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如此親近(4)

　　九小寒打量著他這般顯得甚為俏皮、活潑的模樣，莞爾一笑。

　　然而，此刻，她卻并不知道，他們倆接下來應該前往何處；因此，面色上露出了一些茫然，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深深顧慮之感。

　　那種隱藏在最底層的不安，來自于她對二人同程前途的未知；還有，對自己是否有能力未來可以治愈他和師父無為子的各種不確定。

　　深呼吸了一口涼徹心扉、寒之入骨的冷空氣，九小寒輕聲地問道：

　　“子玉啊，你可知，那個口口相傳、人人皆頌的‘安邊之都’義安郡，應該往哪個方向走??？”

　　她并不知道，自己眼前這位口口聲聲的“良人少年”子玉君，正是傳說中，‘安邊之王’義安郡城主皇甫若舟的七兒子皇甫翊。

　　她更不知道，身為皇甫翊的他，到底有多么地抵觸和厭惡那個義安郡。

　　自從母親為了保護自己而重傷身亡之后，他就再也沒回過義安郡王府。

　　算算時間，也有數(shù)月的光景了。

　　此前，對他母親趙錦靈之死，坊間市井也曾經漸漸流傳出一個“不實”的傳言：

　　有人說，“小七郡子”皇甫翊的生母是狼妖，那“小七郡子”也自然是個半人半妖的怪物。

　　也有人說，正是由于趙錦靈出身浣衣婢，承受不住后庭內院的各種宅斗，才會燃火自殺。

　　還有人說，在府內，皇甫若舟對待這個庶出幺兒一直如同棄子、毫不受寵，致使皇甫翊備受兄弟欺辱。他為了爭權奪勢，被城主夫人借刀滅口，竟然親手弒母……

　　后來，那些子虛烏有的各種無端之“謠言”，硬生生地被一手遮天的城主皇甫若舟，給全部壓了下來。

　　漸漸地，那些被強權掩蓋起來的事實真相，再也沒有人去追究了。

　　聽到九小寒問及義安郡，“狼少年”心里頭是一百個不愿意去那個地方。

　　可，他絕不能表現(xiàn)出一絲一毫自己的不情愿來；于是，故意佯裝著天色太黑、自己完全辨識不清山路方向的模樣。

　　而，九小寒自然是信了他的話。

　　畢竟，像良子玉這樣一個常年流浪在荒山郊外的“野”孩子，很少會有機會能夠獨自出山、并順利進城的。

　　尤其，還是，義安郡那種興盛、繁華的邊塞要都。

　　此外，九小寒也試想了一下：

　　恐怕，就算是他到了城郡大門口，也會由于沒有官方認定的通關度牒，或者是合法的身份路證，而被那些守衛(wèi)們愛答不理著哄得遠遠的、將其拒之門外。

　　故而，少年說，自己確實對義安郡的名號倒是耳熟能詳，但，他始終都沒去過那里。

　　這也是，合情合理的。

　　更何況，這座無名山，竹林茂密、狹徑崎嶇、山路錯綜復雜。

　　不久前，又下了這么一場大暴雪。

　　就算是良子玉時而在山中出沒，比九小寒要更加熟悉周邊的環(huán)境；可是，大雪無痕，原本那些通往山下城郊的路線，都是一片白茫茫。

　　只不過，“狼少年”倒是不忘變相地試探一下，九小寒對前往義安郡的真實意圖：

　　“小寒姐，子玉可否問一下姐姐嗎？你一心想去那義安郡，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辦吶？”

　　“我必須抓緊時間、去見個人！”

　　“喔？”

　　少年好奇地追問道，

　　“可是姐姐的那位師父、自稱姓‘游’的‘無名’仙長？”

　　九小寒搖了搖頭，輕輕地微笑了一下，耐心地回答道：

　　“不是我?guī)煾?。只是，此前，在我住的三石村里，各家各戶早就傳遍了，說義安郡有個口口相傳、眾人皆為稱頌的“勝觀音”、活菩……！”

　　至于九小寒口中的三石村，“狼少年”未曾聽說過。

　　而至于，九小寒呢，她還一直誤以為，良子玉所說的這座黑狼無名山，就是她一直生活的清心山呢。

　　可實際上，自打那時她在清心山中摔了一跤、昏迷著不知怎么就滾進了那個深藏地下的黑狼窩洞，洞中隧道四通八達、混雜交錯，等到九小寒再背著“狼少年”逃出來的時候，他們倆就已經到了這另一座山的地界了。

　　只是，九小寒全然不知，罷了。

　　“小寒姐，可萬萬不能說‘菩薩’二字！”

　　“狼少年”及時打斷了九小寒，轉而道：

　　“莫非，小寒姐指的是，那，傳說中的八方大善人、九世堂堂主？”

　　“正是此人！沒想到，子玉也聽說過他??？！”

　　為了避免引來九小寒對他不必要的猜測，“狼少年”很機靈地應聲道：

　　“是那些過往山間的路人、漁樵農夫們，常常將他掛在嘴邊。有時候，我躲在石頭后面、或是草叢里，聽提到他的人多了，我也就有意無意地給記住了?！?p>　　“嗯！師父曾和我說過，他們倆是多年的至交故友。若是，從這里去義安郡很方便的，我就想，先去拜會拜會堂主他老人家、問個安……也好仔細打聽打聽我?guī)煾傅淖钚滦雄?，還可以順道給你瞧瞧病、備一備藥材，不是？”

　　“喔，原來是這樣啊……謝謝小寒姐還一直掛念著我吶。”

　　少年一臉充滿感恩的誠摯和受寵若驚的喜悅，卻，聽到一旁的九小寒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我不只是為了你一個人的，更是，為了和你一樣患有此類疑難雜癥的人啊?！?p>　　▽▽▽▽

　　和良子玉一樣，患有他那般“疑難雜癥”的人？

　　其實，在過去的二十年里，一直久居在清心觀中、但也經常會為人治病的九小寒，就沒有遇到過第二個。

　　雖然說，師父無為子在數(shù)月前中的也是不解的妖毒，但，卻是能夠追本溯源到那位心狠手辣的妖將巫煞頭上的；那種毒，稱為“覡蠱指”。

　　而且，在師父表現(xiàn)出來的其他各種癥狀里，有很多，還是與良子玉的癥狀，不太一樣的。

　　他們二人，只有，最嚴重的，意志混亂，靈識出現(xiàn)解離的癥狀，是極其類似的。

　　九小寒真正想的，則是：

　　師父都并病這么久了，幾乎清心山方圓五百里之內所有有頭有臉的知名大夫、江湖郎中，都快被請了一遍。

　　就連帝都名府的三位頭牌御醫(yī)中的一位，也曾經奉了那位九五之尊的私下口諭，特意逗留清心觀數(shù)日、給無為子診治過的。

　　但，師父的病情，始終毫無起色，甚至，還越來越惡化了。

　　然而，在那些能力參差不齊的諸多名醫(yī)中，九小寒唯獨沒有瞧見過，那個所謂大名鼎鼎、如雷貫耳的九世堂堂主。

　　要么是，師父和其他師兄們確實請過他，但，當時他有更為要緊的事，沒能來；

　　要么就是，師父深知自己真的即將命不久矣，他不想讓自己這位故友思慮、掛礙，由此，才一直沒有告訴對方。

　　總而言之，相對于施毒真兇的妖將巫煞，還有遺失了千年、不去去向的《神草物藥經》半部下卷，也就剩下，這個只聞過其名、未見過其人的九世堂堂主，是九小寒救師的最大希望所在了。

　　前面兩者，不確定的因素太多了；唯獨后者，倒是最有可能被九小寒在短時間找到，一探究竟。

　　即便，九小寒從來沒有見過那位九世堂堂主；但是，鑒于與她師父無為子的往日交情，對方見了她，應該會給她幾分薄面的吧。

　　粗茶淡飯的，管她幾頓溫飽，偏房寒舍，解決她三五日的住宿什么，估計，都沒什么問題的。

　　同時，最最重要的是：

　　畢竟，這天底下，先不論醫(yī)術水平如何，有哪位敬業(yè)的仁心醫(yī)者，不對“疑難雜癥”、“罕見怪病”的患者，感興趣呢？

　　因此，九小寒是打算著，想通過九世堂堂主那邊的渠道或人脈，看看他能否幫助自己在最短時間收集全了，那《神草物藥經》中所記載的另外七十九位奇珍藥材。

　　如果對方樂意幫她忙的話，說不定，用不了一百天，九小寒就能比原定計劃更提早數(shù)日，趕回清心觀煉制丹藥、救治師父了呢。

　　只是，即便那上半殘卷的《神草物藥經》已經被九小寒偷偷取了出來，但是，它尚且仍然屬于清心觀一直多年封存的“禁書”、鎮(zhèn)觀之寶。

　　自然，關于其中的相關內容，九小寒應該是不能隨意向任何外人道也的。

　　到時候，倘若是，她真的有幸，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九世堂堂主本尊的話，在不透露《神草物藥經》詳情的前提之下，她要如何順理成章地懇請對方助自己一臂之力，還得適時地策略一些，才好啊。

　　文字描述起來，有點費時間；但，九小寒的小腦瓜兒轉得足夠快，這些事情，也不過只是眨了幾下她那雙明亮的藍眼睛的功夫。

　　▽▽▽▽

　　九小寒想到此處，便聽到良子玉在一旁說道：

　　“既然，那義安郡，是傳說中的‘邦交之境、安邊之城’的“小帝都”；那么，想必，與其他不知名的府、城、村、寨之類，郡中定是要熱鬧得很……”

　　接著，他指了指南邊。

　　只見，星空璀璨的山南，雪色鋪天蓋地的遠處山腳下，隱約著，像是燈火通明的一片城池。

　　“小寒姐，那邊的夜景，看著最像不夜城了。我約莫著，就是那義安郡所在，準沒錯的。要不，咱們就先往那個方向，走走看吧？！”

　　兩邊嘴角翹起了美麗的弧線，九小寒淺淺地笑著，點了點頭：

　　“好，就聽你的！”

　　良子玉沒有想到，九小寒居然半點懷疑他的意思，都沒有。

　　“子玉，現(xiàn)在，我們在你最熟悉的地界兒里，你肯定要比我更有方向感了！”

　　九小寒顯得非常、非常之信任良子玉，此時，她十分尊重他的判斷。

　　“那好，小寒姐，我在前面先行，幫你探路！雖然，你的視力已經恢復，但腳下還是得慢著點。你就猜著我的腳印，這樣，更安全些！”

　　一邊說著，只見“狼少年”已經邁出了他那兩條纖修的大長腿，走出了觀音廟的大門。

　　九小寒趕忙緊隨其后著。

　　他們這對異姓“姐弟”組合，就這么一前一后，你一言、我一語地沿著落滿積雪、長滿青苔的山間小徑，踏著狹窄的厚石板路，謹慎碎步、慢慢地往山下走起。

　　然而，殊不知，對方正帶著她南轅北轍，一直往與義安郡最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一路前行，九小寒的話題關注點，仍在那個傳聞中的九世堂堂主身上：

　　“噢……對了，子玉，為什么大家會管那個九世堂堂主叫‘八方大善人’?。俊?p>　　一直保持在她身前兩三步腳印遠位置的“狼少年”，聽她這么問，一時間愣住了，還想了小半會兒，才回答她道：

　　“原本，我一直待在這無名山中，不會讀書識字，孤陋寡聞得很。大多的趣聞、閑事，都是隨耳從路人口中聽來的?；蛟S，和小寒姐師父所真正認識的那位堂主摯友，有所出入啊！”

　　“嗯！你說，便是。”

　　“關于那位‘大善人’，他這個‘八方’名號的由來，似乎是他素來有云游八方、好善樂施的習慣?！?p>　　在少年身后，九小寒始終按部就班的走著，她一步踏一個他的腳印，輕聲地自言自語著，很是意味深長：

　　“云游八方、好善樂施？”

　　即便是，九小寒的聲音真的很小很小，就仿佛是，只要是稍有不注意，就會“融化”在她腳下的雪地中，似的。

　　“是啊！因而，‘八方大善人’，聽起來，還是很實至名歸的吧！”

　　少年頓了頓，繼續(xù)略顯興奮地說道，

　　“這一點，應該倒是和小寒姐的師父很像呢！可見，只有二人志同道合，才可能成為至交啊。”

　　“子玉此話，很是在理！”

　　“喔，對了！小寒姐。我才想起來一件事?！?p>　　“什么事兒？”

　　“前不久，我在這片竹林外，碰到過兩個來山上砍柱子的農夫?？礃幼?，好像還是兄弟倆。在他們閑聊之時的對話中，我聽說是，那位九世堂堂主，有好一陣子沒有回他們九世堂在義安郡設立的總堂口了?！?