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莊變】
程羽飛回莊中時,錢林海婆娘還蹲坐在地上,在用石頭盲目砸著地面,旁邊是錢多福早已破碎的腦袋。
一片片雪花落在早已冷卻的紅白之物上,掩蓋住了大部分腥味。
他召出元神,叫過漂浮于半空的錢多福亡魂。
“為何非要害死香蓮父母?”
“因為我兒喜歡那丫頭?!?p> “為何非要害死香蓮父母?”
程羽將問題又重復(fù)一邊,引得旁邊的嘉菲瞄了他一眼。
“因為我兒不能娶香蓮,我兒是要考取功名,娶青川錢家女兒的。
因此只能將香蓮父母害死,再收她一孤女做義女養(yǎng)在家里,將我兒趕至?xí)嚎嘧x,只待我兒與錢府婚事商定后,再收其做通房丫頭?!?p> “這是你與你兒一起謀劃的?”
錢多福搖頭道:
“我兒讀圣賢書的,對此事一概不知,都是我夫妻二人共同謀劃?!?p> “你兒現(xiàn)下在何處?”
“他還在青陽書院,路途遙遠(yuǎn),一年中只在冬至、歲首時回莊?!?p> “……”
“砰!砰……”
程羽還在審問錢多福亡魂,腳下錢林海婆娘依然在用石頭砸著地面,一刻沒停。
旁邊有幾個小娃子冒著大雪在靜靜圍觀,其中有一個跑去叫來莊頭婆娘。
莊頭婆娘聞聲趕來,見地上躺著似是一人。
上身已被砸爛,但憑衣著,她認(rèn)出躺著的死尸是自己當(dāng)家的,頓時哇呀大喊一聲。
錢林海婆娘聞聲抬起頭,只見其披頭撒發(fā),滿臉鮮血,見到莊頭婆娘忽然咧嘴笑道:
“噫!你也來了?”
說完抱著沾滿紅白之物的石頭站起,向莊頭婆娘走去。
莊頭婆娘以為白日里遇了鬼,又哇呀一聲,轉(zhuǎn)身就跑,哪知腳下一滑跌倒在地,渾身沾滿積雪,也披頭散發(fā)向自家連滾帶爬而去。
錢林海婆娘抱著石頭樂呵呵地向前一步步追去,追過了莊頭家,追出后莊,追過山神廟,一路追上了青蘿山。
“哈哈……哈哈哈,老頭子,別發(fā)愁;我的兒,娘來了……”
……
程羽問完錢多福亡魂,巡游使便拖著亡魂再次往縣城而去。
忽然他心中一動,元神與祠堂內(nèi)神像牽連的氣機(jī)牽動了一下,好似神像內(nèi)有什么東西活泛起來。
待他運(yùn)神識感知后,那種牽動又消失不見了。
程羽忽然想起那座神像是錢多福親手裝藏的,現(xiàn)下他已亡故,神像內(nèi)也跟著產(chǎn)生了感應(yīng)。
但也幾乎只是一瞬間而已。
程羽回到祠堂內(nèi)認(rèn)真察看一番,一切完好。
而此刻錢林海的婆娘,早已消失在茫茫青蘿山上。
……
今日青蘿山附近的巡游使格外繁忙,來來回回已送走三波亡魂。
莊頭慘死莊內(nèi),莊頭婆娘嚇得神魂不清,更兼山上連死四人,莊內(nèi)還走丟一婦人,平日里的青蘿莊未必安詳,但百年來也不曾遇到這般大變故。
今年冬狩剛第一天就戛然而止,眾位族老商議合計,只得分別派人報于縣城錢府,和錢多福長子錢璧知曉。
畢竟眼看就要到交歲供之際,莊中錢糧、歲臘、果酒一應(yīng)事物之前都是錢多福掌管,現(xiàn)在人沒了,家里的婆娘也瘋了。
若非香蓮攔著,那婦人早就將其臥床的婆母生生掐死,現(xiàn)下正被關(guān)在柴房里,幾家結(jié)實婆子輪流看管著。
前往縣城報事的已回莊,這次他竟破天荒親到了大員外跟前,還說看上去他比上回來莊時憔悴蒼老不少。
錢大員外聞聽莊內(nèi)出了天大變故,只嘆息一聲,交代新任莊主待來年開春之前再定。
其實按慣例老莊主故去,一般都由其子嗣繼任,但這次大員外卻并未開這個口,莊中族老紛紛猜測想是有其他安排。
至于其余瑣碎事宜則讓族老們自行商議決定。
第二日錢府便派來三個管事連帶七八個家丁進(jìn)到莊中,將莊頭家翻了個底朝天,搜出兩大箱的賬本簿冊。
直到第三日錢多福長子錢璧,匆忙趕回莊中奔喪時,管事們的賬都未查完。
錢璧此時也才十六、七歲年紀(jì),倒是個有些主張的。
回莊后先安置好已失心瘋的老娘,再將祖母和幼弟搬出那兩進(jìn)的磚瓦房。
搬家時除了些隨身衣物之外,其余的管事們都沒讓動,而且偷聽眾管事們交談的話里話外中,錢璧預(yù)料到自己這個家算是徹底完了。
他本想用自身帶的碎銀子套一位還算相熟的管事的話,哪知那位卻堅辭不受,生怕與其有何瓜葛一般,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至于那香蓮,大梁朝是禁止普通人家置辦奴仆的,但民不舉則官不究,香蓮則是莊頭家以義女名義留在家中。
但現(xiàn)下卻查出了香蓮的身契,而錢多福又是錢府世代的家生子,家奴再蓄奴,若擺在明面上則是違法。
因此莊頭家與香蓮私下簽訂的身契算不得數(shù)。
錢璧此時心力交瘁,再無心思在那女娃子身上,當(dāng)夜就設(shè)法灌醉了看守小廝,將已瘋的老娘捆好,堵住嘴后,偷偷帶著全家連夜頂著大雪,駕車不知奔向何處,就連車轍印都被大雪覆蓋。
五日后三位管事方才將賬查完,將那兩進(jìn)的瓦房用封條封上,沒收的相應(yīng)賬冊和其余值錢物件都裝車帶回縣城。
青川縣城,錢府前院。
“砰!”
大員外一掌拍在桌上,掌下壓得是一疊賬簿。
“咣!咣!”
他一腳將地上一大一小兩個木斗踢出一丈開外。
“錢多福這廝,卑詐無比,欺我良善,竟大斗收糧,小斗納貢,一進(jìn)一出,他一石居然能貪墨兩斗有余,且還在別縣開鋪置地,這等碩鼠,死有余辜?!?p> 大員外騰騰在正廳走兩個來回,對著下面一眾心腹管事道:
“錢富、錢祿、錢壽、錢豐你等即刻同時去查余下其他莊子的賬,現(xiàn)在就去!都給我查仔細(xì)了!若出了一差二錯,仔細(xì)你們的腿!”
“是!老爺?!?p> 眾管事出去后,大員外又叫過幾個心腹小廝低聲道:
“你等隨諸位管事一同前去,暗中盯著,若發(fā)現(xiàn)哪個有不軌或暗結(jié)莊子的,當(dāng)即報我,一經(jīng)核實,那管事的職位以后就是爾等的。”
“遵命!老爺?!?p> 小廝們離去,錢如玉又進(jìn)屋,拜過父親后言道:
“聽聞青蘿莊主錢多福死于非命,現(xiàn)下青蘿莊一盤散沙,若長久于此,恐生變故啊?!?p> “哦?連玉兒都已知曉,唉……”
“目下我倒有一人選,還算老實可靠,且還閑著?!?p> “你那書童家的?”
錢大員外淡淡問道。
“父親英明,正所謂舉賢不避親,他家老子娘目下都閑著,手腳也都利索干凈……”
錢大員外忽然想起那日在樹林中遇劫之時,錢如玉危在旦夕,自己都已手足無措,那青哥兒倒是舍命護(hù)主。
“恩,善。你去安排吧,為父年紀(jì)大了,以后你也可學(xué)著慢慢操持些家業(yè)?!?p> “是!父親,那孩兒告退。”
“嗯……”
“唉!青蘿莊……可不是個安生地界啊……”
……
青蘿莊,雀公祠堂中。
“香蓮,你真要在這祠堂中掃地上香,獨(dú)自過活侍奉雀仙他老人?”
幾位莊中族老圍著香蓮,其中最長者開口問道。
“嗯!我父母雙亡,無依無靠,甘愿在祠中掃地上香,侍奉雀仙他老人家?!?p> “唉,既如此,那你就留在此處吧……”
最年長族老有氣無力說道,莊中出了此等大事,族老們?nèi)巳俗晕?,也都沒多少心思和這女娃子較真。
“既然你執(zhí)意留守祠堂,這祠堂又是莊內(nèi)公產(chǎn),那你平日的吃喝都從公中的香火里出吧,錢多福家也被封了,大伙就在祠堂后面給你搭間草房,干脆,你連帶著把莊后三仙祠也一起照料上吧?!?p> “是,五爺爺,香蓮知曉哩?!?p> ……
又過了兩日,青哥兒的老子娘領(lǐng)著七姑八姨接收了青蘿莊,淋淋灑灑足有二三十口子人進(jìn)莊。
青蘿莊中頓時擁擠不堪。
青哥兒老子到莊中第一件事便是宣告全莊,奉大員外令,莊中凡是錢多福一族的,無論普通莊戶還是族老,全都打散遷到錢府其他莊子去。
這樣一來,莊中原先占據(jù)大多數(shù)的錢姓居然絕了跡。
當(dāng)然原先莊中有些手藝的都被留了下來委以重任,比如那會殺豬的顧二和幾個匠人。
青哥兒作為小員外爺?shù)馁N身書童被賜錢姓,但其老子并不姓錢,而姓柳。
薛香蓮作為莊中外姓,已安排了將在祠堂里侍奉。
再加上來時青哥兒對其父母仔細(xì)交代過,莊內(nèi)三仙祠和雀公祠都不敢擅動,因此女娃子反倒得以留在莊中。
……
千里獨(dú)行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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