肢干,試圖打撈到一點活人的氣息,然后將之拖入泥沼,沉入地獄深淵。

  我的衣裳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被撕扯得支離破碎,身上僅剩一件衾衣,我自然喊得嗓子都嘶啞了,眼淚鼻涕縱橫在臉上,縱然是我如此掙扎,可也始終逃不脫這困境,綁在手上的草繩竟像是鐵鏈一般,緊緊貼在手臂上,隨著我劇烈的掙扎泛起一陣陣強烈的疼痛。

  那幾個人面獸心的流氓竟然還列成一隊,急不可耐地摩拳擦掌起來,我看得直想作嘔,突然我想到一個主意。

  我迅速作勢干嘔起來,一下一下蜷起舌頭使勁去抵咽喉,不多時,胃里便一陣翻騰,趴在我身上的那個黑面男人被我吐了一身,停下手里正解我衣帶的手,嫌惡地啐了我一口,扇了我一巴掌,我被打得一陣耳鳴,嘴里被那一下重擊磕到了牙齒上,冷不丁地磕出了血來,我一股腦兒地全吐了,空氣中散發(fā)著惡臭,我身上也全都是污穢物,那幾人猶豫著,漸漸沒了興致。

  “竟然還能想出這種法子自救,還真是低估了你這女人?!贝髦婢叩哪腥藦娜莸卣酒饋恚膊恢峭诳辔疫€是夸獎我。

  他漸漸抬著步子向我走過來,我在心里握緊了拳頭,只待他有任何浮浪的舉動,我便咬舌自盡一了百了。

  雖說惜命,但若為人侮辱落得一副破敗殘軀,倒不如死了,以免折磨一生。

  “眼睜睜看著她被人上下其手,也能如此鎮(zhèn)定自若,依我看,你倒是對這位妻子也并沒有消息中說得那樣在意么。”他看向我的身后,十分鄙夷地說道。

  我聽得糊涂,似乎是為了刺激誰才將我抓來這樣羞辱,可我在心里翻找著曾得罪過什么人,可我卻分毫記不起來,我從前只是個奴婢,從不敢放肆與人爭執(zhí),多年來一直小心翼翼地討生活,只因在公子面前還能偶爾放縱,才稍稍挺直了腰板做人,而后命途坎坷,輾轉幾次入宮,也并不曾惹過什么禍事。

  而他說妻子……

  妻子!

  我這半生,僅嫁過一人。

  是公子!我拼命地想要扭過頭,去看看那身后的人,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公子了,心里的委屈與思念驅使我忘了當下局促的場面,我只想快點看一眼他。

  “將死之人,談何解救他人于水火?!编硢〉穆曇魪纳砗髠魅攵?,我心中卻像是被寒冬臘月的河水澆下,一腔熱忱被公子的“他人”二字澆得透涼。

  公子向來不是一個如此冷眼旁觀他人受難的人,若非如此,我也不會活到今日。

  面具男人抽出匕首將我身上的草繩劃斷,我被吊了多時,身上早已無力,突然間沒了束縛,我一下子栽下來狠狠摔了一跤,我來不及顧及身上的疼痛,連忙爬著轉過身去。

  公子頭發(fā)散亂的披在身上,臉上是干涸掉的血跡和許久未曾梳洗的泥污,身上的衣裳也早已破爛不堪,他半靠在墻角上,右邊的袖子耷拉在胸前,眼瞼微微向下垂著,雙目空洞,儼然一副頹唐的模樣。

  我看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心疼還是該憎恨,心疼這個曾經光鮮的,神采奕奕的少年,憎恨那個被權欲熏心的始作俑者。

  我滿眼淚花,抽噎著向公子爬過去,卻又不敢靠近。

  我如今這樣狼狽,又怎么敢與他相認呢,蒙面男人想利用我,去激怒容初瑾,若我此刻承認身份,那豈非正中對手下懷。

  于是我爬過去,拉著容初瑾的衣角,痛哭流涕地道:“好心的公子,我從沒得罪過他們,求求你救救我吧!”

  那面具男人一抬手,澆了我一身涼水,然后蹲下來捏起我的臉,疑惑地,惡狠狠地問我:“怎么,這才多久不見,就不認識了?”

  我哽咽著:“你到底是誰,我不認識你們,也不認識他,為什么抓我,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他將我一撇,然后撣撣手,不以為然:“當真不知道嗎?”他一面說一面抬手取下面具,我整個人仿佛墜入寒冰地獄。

  那人竟是蕭齊曄。

  “這樣,你認識了嗎?”他陰沉沉地說道。

  我不知道是因為春夜里的寒風吹得人骨頭冷,還是因為身上單薄又濕透了,才如此令人渾身都顫栗起來,我只曉得蕭齊曄站起來時,我拼了命的想逃。

  只可惜這屋里人太多,我還沒跑到門口,卻已經被人反手制住,角落里的公子仍舊沒有任何反應,只是一味的發(fā)怔,心如死灰的模樣。

  “既然你不肯救,也不肯認,那不如殺了吧,反正留著也沒什么用了?!彼麑θ莩蹊?。

  轉過身又同我說:“你也不肯認他,不是還想著怎么救他么?如今就在你眼前,你不帶著他一起跑?果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他突然冷冷地笑起來,看了一眼公子又看向我,“不如我跟你做個交易,然后我放了他如何?”

  我并不想答應,于是繼續(xù)裝瘋賣傻:“舒辭衣不知君上何意,若是我哪里惹惱了君上,君上大可堂堂正正的將我問罪處死,這樣派人侮辱妾,于君上又有何益,若是君上覺得舒辭衣長相與容蘇氏有幾分相似,便要利用妾來刺激容初瑾,那妾也只好認了?!?p>  說來便要去搶地上的那把被蕭齊曄丟下的匕首,卻慢了一步,被蕭齊曄一腳迅速踢開,我撲了個空,他將我肩膀抓住迫我起來,然后將我推到那些流氓堆里,我踉蹌著撞到幾個男人身上,又被他們嫌惡地推到地上。

  蕭齊曄指著我,對容初瑾道:“你看看!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人,這些日子以來,我在你面前殺了多少人,容家那一族殘留的余孽都死干凈了吧!初時還有趣些,你狂叫著要殺了我,可殺著殺著就沒了趣味,你連眼睛都不肯眨一下,如今也沒有人可以讓你多看一眼了,我還想著多折磨折磨你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p>  他笑得狂妄至極,仿若瘋癲狀,而后又道:“誰料到你竟在睡夢中囈語,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心中還有一絲牽掛之人,怎么?你竟不肯謝謝我么?瞧瞧!你這夫人也不怎么樣嘛,嘴硬得很,為了能在御靈國的皇宮之中享受榮華,做孤的美人,連你這個拜了堂的夫君都不認了!”

  “我不認識她。”容初瑾淡淡地出聲,沒有一絲情緒的波動。

  蕭齊曄卻像是急了,突然沖上去揪住容初瑾的衣襟,將他提起來:“不認識?!你當我是蠢嗎?若非孤的示意,就憑那一具呈報上來的面目全非的尸體,哼!孤不過是縱著蘇君言罷了,若不是你的一句囈語,孤又怎會特意派人去查,什么舒辭衣!”說到這,他立時狠狠瞪了我一眼,又向那幾人使了眼色。

  那些人得了命令,立刻就圍上來,我連忙爬起來躲開他們的圍捕,可屋子太小,我沒能躲開眾人的圍攻,只得被他們按在地上,我雙手緊緊抓著胸前的衣服,以至于不會被他們輕易地扯開,有人拽著我的腳,扯著我的裙子,耳中全是他們粗重的喘息聲和衣服被撕開的尖銳的聲音,我抓住時機狠狠咬住了一只耳朵,那人正在啃著我的肩,被我一下咬住,疼得立刻大叫起來,其他人也立刻松開了我,只有他被我咬住無法脫身。

  頃刻便有人上來拉扯我,想要將我和那人分開,而他們越拉扯,我越用力地咬,口中被血腥味灌得滿滿當當,那人哀嚎著饒命。

  有人拿了匕首就要刺過來,蕭齊曄才喝道:“住手!”于是我放了那人的耳朵,松口時那半截耳朵已經只剩一絲經脈連著,幾乎已經被我咬下來了,他想捂卻又不敢觸碰傷口,疼得直叫喚,鮮血急促地滴落在他肩頭,不多時已經染紅了一整個胸前,我啐了一口,將口中的血吐了出來。

  蕭齊曄罵著那些人:“蠢貨!把人玩死了孤殺了你們!”

  然后喝令他們滾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我們三人,蕭齊曄收起瘋癲的模樣,轉而又一如往常地恢復了嘴邊微微噙著的一抹笑意,溫聲地說道:“看來威逼殺人都對你無用了,那不如我們玩點更有趣的。”

  我的恐懼瞬間滲進了骨子里,我以為他還要做些什么,可他卻轉身出去了,門外響起落鎖的聲音。

  屋子里又安靜起來,此時遠遠地有梆子聲響起,應和著更夫的唱和聲,四更天了。

  桌上的燭火已經快要燃到盡頭,一下一下劇烈的跳動著,仿佛在不甘即將消逝,我推了推窗戶,窗子和門一樣都緊閉著,屋子里再沒有別的出口可供逃生,容初瑾依舊癱坐在角落一言不發(fā)。

  我看著他,忽然跳躍的燭火消失,屋子里變得漆黑一片,我摸索著扶到一面墻,然后順著墻面坐下來,良久的沉默。

  我曾經幻想過許多次,也曾經在夢里出現過與公子再相見時的場景,也許是在密牢將他救出來,也許是同他一塊被發(fā)現,然后死在一起,又或許是他早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首,我便在他旁邊自縊。

  但總歸會是在一處的,我還曾記得,他那時說要娶我,是何等的溫情,何等的自信。

  我信他,信他能一生待我如初,于是拋棄身為婢子的自卑,為他披上鮮紅嫁衣,施粉黛,綰青絲,滿心歡喜的踏進喜堂。

  而如今這樣,他不認我,我不認他,相看陌路,終究是令人錐心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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